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号选手 殷栩
@骕骦鸣兮就像一柄利剑斩不断它的剑柄一样,我以血为生,却从未尝过自己血液的味道。此刻夜深人静,万籁无声,我在空气中捕捉到了丝缕甜意——那竟是我的味道——还混杂着一味同样腥甜、却又无比恶臭的香气。我能感觉到,味蕾深处的小宇宙在一点点炸裂,但随之而来的,亦是数亿年前使地球没入冰封的那个因果——强弩之末。痛啊。
所以人类才会由玄幻时代后退到封建乱世,不是吗?
所以吸血鬼才被迫重新成为“异类”:回到隐居山林的生活中去、吸食动物之血、为无知而狂妄的人类卖命。而我承受着这一切,只因为我在亿年之后还醒着,成为熟悉的故土上的——异乡人。
其实就在不久前,我遇见了一位久违的同类;他不仅活过了那一场劫难,而且保留了日行的本领,甚至成为了人类的教主。我站在他面前,则是卑贱的不速之客。
嘶……吸血鬼本应是没有痛觉的,但此刻我的身体竟不受控制地向四面八方撕裂开去,有胜于血液一点点流干的痛苦……这便是死神的召唤吗?
我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杀死教主。而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如果不是在动手之前恻隐过一刹那,我不会知道我的猎物便是我苦心寻找的俦类;如果不是向祭台投去那狂热的一瞥,我不会知道即将任人宰割的,竟是我的爱人。杀死教主,其实是一个兜兜转转回到原点的闭环。
那时我问:“你是吸血鬼?”
他答道:“你也是吸血鬼。”
我说:“你是人类的教主。”
他说:“你是人类的刺客。”
我说:“我本来是来杀你的,但我现在反悔了。”
他说:“我本来是想与你共进晚餐的,但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一眼便把那可怜的祭品认出来了——玫瑰就开在我心上,我怎会不知日夜给她浇水的是哪位姑娘!
我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用近乎恳求的语气问他:“你不会杀死她的,对吧?”
他揩了揩嘴角,笑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会是她的掘墓人。”
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说:“天亮之前,你必须要走;而我,是日行者……”
不能再回忆下去了。愤怒重新燃烧起来,遍身的伤口几欲将我吞噬。
我扭着脖颈,妄图再望一眼我的姑娘,淡去几分痛楚。她是一个美丽而善良的女人,胜过露珠倒映下的蓝天,却讽刺般地成为了两个男人的战争导火索;她亦是个无辜而脆弱的人类,连我的真实身份都不曾知晓,三言两语间已然沦作血族内讧的牺牲品……我为她不值得。我调动出四肢百骸仅余的一点气力,向着她的怀抱;血迹在地上轧过一道辙。
我早该知道,“你会是她的掘墓人”是什么意思。
正当餐桌上的客人为了夺食而大打出手时,食物自己却睁开了眼睛:她有着细细长长白白的脖颈,甜甜津津滑滑的血浆;她懂感情,知爱恨。如果其中一位客人不忍为她动刀叉,那么就让她化身一块盾牌,用肉体承受一切穿刺,再碎落一地无言的爱意……这些,另一位客人都不会了解;他的信仰只有细细长长白白、甜甜津津滑滑。
她因我而死。我拼命钻进她的臂弯,用双唇叩开她紧闭的唇门,告诉她,我们终于换来了胜利。一片血泊中,宣告着战争结束的那束红光仿佛又升腾、笼罩在我们三个身上,用最讥讽的口吻讲述着弱者未必不能胜强的事实。
是的,我们同归于尽了;我们也胜利了。教主已死,人间又少了一宗恶臭的邪教;但只要爱情之火不灭,人们就不会停下翻山越岭的脚步,甚至种族鸿沟可平、生死之河可干。我和我的姑娘,也将永远活在彼此的心中,永不凋零。
大限将至,痛可索命。我用唇语念出那最后的三个字,期待它们一路流进她的心脏,滋润着开在那里的另一朵玫瑰——
我念:“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