朝来1
(握着一柄金漆粉饰藻文雕的细瘦杆子,七娘徐徐一转腕,悠悠然地挑开了香栊内闱的珠帘屏。踞坐堂案的四脚狻猊青烟漫吐,轻柔的、缥缈的热气盈然半屋;自惬心贵当地低眉深饮了片许,方舒然愈加地抬起眼来)
惠子姐姐屋里总有燃不尽的新香。今次这又是哪一味?嗅来味道清淡,却有似甘菊、绿萝般的余韵流长之感;琢磨久了,甚或还有些柑橘的清香气……
哎呀,猜不出,总归该是个宝贝。
(撤下肩上披裘顺手递给亭亭旁立的侍女,毫不见生地向惠子所在处踱去)
今岁严冬冷得骇人砭骨,像是这么些年来在京畿所历的最冷的一个冬了。打来寻姐姐前我还特意问了几些老嬷嬷,都说今岁的风吹得出奇,似要把人吹倒似的呢。
惠子姐姐,你曾经在东瀛的时候,可曾有过类似的经历么?
朝来2
竟还有这等奇事!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要听、要看的事还委实许多……
不过幸好是惠子姐姐在,勇敢又睿智,有什么能在得话下?倘或要我经历一回,恐怕要终日惶惶、提心吊胆,连个好觉都睡不能了。
(来往奉茶的宫娥蹀躞慢履,在回甘幽淡的香风中来回穿梭。透过那些漂泊而过的掠影,我敏锐地捕捉到富珠理那一刹顿滞的神姿,遂然十分解意地抛去笑问:)
我看姐姐方才欲言又止的,是有心事?让我猜猜,莫不是与上元献艺相干?
朝来3
我与姐姐心有灵犀,当然不舍得多行关切。只是姐姐这疑虑么……(在沉心思索时,那粉润莹然的几瓣指尖总会不自觉地轻轻抵上下巴,左右交错地徐徐摩挲着。直到憬悟当前,在恍然中轩眉举目、睫翼飞抬,向惠子奉送粲色)我知道了!
姐姐知道我小时候随着阿婆住在长江以南,也去过各种各样的小庙会。依稀记得,其中有一种“花灯戏”最受人欢迎,其曲目内容也有与上元相近者,应当极是应景了。
姐姐若有意择之,我还可以替你多跑两趟摛藻堂、多去翻翻书稿;好些年没能再见着一回,如今记忆是有些模糊,但大略都还有印象——是在歌舞中加入小戏,婉转动听,也甚宜传唱……
这样一来,实则可供编排的留白也十分充裕,姐姐大可一展慧思,艳惊四座。
朝来4
(弯眼笑道:)
看看么,就说我是个抛砖引玉的,开头不过说了一句,就迎来姐姐这么个好点子!
——倘或真能像姐姐说的这样,那才是最最正好了。姐姐从前同我讲东瀛的茶道文化,我一直铭记在心;如此殊别于众,又秀出同班的好才艺,遍宫中绝无仅有、唯姐姐一份,岂不正中姐姐下怀?
旁的不提,我现在这儿恭喜姐姐了!
(像模像样地拎起袖子、挺正腹背,朝富珠理大方一拜)
恭贺咱们贵妃主儿旗开得胜……
享誉上元啦!
朝来5
我?
(意料之外的一份邀约、且来之贸然,难免使得听者怔怔,不由得迟疑起来)
我……(轻咬了下唇)昔年中秋宴上的那档子事,我也倍感可惜。
其实论起这些关窍,我又何尝不想与姐姐一同去做好一件呢?只是……只是我向来不精湛于歌舞,这又是姐姐筹谋已久的献礼、上元如此盛大瞩目的节日,我实在是怕哪处做得不足,回头坏了姐姐的心意,姐姐自然不会怪罪我,可我心里总难过意得去呀。
姐姐,
(微微低着头,声量也弱下来)我……
我太胆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