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酷 我开坑啦老张

第一章 回忆录
（1）
冷月高悬，夜光如纱，将人与血浸染的冰冷。
“辛苦你了。”
我接过一袋沉甸甸的钱币，颔首飞跃离去。
我是一名雇佣杀手，出身不明，有记忆起便和师父待在一起。后来师父离世，而这年代又战争频发，想要平静生活是不可能的。便干起了这份工作，一次赏金足够我生活富裕，所以我也不会为钱想不开而去接一些有生命危险的任务。
赚钱过活，一辈子说来也普通。
要说有什么趣味的话，大概就是与他相识的那一短暂时光。

（2）
江湖高手芸芸，我的身手不算好。身上总会留些疤痕，但那次是我出于疏忽，不仅未领到赏钱，就连小命也差点赔进去。
那是我初见他时，可想而知，自己狼狈至极，一身夜行衣破烂不堪，背上的伤口汩汩冒着血，直将衣服浸湿。
大概是受伤体力不支，而使得我精神紧绷，一时间慌乱地没了分寸，从房屋上跌跌撞撞地跳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极力伸手想要抓住立身于街道上的提灯少年。
枯叶翻飞，少年微微愣怔地目视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我，下意识地勾住我冰凉的指尖。
他似乎有些慌乱，但还是救了我。
之后我便不省人事。
这之间我一直睡得并不安稳。刀光剑影，血染满衣，我梦到我被无数双枯朽的、冰冷的手禁锢着，他们尖利的指直深深陷入我的肉中，将我拖下地狱。
我猛然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我记得我是俯卧着醒来的，因为浑身酸乏，缓缓撑起身时才想起背部被划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直疼痛地钻心。
“姑娘醒了，请先歇着，不然伤口该要裂开了。”
一名紫色着装的女子缓缓开门走了进来，体态优美，样貌出众，声音婉转。
我这才注意到我此时待的这间屋子，内饰华丽，只是充满了媚俗的气息，还可隐隐听到屋外男女调.笑的声音，不用想也知是个什么地方。
那女子见我冷眼注视着她，愈发笑得灿烂，抬手掩了掩唇，道：“姑娘是子房带来的人，昨夜你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可是我替姑娘包扎了伤口。”
我垂下眉眼颔首道谢，无意久留，便要起身穿衣告辞。可那女子拦着我执意不许。
“姑娘不必谢我，救了你的人是子房。他晚些会来，不如姑娘见一见救命恩人再走。”
我思忖片刻认为这话也有理，便点了点头默认。
后来我得知这名女子唤作紫女，而她口中的“子房”，也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张良。
先前听闻张良是当朝相国的孙子，倒更让人想见一见了。
紫女十分隐晦地打探我的身份，我也便如实相告，也将那晚受伤的因果告与了她。想来这些事有所隐瞒也无意义，她定会派人摸清我的底。如今这般世道，人们多一份心眼也不为过。
不过很快他们也会知道我单纯是一名过客罢了。

（3）
每日会有人来为我换药包扎，无事时我会到紫兰轩的后院走一走，室内嘈杂极了，多呼吸新鲜空气总归是好的。
说实话，自师父死后，我还是第一次受了伤被这般小心呵护。以往都是自己一个人草草包扎好伤口，便又投身于任务中，以至于身上留了不少疤。
虽说我无须疲于奔命，但闲下来，就会产生各种扰人的想法，不如让我忙得顾不上自己，浸身于机械冰凉的屠戮。
“呦！美人…到小爷我这来啊！”
我闪身躲开来人伸出的手，无端的想法被这醉醺醺的男人给拍散了，不禁烦躁地皱起眉。
“欸美人脾气好生暴躁…不过小爷喜欢！”污言秽语不断从对方的口中吐露出来，使我对这个地方的厌恶之情油然而生。
我正欲抬脚教训一下眼前的醉汉，不料一人挡在我身前，抬手对那男人行了个礼。
“公子误会了，这位姑娘并非风.尘女子，请公子进屋，另寻美人。”
能说出这番话的，无非是张良。他就算谎称我早已与他有约，也比这样有用。哪里用得上再同对方百般理论，才得以摆脱麻烦。
我无奈站在一边目视张良替我解决麻烦，待他终于回身向我问好时我才勉强换上一幅笑容。
“让姑娘受惊了，是良的疏忽。”说着，他又是一躬身。
怎有如此木讷的少年！
“如此说来，的确是张公子的错。如若公子不是个纨绔子弟，我又哪里需要在这里被人轻薄！”我不禁掩唇笑了笑，抬眼看去，张良十分不自然地轻咳两声。
少年人不经挑.逗，说笑几句便会羞涩，更是勾起了我的玩弄心思。
“姑娘误会了，良…不是姑娘想的那样。”少年又是准备躬身赔礼，“让姑娘在此地养伤，确是良的疏忽！姑娘如果愿意，良这便去另寻他地。”
“我知道张公子不是这般人。”自那日再见他时，我便想到，张良这样的公子，既然不纵情女.色，那来此便是密谈要事。所以未等他作出解释，我便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模样。
不过他主动提出转移住处，我还是乐意的，也就接受了。虽说这样麻烦他有些过意不去，但张良也没少安插眼线监视我，心里总是不怎么舒坦的。

