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街头有着袭人的寒意,虽然没有下雪,但是天阴阴的。妙子拉紧自己的大衣,漫无目的地走在行人匆匆的街道上。
婚后的手冢是个好丈夫,可以说是近乎完美。对妙子向来都很尊重,连重话也没有说过一句,每天除了上班、下班,其他的时间都是留在家里,每年妙子的生日,也不会忘记送一份生日礼物。不抽、不赌、不嫖,唯一的嗜好就是钓鱼和爬山,不过妙子基本上没跟手冢一起去过,妙子不喜欢钓鱼那种静默的气氛,而爬山她却跟不上手冢的脚力。
妙子曾经以为这就是她美满而幸福的婚姻,因为手冢是一个认真的人。但渐渐地她发现,她只知道手冢最爱吃鳗鱼茶,喜欢早上起来跑步,可是她从来不知道手冢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需要什么……她从来也没有触到过手冢的心,手冢总是将他的情绪隐藏在眼睛里,深埋在心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妙子有种朦胧的错觉,她和丈夫之间有一个人已经和空气融为一体,有时候午夜梦回,妙子会伸手试探身边的这个人是否还有呼吸,或者自己是否还有呼吸。
妙子在路过一家茶餐厅门口时,发现小小的餐厅居然在非用餐的时间有些拥挤,目光不经意落在旁边一块半人高的立牌上:不二周助个人摄影作品展。不二周助?妙子微微皱下眉头,她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名字,隐约记得是一个颇有名气的摄影师。街头的寒风撩着妙子的长发,凉意钻进她略略敞开的大衣里,不由自主地妙子跨进带着暖意的茶餐厅。
下午的时间用餐的人不多,只是散落地坐着几个顾客,大多数人都站着在看照片,一边在低声谈论着,妙子听不清他们的讨论,只是仔细的看着那些照片。周围的墙上挂着数十幅摄影作品,大小不等,用深浅不一的褐色相框装着。全部都是些风景照,小到一片树叶上晶莹的露珠,大到一片山峦间明媚的阳光,有落日,有晨曦,有轻风,有细雨……妙子一幅一幅看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觉得眼眶有着些微的湿润,心头被一种莫明的情绪所填满。
转过墙角的一个立柱,这里只在柱子上挂了一幅照片,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其他的照片。而妙子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后差点失声惊呼了出来:在一片浅得几乎透明的天空下,是一大片的樱花树海,无数粉白的樱花瓣在轻风中不断飞舞着,樱花树下,是两个少年年轻而又挺拔的背影。无法看清他们的轮廓,可是却又能清楚感觉到他们的气息,那淡淡地却是幸福而又愉快的气息。
“国光……”不由自主,妙子喃喃出声,目光转到相框右下角,上面写着两个秀气而有力的字:樱岚。旁边的署名却不是不二周助,而是菊丸英二。
“在这里!在这里!大石快来,在这里!”带着喘息的叫声突然冲进了妙子的耳朵,跟着一个酒红色头发的青年站到妙子旁边,指着那幅“樱岚”手舞足蹈:“我找到了,这张照片在这里,不二跟我说会把它挂出来的时候我都不相信呢,结果他真的挂出来了。”
“英二,你会吵到别人的。”随着回应声,另一个穿着黑色长外套青年也来到“樱岚”前面,顺手扯了扯酒红色头发青年的胳膊。酒红色头发的青年——英二转过头来:“对不起,吵到你了吗,真是抱歉哦。”对着妙子露出一个可爱的笑脸,或许青年的年纪再用可爱来形容不太合适,但是他给妙子的感觉就是很可爱。所以,妙子也不由自主回给他一个微笑,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英二对她笑笑,然后回身挽着另一个男青年——大石的胳膊:“这张照片真的还在啊,不二当时那个样子,我真怕他一气之下把它给扔掉了。”“不会的,”大石抬头看着“樱岚”,“不管怎么样,不二都不会扔掉它的。”
英二的笑脸突然垮了下来:“不扔也没用啊,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手冢去了哪里,电话也换了,家也搬了,连我们给他发的所有邮件都不回。手冢,他就那么狠心啊。”大石没有回答英二的话,只是也突然间失去了笑容:“现在只希望他们都能过得好好的吧,不管是手冢还是不二。”“大石,”英二的声音突然低沉得令妙子觉得难受,“不二还会再拍人物照吗?还会吗?”
“啊,也许吧。”大石拥住看起难过得不得了的英二。英二趴在他怀里:“可是我担心他会撑不下去的。五年了,大石,他还能撑多少个五年呢……大石,我们把这张照片带走吧,至少不二看不到它,心里会好受点。”英二懊恼的低着头,“当时我要是不拍这张照片就好啦。”“带走这张照片又有什么用呢?你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吗?”大石叹了口气,“我们去看看不二吧。”
妙子看着两个人相携而去的身影,心头那股莫明的情绪翻滚得更加厉害,堵得她心里发慌。两个青年的对话她似乎听不懂,可又好像完全能明白他们的意思,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再次看着“樱岚”,照片中那青春洋溢的幸福缓缓地流泄出来,流过她的身边。“原来,你也曾经幸福过。”妙子恍然明白,心头那种情绪是一种酸楚的幸福,不二周助的每一张照片都带着那种苦涩的甜蜜。
“呐,您在这儿站了很久啦,喜欢这张照片吗?”低沉柔和的嗓音在妙子身后响起,妙子擦了擦眼睛,回过身。竭色头发的青年男子站在她身后,有些过于苍白的肤色,带着一副黑框的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微笑着,笑得亲切而恬淡。
“啊,您是……”妙子有着些微地惊慌,虽然这个男子身上没有丝毫的不怀好意,可是她却无法放松。“我是不二周助,就是这些作品的作者。”男子仍然微笑着,伸手摸了摸“樱岚”的相框,“只有这个,不是我的作品呢。”
“不二——周助。”妙子脑子突然划过一丝光亮,她想起自己是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名字的了。那还是在德国的时候,有一天手冢下班回家买过一本杂志,上面有提到过得到某一个知名摄影奖项的新人,就是不二周助。那本杂志,妙子还记得,她只翻了几页,还没等她看完时,手冢就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她再也没有看到过。
妙子看着不二:“这幅照片,你出售吗?”不二微笑着摇摇头:“这幅照片不是我的作品呢,所以我不能决定。”妙子转身看着照片,轻轻开口:“我的先生很喜欢这张照片,很多年来,一直、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身边。”
不二一直维系的笑容在瞬间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