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在耳边乍起:“加上我,就是两个人啦。”
戚雪棠吓了一跳,侧首看去,瞧见一个明眸皓齿的小道士嘿咻嘿咻爬上了屋顶坐在她身旁,对着她弯眉巧笑:“姐姐,你在看甚么?”
她坐起来,把他放在膝上,揉乱他的头发,问:“怎么又一个人跑来?爬屋顶这么危险的事儿你也做得出来?”
小道士鼓了鼓脸:“贫道今年五岁啦,爬个屋顶怎么了?”
他仰头看她,笑嘻嘻:“再说了,不是有姐姐在嘛。”
他乖乖坐在她腿上一动不动,身子往后靠在她怀里,指着天边晚霞说:“哇,姐姐在看这样的景色,也不叫我么?”
戚雪棠把玩着他腰间的玉佩,摩挲着玉佩上的“楚云崖”三字,下巴搁在他的头顶,目光遥遥:“不是景。本君在看苍生,在看尘世。”
小楚云崖问:“什么样的苍生,什么样的尘世?”
又问:“我能看看吗?”
戚雪棠扯了扯嘴角,道:“无辜苍生,纷乱尘世——你曾见过的。”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贫道五年来从未下过棠山,未曾见过,姐姐定是记错了。”
她抱着他飞下屋顶往浮云观走,口中答道:“是你不记得了。”
小楚云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说:“好吧。兴许长大就想起来了。”
说话间走到浮云观前,戚雪棠退后几步,推了推他:“自己进去罢。往后找本君,直唤便可,别一个人冒冒失失跑来。”
他瘪瘪嘴:“姐姐一道进来呀。”
戚雪棠点点他的额心:“就你看得见本君,这贸然而入,主家不知,成何体统?”
小道士却笑起来,问:“真的只有我看得见姐姐吗?”
她足尖点了点地:“还有土地老头儿也看得见。”
楚云崖:……
土地公:?
得到答案,小道士蹦蹦跳跳跑进了观里。
这五年他在浮云观过的不错,衣食有余,教养得当,就是略有些淘气,总喜欢往山君庙的屋顶上跑。
戚雪棠想着,差不多是时候和他到山下去看看了。
看看无辜苍生,纷乱尘世——
那些他和她曾看过的苦涩。
-
立春已过,春风送来了第一场春雨。
戚雪棠的病更重了。
这几日她卧床不起,每日躺在床上,透过窗子看外头枝梢新冒的绿芽,或倚在窗边轻嗅春日清新的、芬芳的泥土气息。
这日楚云崖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两个碗。
一个碗中是药,另一个碗中盛了白粥。
他在榻边坐下,端起药碗吹凉了递给她,笑道:“今日院里开了丛迎春,还有些蜂蝶来舞,喝了药再用些吃的,随我出去看看罢。”
戚雪棠接过,饮尽汤药,又接过粥。
软糯入口,她微微一愣,抬头看向楚云崖。
他红着脸说:“我,我试了好多次,才试出姑娘做的米汤的那种味道。”
她微微笑了笑,却放下了碗。
楚云崖急忙起身:“不合胃口么?那我再去……”
话未完,戚雪棠扯着他坐下,轻声说:“公子,不必为我如此。”
楚云崖不明白,他抿紧唇,疑惑地看着她。
她凄凄笑道:“左不过要死的人,公子这样忙前忙后,我又甚么都做不了,教我如何心安?公子一整个冬日未曾归家,今日下山去罢,过两日再来。”
他蹙紧了眉。
“姑娘何出此言?某在此为姑娘看疾,一为医者仁心,二因相识之缘,三由姑娘心善,难道是为了姑娘的回报么?某孤身多年,一人为家,姑娘亦不必为某忧心。某就在此地,陪姑娘病愈。”
戚雪棠感激地看着他,说:“公子大恩,想来要等来世再报了。”
楚云崖摇头,端起碗放进她冰凉手中:“姑娘不必悲言,定会无病无灾,顺遂百年。”
她心知此乃安慰,却忍不住笑了:“谢公子吉言。”
说完低下头去喝粥,喝了两口,猛地掩唇咳起来,咳得胸腔剧痛,鲜红的血从指间滴落,染红了雪白的被子。
戚雪棠看着手心的血,闭了闭眼。
却感觉到一只手温柔地替她擦去湿润,她睁开眼。
就见楚云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攥着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姑娘若是真的心中有愧,可愿……以身相许?”
戚雪棠猛地睁大眼。
她听见了他的颤抖、他的恐慌。
听见了一丝缱绻的、温柔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