“这里景色很好。”张良打破沉默，轻轻说道。
“是的，在这种闹市，的确算是好景色。”挖苦之意不言而喻，张良无奈地笑笑。
“唔……”我猛地颤了颤身，伤口有时会刺痛，背部也覆上了一层薄汗，我背对着他，难受地抚了抚腰。
“姑娘伤还未好，依良看，还是快回屋内休息为好。”张良上前礼貌地扶住了我，手臂自我的身后环过，十分像是拥抱，一种异样的情感一闪而过，那感觉如同蜜饯似的，甜得过头又令人恋恋不忘。
我没有作声，倒是不自觉地垂下头，感觉面颊暖暖的。

（5）
张良隔过两三日便会来看望我，我认为实在不必。他与我原素不相识，那日张良善心大发救了我，我就非常感激了，他又尽心尽力为我治疗，本不应这般上心。
兴许是出于心里对恩人的愧疚，我想要做些什么感谢张良。
那少年是出身名门望族的孩子，路边小摊上卖的玩意他自然是看不上的，我左思右想，认为不如就亲自下厨为他做顿饭吧。
自小跟随师父在江湖游荡的我，很早便学会独立了，这做饭的手艺，应该是不会太差。我如此打算，就去拜托膳堂的师傅，借用食材、工具。
【为了避免读者们通过文字而产生饥饿感，所以此处省略烹饪过程。其实是我实在不擅长写美食啊！而且战国太久远了，关于美食方面的记载少之又少。况且与主要情节无关，就跳过啦】
张良先前已告知我今日会来，如今月已高悬，下人匆匆忙忙地来寻我，禀告张良已等候多时。
我擦了擦额头的汗，热腾腾的气一股接一股地往上冒，将脖颈、面颊都扑得发热，背上的伤口好似也不听话，一阵阵刺痛。我心烦意乱地让下人告诉张良，移步膳厅，稍等片刻。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我才准备完毕，下人一个个地将膳食端了上去，我挑了主人家最好的酒，也步履稍急地前往膳厅。
主人与张良早已入座，远远的，他投过来的视线与我交汇。秋日里的晚风说得上冷，很快吹散了一身热意，好像心情也随之好起来，我勾唇对张良笑了笑。少年微微顿住，片刻才颔首致意。
“为感谢公子的照顾，章莺特地下厨，小小心意，还望公子别嫌弃。”我说着客套话，跪坐在张良身边，亲自替他将酒樽满上。
“那良便谢过姑娘的心意了。”张良微微抬手制止我倒酒的动作，似乎不擅饮酒，我看出他面上的难为神色，却仍坏心眼地当作不知。
张良是座上宾，主人自然盛情款待，连带着我也要恭维一番。这些我听着着实厌烦，便装作没听到。
“怎么样？”我满眼期待地注视着张良夹起一片食物放入口中咀嚼，待咽下后，张良笑着说：“姑娘手艺绝妙。”
我也尝了尝，只是卖相不错，味道却非上乘，张良谬赞之意不言而喻。
“章莺替公子满上，美食配佳酿。”我摆出一幅笑脸，全然无视张良的婉拒，一次次替他满上酒樽。

少年皮肤白皙，现下酒过三巡，潮.红漫上面颊，一双凤眼微阖，他动作迟缓地轻轻推推我捧过酒壶的手，最终滚烫的手指搭在了我的腕上。
“姑娘莫要难为良了……”少年说话闷声闷气的，又轻又柔，像羽毛扫过心房，让人心头泛痒。
我侧眼看向张良，被他触碰的肌肤也跟着热起来，直叫人心慌。少年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到，抬手抚着额，另一手仍握着酒樽，侧脸看去就如同撒娇的孩子，心生爱怜。
热闹的厅堂一时安静了下来，主人尴尬地咳了两声，请我扶张良去客房歇息。
虽说这种事该由下人去做，但不知怎的，此刻我不愿离开张良半步。
“当心，公子。”我小心翼翼地扶张良起身，凑近了他耳边说着提醒的话语。少年当真不擅饮酒，又奈何我一樽樽地灌，不一会便迷迷糊糊的。

