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泪潸潸的眼，将目之所见的世界都氤氲开。又提心吊胆着要避开旁人，于是面前一条直道，也教我走得歪七扭八、磕磕绊绊。）
（——这同样是失了体面。在眼前又出现了三两宫人向我走来后，我实在丧了气，索性坐到一边的廊下，只在他们经过时扳直了背颈，沉稳地点一点首。而后在他们再看不见的时候，缓缓垂下了脑袋，拿手背抹一抹泪。）
（我的玉簪掉了。但更糟糕的是我的发髻也因此散乱，我想赶回长秋去收拾这副松散狼藉的模样，但我越走越急，越急，眼泪就憋不住了。）
（这路怎么这么长呢？这汉宫，又怎么会这么大？）

@张凭祜- 玉簪今天好像就截止了T T 咱们就随意演叭，赶得上最好，赶不上就当常戏

嗑瓜子，来围观小美人哭鼻子

【这汉宫怎么这样小？昨夜偶遇十七公主，间隔短促，今朝廊下又赶头撞见长秋殿伴读——“首如飞蓬”地坐在廊下，泪眼婆娑。】
【思考片刻，其哭泣原因，与我毫无干系算是唯一向好讯息。不爱管闲事，正打算趁她未察绕路了结，一排黄门杂役却如鬼魅般托着长裾往此处游曳。目光刚对上领头，便听尖声唱出问安。】
得了！【不奈烦打断时，动静已覆水难收。面色低沉，索性挥手驱尽积微隐患】三刻没到，都别往这走！
【没眼力之辈很快惶惑远离，可堪比傀儡宴上的闹剧一旦揭幕，起承转合，亦由不得我不上前。尽管心中大不自在。】
谢……【想了数秒，仍未记起伊具体名字。不说也罢】何事让你这么受惊？

（我被自己吓到了——在我听到他沉声驱人的时候，心中第一时间涌上的不是感激、不是松一口气，而是一点微妙的愤懑。宫人们并不在我面前显露出嘲笑与讽意，他们依旧沉稳、周正，不把目光在我鬓边多停留一刻。至于他们走远之后如何笑话，之后会否有难听的流言，我此刻都顾不得了，也不想顾。秉力不在他们面前哭出声来，我就已经觉得很辛苦，也很委屈。）
（他的呵退打破了原本摇摇欲坠的风平浪静。）
（站起来，面朝他站着。规规矩矩地行礼）永昌殿下。
（但我为这愤懑感到恐惧，我怎么能够去责怪一个主动为我解围的人没有体谅我自欺欺人的心情？我怎么是这样坏心眼的一个人？这样两种情绪糅杂着在我心里冲突相撞，我甚至忘了本该与他道谢。）
（垂着头，低声答他）我簪子掉了，我找不到它，身边又没有旁人……我想回长秋去。
（这不能解释我为什么坐在这里哭。于是顿了顿，又多接一句）但我找不着路了……
@张凭祜-

【才一唤姓，原静悄悄拭泪的转瞬拾起礼节，展现出副合乎身份的端正仪态。只她现下垂首，散发零乱便代眉宇占据了视线。自行后撤半步，以隔开目光，换个角度忽略狼狈。】
长秋殿需穿过这林园，再绕画堂，直往西走。
【个中路途曲折，不知对方从哪一路错至春阴】戏台刚过，附近往来内侍不少。
【寻常人倘遇失态，绝不愿给奴仆留落笑柄。可回忆少女坐在廊下的动作神气，仿佛自有方略应付过客斜眄。果真仅因掉了玉簪和迷路流泪？且打住推荐僻径的念头，挑眉疑道】你不讨厌他们？——那为什么不向其中一个，问一问路，或派人回原处找寻？
【二者同样不免尴尬，但比起用泛红眼眶目送，兴许能周备更多体面。而某条关于谢氏风闻也在脑海模糊盘桓，光影浮掠地一闪。】
丢的是，皇后钦赐玉簪？

（我脑子里全是懵的，知道他在告诉我路线，但具体如何穿行绕巷，其实一点儿没往耳朵里进。直到原本凝滞的视线产生了变化，才下意识地像追一只飞起的鸟雀一样，抬起头去寻那动静。）
（——是他后撤的双腿。我一下子，又想哭了。）
往西走——（只模糊记得他以这个方向作结尾）我记住了。谢谢您。
（鼻腔里涌动着酸涩，我抬起手，想用假装摸它实则暗中按压的方式使它憋回去。但毫无用处，他一问又一问，问得我越发心颤，恨不得当场嚎啕。）
我不想……我以为长秋很近，我以为我很快就能回去，我以为这个时辰没有多少人，我以为少一个簪子而已没什么关系，可我走得越快头发散得越快——
（我有很多很多的“我以为”，但每项以为都是侥幸，都是赌气，都标示着我是这样一个没有见识、行事不周、不堪一任的人。）
（憋不住了，真的哭了。）
不是。（哭得肩膀轻轻地抖，一顿一顿地答他）皇后只赐给我家姊玉簪。（宫里的那些风闻，果然谁都知道了。其实我不该与他说这个，但我哭着哭着，将这么要紧的事又给哭忘了。）皇后娘娘只召见了她。
（只召见了她——她是我们姊妹里最出色的，我往常总以她为榜样，亦步亦趋地模仿她的语调、步态、种种。结果呢，我眼里这样优秀的她，入一趟椒房，却遭到这里的下人们奚落。）
（我又气又惶恐。）

