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记得自己初次沾酒的模样，旧年的宴上，母妃不耐我吵嚷，让我吮了蘸过佳酿的象箸，而今日之宴则让我怀念起了那种直冲七窍的灼辣。
故我悄悄倒了一盏来饮。
“嗯？甜的。”
试探啜饮，砸砸嘴，辛辣并非意料般的浓烈，反而让甜润占据上风，像是果浆。
“姨姨！”
做不好的事时总要警惕，当我意识到有人靠近时，急忙将残酒饮尽，消灭罪证。

@乌雅缘

朝跟着傅母出去顽了一阵，我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想带她回宫，因而要出去寻她。
路过层层的桌筵时，忽然听见一声唤，然后酒樽磕落在桌上，乜目看去，只见一位小皇子睁圆了鹿儿似的眼睛，正看着我。
“嗯，你阿娘呢？”
替他扶正樽盏，侧身立在一旁。

我其实并不知母妃离席去了何处，方才也只一心做个偷酒喝的小贼，将那杯盏退远了些，极乖巧地粲然一笑，露出一排已经不完整的乳齿，随口答上一句，
“大概…大概在同殷姨姨说话儿吧。”
倏然觉得热，自内而外的，无论是面上，喉中，还有软乎乎的小肚子里。
“嗝…”
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小酒嗝，小手慌忙捂住微微透红的颊，心虚地解释，
“糕点真好吃…吃得太多啦。”

这孩子，说一句话怎么就脸红了。
暗自想了一会儿，觉得他娘年轻时也算个脸皮薄的，这点大约随了他母亲。
“小期也刚吃多了糕点，出去顽了，我正要去寻她，你要一起去顽吗？当然，我得先去跟你阿娘说一声，省得她回来寻不到你，要担心的。”
期和他年纪差不多，因而此刻是很能体谅一位母亲的心境的。

“不用啦，母妃说过，若我去找兄弟姊妹玩，只要宴会结束之前回来座位就好。”
起身，昏眩中牵上只柔荑，凉飔中徒生的这股温热竟是十分舒服，可是那桃酿的关系？若是，那酒可真是有趣的东西。
“期姊在哪儿呢？我还想问她我推荐给她的画本儿她喜不喜欢呢。”

小孩站起来，直接牵了我的手，然后往下一坠，我尚还不是很适应和他这样亲昵的接触，以表现我的良善。
垂着颈，看了一会儿牵着的手指，小孩子的手白嫩、干净，一尘不染，我的呢，多亏金玉般堆起来的侍奉，让年轮没有留下过多痕迹。
“她去看玫瑰花了。”
我没见过期看画本，因而多问了一句：“那本画本，是讲什么的呀？”

我与期姊的相似之处大概就是都憧憬着宫外的天地，所以才会被记述民间奇闻异录画本所吸引，其间与期有约，待到可以出宫时要一同去游览长安上元灯市的风采。
“是讲宫外奇闻的，顶有趣儿的。”
我未言明是鬼神之事，只唯恐她不喜期姊读这般玄乎的话本儿。
“宫外的样子，我与姊姊都想去亲眼看看呢。”

期一面同我讲着自己不要长高，长高就会到外面去、离开我，一面又同旁人说起对外面的向往。
各自人有各自人的小秘密，哪怕它在矛盾中被人不经意的戳穿，我也很体谅孩子们富足的好奇心。
“等你们再长大一些，就能由内侍带着出去看看了，你们是属于外面的世界的，不必太急。”

我觉她言语间感怀，静静瞧着她温润的眉眼，遂不再说宫外云云，而是晃了晃相扣的手，笑嘻嘻只道今日宴喧，糕点香甜。
“我好像看见姊姊啦。”
指向花间。

“去顽吧。”
松开他的手，看见期与傅母望过来，也只远远一挥手，让孩子们去玩他们之间的游戏，说他们之间的话题。
我呢，我像宫闱里的一棵老树，绿了叶，生了果，长青了很多年，但不能不老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