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燕地仍旧是料峭春寒,离开京城时沿途翠华都是隐约单薄的,越往南行,越觉得风暖日清,马匹愈发轻快,不过多时已行了百里路。】
【逐渐可以瞧见北还的大雁,引吭高啼,带领着自己的家人往那繁饶富庶的帝京飞去。勒马扎营,这日傍晚,正是残阳浸出血色的灿霞时,自己坐在火堆旁擦拭佩剑——方才和几个军士猎了几只野兔,沾了两滴血。】
【修哥过来时,单从跫音就能辨认出是他。尚未抬首,先开了口。】
“修哥怎么不与冯纪他们去烤兔子,这些家伙可不会留情嘴软,烤好了必定是要争着吃的。”
2.
难得休息休息,我来找你聊聊天嘛
3.
【擦拭佩剑的湿帕停了停,复抬起头来觑向身形颀长的兄长。】
【这一路行来,他和我都是带着几分紧张与急迫,毕竟从北京到湘西路途遥远,每一日都是紧张地赶路,若是没有按时赶到驿馆,就要就地扎营——譬如现在,路途上至多是畅谈北京城之外的山水,但很明显,修哥接下来要叙的不再是什么山河盛景。】
【请他坐下,两人围着火堆,自己从一旁的马匹身上取下水囊,喝了一口,才道】“修哥可是想问,永顺县马尔富一案案情已经尘埃落定,汗父为何不当下处斩,以儆效尤,反而是遣你我前往湖南?”
4.
被你看出来了,对,我觉得很奇怪。那天你和效康的辩论我也听了,讲真我觉得康哥说的更对
5.
【夕光已然由血色变作了绛紫,映照到身上时,分毫没有温暖的感觉,反而是身旁温温吞吞的火堆,烧得并不旺,但不断地添柴,让它绵延长久地温暖着手足。深谷中野烟随溪水缓缓流动,安营扎寨之前,已经派人仔细打探过,没有山匪活动的迹象,所以此刻是稍稍放松而惬意的,笑了笑,仰坐着】
“我自小与修哥要好,摔跤骑射,读书写字儿,都爱缠着你,你心里揣着什么,弟弟自然能猜到。”
【四哥所言固然有他的考量,但我也并非全无根据就在反驳。指了指那些半人高的野草】
“就譬如这片野地,有没有狡猾的兔子,得拨开这些野草才能看清。四哥固然有理,但即刻处置,真相也就随之埋没了。”
6.
真相固然重要,但只追求真相,是个人所为,处斩马尔富,才是整个朝廷应该下的决定。朝廷威损,民心动摇,只会造成更加恶劣的影响。
7.
【君父胤嗣众多,德才兼备的兄弟何其多,但我与修哥自小深交的情谊是与其他兄弟难比的,尚且记得幼青时,额娘对我和修哥的谆谆教导,然我终究不是好战之人,对于苛重的典刑也无甚好感。似乎又回到了早朝那日,据理力争,只是对象从四哥变成了修哥。】
【把水囊递给修哥,重新拿起湿帕拭剑,声色仍旧平稳——汗父已经准许我前往湘西,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肯定了我的考量。】
“马尔富聚众殴杀官府衙役,其罪当诛,衙役乃是大清官员,朝廷威严受损,我亦明白。但修哥可曾想过,马尔富哪里来的胆识与底气,敢当中绑走县衙同知。他们在湘西地区究竟是什么地位,动了什么心思——这些才是根本。”
8.
我还是不同意你,难道杀了马尔富就不能调查这些事了?朝廷的犹豫会被视为软弱
9.
【我二人都无法说服对方,火堆倏而爆出哔剥的响声,而后火势渐渐减弱,该添柴了。】
【从身后拾了新柴往火堆中放置,穹幕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白昼时的弱火无法震慑隐藏在山林间的恶豺猛虎,只有将火苗烧得越高,越亮,那些憧憧如鬼的黑影才不敢接近。】
【此事亦如烧柴,什么时候火弱,什么时候火旺,都是策略。再次看向修哥,他的眼眸被曳晃的火光映得熠熠神采,我能隐约听到不远处军士们烤兔子的欢呼声。半是笑】
“修哥就笃定我前往湘西后不会严加处置?——看来兔肉是烤好了,味道到底是什么,终究是尝了才能知道。”
10.
也罢,你心里有数就好,走吧,吃兔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