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生活真的太过顺心了,让在座的各位有叛逆的闲情逸致。我并不介意就此充当让你们沮丧的死胡同呢。”
强悍地将话付诸成行动的嚣张女人。
实现了她当时的诺言,让咬牙切齿的终于成了她们——啊啊啊!怎么、怎么会有这样一位老师,让身为无辜可爱学生的她们提心吊胆地过活?!
蓝微凉优雅地笑,语调却是薄凉的,“因为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能量是守恒的。矛盾的根源是身为‘无辜可爱’学生的你们也并不想让我好过呵。”
于是。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与强权斗,其傻无比。
安以轩。
当安以轩遇上蓝微凉。
是误入歧途的模范生,遇上个性怪异的特级教师。
她明明已经认为自己足够勇敢,却被那个自称小蓝老师的女人技巧性地讽刺道:不迎韧而解,以为不面对矛盾便从此不存在,幼稚;痛苦着却避而不见根源,懦夫。
原来孩子看问题如此绝对,以为黑便是黑,白便是白。可是在成丶人的世界观里,却存在着黑白参半的灰色地带。
就在她沮丧地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蓝微凉又来到了她的身边。垂下眼睫,安以轩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女子……也可以有那样温柔的神情。
“你终究只是个孩子而已。”她说。
「之一」
「天灰灰,遥远未成年」
空气是沉闷的,天已灰暗下……连带着心情一起低落。
安以轩带着手纸套,她是弹吉他的。因此有一双很漂亮的手,常拨弦的那几只手指,有厚厚的茧。
声乐如溪水,款款流淌。
她独自坐在房间里,四周有几座半成品的白色雕塑,画板,纸质极流畅的画册几叠。这样宁静且混乱的房间,即使低着头,还是觉得窒息。
她又闯了祸。
当那个板着脸的班导打过电话来时,外婆立刻露出那样小心翼翼又恐慌的神情,“喂?”“……我是。”“A老师?……您好。”外婆的口气,是请教人一般地讨好。如果对方是真的值得人请教的话……
隔墙有声。隐约传来轻轻且几近惶恐一般的应答声,安以轩痛苦地握紧拳。低下眼,眉头死死地皱着。分明听不清晰,依然觉得郁闷及……愤怒。安以轩低下眉眼。她不想将那样复杂的眼神摆在表面。低着头,她觉得难过,非常非常地难过。难过到想把那个对外婆不知说着什么恶毒话的人劈成两半。
半刻过后。
“……以轩?”怕惊扰了谁一般的小碎步,白色厚实袜子代替鞋子,盈踏于地板是无声的安静。外婆微弯着腰,隔着门,小声地唤着孙女。
“支嘎。”安以轩几乎是立刻打开了门,她依然低着头,及肩的短发掩盖住了耳朵。漆黑漆黑的发,低下眼眉的时候,漆黑的眼睫挡住了眼底的锋芒。她像个很乖很乖的孩子。
心底有一种很压抑的黑暗,却必须为了眼前这样弱小,这样信赖自己的外婆隐藏。自己分明不是心软的人,却永远对眼前的人狠不下心。
她无法狠下心,做更多事。因为那些事,仿佛只会伤外婆的心。而她,憎恨外婆这样为她小心翼翼……几近卑微地活着。她为她,去请教那些老师,问题是该拿她这样的学生怎么办。回答必定是难听的,以精英的身份出现,回报于学校的期待不是意料之中的。一切怀疑的目光,都会锁在学生及家长身上。究竟是谁出了问题?
可是,没有人有资格这样指责外婆。她的神情分明还在平静,拳已悄然握紧。是的,没有人可以。
“以轩。”外婆轻轻地望了她一眼,那眼神,好轻;那嗓音,也好轻。轻到仿佛可以安抚她痛苦地几近扭曲的浮躁的心。
“他又说了什么了?”安以轩的声音听上去很是平稳。
“老师让我下午四点去学校一趟,”外婆的手扭着衣角,她有些担心地望着安以轩,口气是讨好的,神情是分明震惊却不敢表露出来。“晚饭……以轩自己解决好吗?”
为何看见外婆那样要哭不哭的难过神情,最终哭泣的却是自己。她在一声关门声后,流下了眼泪。
“以轩自己解决好吗?”是无法自行解决的吧。已经傍晚六点,连呼吸入肺的空气都如此压抑。谁还配拥有纯粹的梦想?那个梦,分明抱在手心。何以如此绝望?
窗帘未拢。夜色极浓,洒落进房间的是淡淡的月光。
安以轩担心至今未归家的外婆。握紧拳头,紧紧的,紧到手指处的骨头搁痛了皮与肉。她都未曾放松,那是绝望的沙砾,绝望的信仰。握在手心,只怕一松懈下。它在下一刻便会死去。
而她,除了这样固执着固执地要自己咬紧牙关继续坚持,再无它法。
她抬起眼,望向窗外那分明纯粹明亮,却遥不可及的月光。
安以轩,十六岁。
遥远如此,未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