【并不求谁道谢，只希望她能听清返程明细，赶紧收起眼泪、叹息，等等这些我不擅处理的东西，回到该伴随的公主身边。可当听闻正确路线被笼统概括成“往西”，竟生隐约预感——她压根没能记住。而接下来目睹，更使生平第一次产生了点后悔：何必多此一问？为什么没容下宫人？】
【被迫历经四个“我以为”，一连串抽气和顿音后，原委虽渐趋明朗，但叙说者依旧悲泣。甚至满怀愈演愈大的架势，肩头颤粟，似风中落叶，又效仿静水深流。人阻止不了落叶凋零、川流东逝，莫论从中插话。】
【就算可以，也不知所云。】
【秉承堵不如疏类古训，放任她尽兴哭全从头到尾。期间关注哭声几时转小，横竖看过低埋青丝，亦偶然擒获某点。】
你的头发养得不错。【终在对面呼吸起伏些微平顺之际开口，朝浓黛乌鬓指去】即便没了玉簪，也能理顺在肩——只要把风吹松的那团抖散，恢复原状。
【身无妃嫔媵嫱随身携带的发梳、环钗替人修补容色，但借共识弥补。】
礼记谓女子十有五年而笄。你与靖英公主年岁相当，用不着提前苛求。若有人因此奚落，那是他们见识浅薄。单用长安的标准，衡量皇后赐给你姐姐的厚礼。【话至于此，策动一哂】还有一切。譬如，
【绝非危言耸听】你再这么哭下去的话。

（从第一滴眼泪掉下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止在哭这一头散发了，我还哭我想家，哭我想念我的母亲，哭我那些熟悉的小伙伴，哭另一种轻松自在的生活，哭许许多多积压着的、幽微却漫长的不快乐。）
（我哭得把他都忘了。直到我终于渐至疲倦，他开口说话，才想起此时此地。）
……哦。（先听他说我的好头发，愣愣的，不知该不该谢。刚才哭得太狠，面上神经似乎都哭僵了，连个生动点的表情都做不出来，此刻整个人浑像根木头。）是、是哦。
（抬起手，去找那团松散的发，但几下摸索没寻到，突然就丧气了。索性用了狠劲，一把把头发顺下来。嘶了一声，用巴掌把鬓角捂着。痛觉反而让身体灵泛起来，朝他能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来，小声说）
不哭啦。对不住。——您说的对，他们、他们说便说了罢。（以三姐姐处事尚会遭受嘲笑批驳，我难道能妄想我的心智能受到肯定吗？）
（哭了一遭，倒生出些破罐破摔的勇气。但还是仰着脸问起他，相比我以为的心照不宣，更喜欢明了的安心）不过，您不会说出去的，对吗？

【一番歪理歪打正着，收效尚可。复旁观这谢家小姐以手梳理不成，顿改伤戚面貌，突生勇气蛮横地一把扯下打结发梢，暴力驯服了鬓角，结果反自己疼得捂头。不由乐了一乐，遽尔对上她仰首期许的眼。那双瞳仁概受清泪洗涤，显得异常澄净透亮。严视下也收敛了几分笑意，正经允诺道。】
我不会。
【誓词无关性命、赌咒，却照样是五岳皆轻的一诺。】
【此外，决定不提在自己来前打长廊直行，更多领承到她颔首致意的扈从。】
还记得怎么走出去吗？【设问把握十之八九，故不待答案。半转过身，对空道一扬下巴。轻描淡写道】等会跟着我走。
【今日黄历，或忌武库。】

（他收敛了笑意，但我一听他的回答，就忍不住抿着唇笑起来。我其实知道他不会说出去的，他这样的身份，又是这样的人——会替我呵退路过的宫人，会细致地指引我方向，还会耐心地站在这里解慰我的情绪。他有一万种理由离开，但他站在这里，一直站着，甚至容我把整场哭泣哭完。）
（可我还是想问，想听他郑重而明确地告诉我，他不会。）
（刚刚张嘴想要道谢，见他又开口问道，且已经转过身，啊了一声）
您、您要带我走呀？
（这显然是个蠢问题。见他下巴都扬起来了，赶紧抹了抹脸上残留的泪痕，跟在他的脚步后面。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
往西走……谢谢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