客房的木门被吱吱嘎嘎地关上，仆从都退下了。我让张良缓缓卧在床.塌上，又抬手抚了抚面颊上的汗，刚一触碰便被自己颊上灼热的温度嚇住了。
我尽量不去想主人家怪异的神情，但看向少年被烛火映照得迷醉的面庞，便止不住地面红心跳。
说到底，除了师父，张良便是我接触最多的男子，哪里懂什么男.女间的事。只是意识到，自己大概是有一点喜欢上这个少年了。
他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皆卷起我心底平静海面上的风浪。先前的我并未意识到，而总是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聚焦到张良的身上。
我原本只是单纯地喜欢瞧他窘迫的模样，今日我远远对他笑、坏心眼地灌他酒时，心里想的都是少年会做何反应。这样的心情，很早便有了，或许是从他那日的一番话开始，让这感情悄悄发芽了。
心情杂乱如麻，我俯身替张良取下发冠、盖上被褥，坐在床.沿抚去他面颊上的发丝，指尖轻轻划过微张的嘴唇，少年鼻间湿热的气体喷洒在肌肤上，我有些满足地笑笑。
张良早已沉入梦乡，我也便大胆了些。
我垂首轻触他的唇，如偷腥的小猫，嗅得酒香便离去。
“张公子，好梦。”

（6）
那日张良醉酒在主人家住了一晚，清早醒来我并未见到他，大概是早早离去了。
自那以后，又过了两三日，此时我叨扰主人家半月多了。伤口已结痂，不日我就会离开，兴许是张良下一次到访，我知道自己会很伤心，但现在我不愿想。
闲来无事，我便坐在窗前望天空云卷云舒、黄昏日落。也曾多次想起过举剑练习，却都放弃了。
今日刚好张良来访，说要带我去看街上的灯会，原来是他认为那日喝多了酒过于失态，心里过意不去。
我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张良说他在屋外候着，自己稍作打扮。
那日离开紫兰轩时，紫女赠予我几套衣服，我挑了件保守些的深蓝色衣裙，层层轻纱如同夜空星河，着实美丽。我平时从未装点面孔，今日却想淡淡抹些胭脂，我看着铜镜中自己的面庞，较从前似乎妩媚动人些。奈何我现下没有发簪可作点缀，只得披散着头发。
“公子，久等了。”我有些拘谨地站立到张良身前，僵硬地抿抿唇。
我一向淡漠地对待周身人与事，刚结识张良时，也冷着脸，不多言语。如今见到他，就想着应该开心点。
“不……嗯、我们走吧。”张良盯着我看了半晌，又微微慌乱地移开眼。

华灯初上，路的两边挂满圆鼓鼓的红灯笼，小商小贩摊上摆着新鲜的小玩意，各位热闹。
“姑娘请等一下。”张良说道。人群川流不息，似乎是怕我走散了，少年轻轻拉住我的长袖，将我牵至商铺前。
暗红色的衬布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发簪，我垂首看了看，又抬眼注视张良。
“姑娘可有心仪的？”少年嘴角噙笑，橘红的烛光将他的面庞揉合进暖意。
我摇了摇头，既无心挑选，也不愿让他替我买。
“就当作良的道歉礼物，还请姑娘赏光。”张良面露难色，“何况，这逛灯节时买些小商贩的玩意，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好了，那你替我选吧，不必麻烦了。”我知道这一拒绝，张良定是有诸多理由等着逼我同意，便也妥协了。
少年俯身看了片刻，最终挑了只缀着蓝色珠子的簪子，付了铜币。
“失礼了。”他亲自为我别在发间，少年离近了的鼻息卷起微微暖意，只片刻。
“它很配姑娘今日的衣裙。”张良微笑时好看的双眼会轻轻眯起，束起的墨色长发也随之轻晃，直叫人心跟着悸动。
“姑娘……很美。”说这话时，他挪开了目光，盯着脚边的地面，唇角却仍带有笑意。“你很适合胭脂，眼角眉梢都明媚了许多…只可惜，路边的胭脂价格低廉，对女子的皮肤不好。”
张良今日说了很多话，没头没尾，也不像他。
但这样的他我并不讨厌，相反，还有些让我喜爱。他说了许多关于我的话，夸我漂亮、想为我买好的胭脂、希望我能更多像今天这般打扮。
比喝了酒的他还要有趣。
无论张良说了什么，我都始终注视着他的眉眼，大概是我过于直白的目光使得他难为情了，少年就抿起唇停止了话语，低声说句失礼了。
一路下来，张良怀里抱着大大小小几个盒子，都是给我买的，就连我手中也拿着糖食。先前并未尝过，凝固的糖浆像晶莹剔透的琥珀，入了口又滑腻腻地将甜味充斥口腔，令人上瘾。
“姑娘跟紧良。”张良已腾不出手，侧头嘱咐了我一句。我没多想，就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看起来就如同挽着他的手臂。
张良未说这样做不合适，他沉默着不言语，只是稍于我前面走着，我看不到他的脸。而我也不是大家小姐，讲究不多，倒是很想这般理直气壮地挽他。
反正也仅此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