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偷窃
天气不知不觉变的炎热,又不知不觉冷了回来,春去秋来,转眼又到冬天。《论语》早已读完,《诗经》也学了大半。
周青依旧日复一日做着伴读的工作,唯一不同的是,薛仁贵的书桌旁又支起了一个小一点的书桌,那是周青每天下午读书写字的地方。
这一日,又是每旬一次的假期,午饭后周青和薛仁贵告了假,便跑回了宋婶家里。他把这个月的工钱递给宋婶,宋婶乐呵呵地装好了,指着放钱的小抽屉道:“多亏了少爷能干,薛家也大方,现如今家里吃喝不愁,已经攒了快十两银子了。”周青也跟着高兴:“正好也到了冬天,奶娘拿银子给您自己和彤彤置办两身厚实衣服吧。”“我到不打紧,冻惯了的,到是小姐可不能冻着。”
这时彤彤从屋子里跑出来,俏生生道:“周青,你回来了。”周青乐呵呵上前几步,抱了抱彤彤:“想哥哥了没有?”彤彤瞪了他一眼:“你是谁哥哥?我不就比你小了几天嘛。”“可是你看着小啊,不信让宋婶看看。”惹得小女孩别过头去不理周青了。
周青哈哈一笑,又赶忙去哄彤彤,彤彤微嘟着嘴:“你今天领着月钱了?”“是啊。”“那你陪我去买一本医书。”“怎么又买书啊,前两个月不是刚买了一本吗?”“那本看完了,不行吗?”“行行行,买,正好我也有要买的东西。”说着向宋婶要了钱,拉着彤彤上街。
二人先上了一间书店,彤彤挑了一本《阴阳十一脉灸经》。周青见了问道:“你有针吗?”彤彤点点头,小声说:“出事之前,娘正要教我针灸入门,给了我一套针,我一直带在身上。对了,你要买什么呀?”“再过十几天便是公子地生辰,我琢磨着送公子一件贺礼。”
彤彤扑哧一笑,揶揄道:“谁不知道我们周青少爷是出了名的手脚利索,凡是聘你干活的人家没有一家没丢上点银子吧。怎么突然转性了,还要给主家送礼?”
周青黑脸微紫:“事急从权嘛,他们就给那么点工钱,不再偷些何年何月才能到这山西啊。再说那些主家对我也不好,非打即骂的,只偷几两银子,便宜他们了。”“那这个薛公子对你很好?”
周青轻轻点头,嘴角含笑道:“他对我真的很好,他是第一个尊重我的主家。”彤彤点点头:“那你打算送些什么?”“我还没想好,最好是送个有纪念意义的。”彤彤微微想了想:“那自然是亲手做的比较有纪念意义。”周青点点头:“这个好,亲手做的便宜。”“……”
二人一边说笑一边逛着,周青突然看见一个小摊上摆着各式剑坠,心念一动,拉着彤彤买了一把刻刀,一小块汉白玉石块和一把银线,对彤彤说:“公子最近在学剑术,我想着做一个剑坠,你帮我打一个络子呗。”“看在你给我买书的份上,行吧。”
回了宋婶家中,和宋婶用了晚饭,周青见宋婶有些咳嗽,脸色也不太好,关心到:“您怎么了?是不是不大舒服?要不请个大夫来看看?”宋婶摆摆手:“可能是前两天吹着冷风了,不碍事,我待会自己煮点姜汤就好了。”周青点头,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回了薛家。
接下来的十几天,周青每天晚上偷偷刻一会,终于赶着薛仁贵生辰前的最后一次休假刻好了。周青捧着作品赶回了宋婶家里,想让彤彤把它安在络子上。
周青刚进家门,就见彤彤跑了出来,脸色不太好:“周青,奶娘病了。”“啊,什么病,严重吗,找大夫看过吗?”“你上次回来后没多久就病了,起先还拦着我不让我找大夫,前天我见奶娘已经病的下不来床了,便找了大夫,大夫说是因为奶娘这么这两年过于操劳,气血透支,所以病了,若不好好将养,怕是……”
周青点点头,还未说话,彤彤又一脸为难:“这几日请大夫抓药,家中存的银子已经用了一大半,而且奶娘吃的补药里有一味人参,这一副药便是三钱银子,一天两副的用着,这便是六钱银子。大夫每隔半月来枕一次脉,这又是一大笔钱。大夫说,这药至少要吃上半年。我算了算,就算是顺利,要治好宋婶的病也至少要一百五十两银子。”说着小心翼翼道,“要不你去求求薛公子?”
周青没说什么,进屋见宋婶还睡着,也没打扰,出来问彤彤:“你一个人行吗?要不我这几日告假帮你照顾奶娘。”彤彤赶紧摇头:“不用不用,这半年多我没少和奶娘学做家务,劈柴煮饭,洗衣熬药我都会,一个人照顾奶娘满能行。再说了,现在家里本就缺钱,你再失了工作,家里就更艰难了。”说着接了刻好的坠子,仔细安在了络子上,递给周青,“过两日公子生辰,你趁着公子心情好问他借钱。”
周青摇摇头:“借了钱,拿什么还?是卖你,还是卖我?”看彤彤一脸迷茫,周青解释道,“你忘了。婶娘身边的豆蔻就是因为家里欠了人钱还不起,才被债主闯进家去,抓了豆蔻卖了抵了银子。这一年里咱们也算省吃俭用,再加上公子年节的赏赐,才攒了不到十两银子,这一百多两我还十年也还不清,人家能容我还上十年吗?我们又能在这待十年还钱吗?”彤彤听了,也有些打蔫:“不能,但我们也绝不能卖身为奴,那奶娘这病就不救了?”
周青一咬牙:“不行就还用老办法,薛家有钱,偷上百八十两银子不算什么。家里不是还有些钱吗?你先对付着。少则三日多则五日,我就给你送钱来。”“那,你可小心些。”
转眼便是薛仁贵的生辰,因为只是小孩子的生日,并没有大办,只是停了一日功课,晚饭丰盛了一些,连带着下人赏了一个月的工钱罢了。
晚间薛仁贵用过晚饭回房,周青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了装着坠子的小盒,递到薛仁贵面前道:“公子,生辰快乐。”
薛仁贵微微吃惊,接过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剑坠。坠子是用银线打成的,下端坠着一只小白虎。小白虎静静的卧着,并不凶狠,反而有几分憨态可掬。只是用的材料非金非玉,而且雕刻的手艺并不是很好,有几处肉眼可见的失误划痕。
薛仁贵打量半晌:“你雕的?”周青有些紧张,莫不是自己的礼物被嫌弃了?于是轻轻点头:“是,雕的不好,让公子见笑了。”“没有,我很喜欢,谢谢你。”薛仁贵一边否认,一边小心地把坠子系在佩剑上。
看着薛仁贵嘴角边的笑意,周青心内再一次翻江倒海,无法平息,说不出的难受。
当夜,周青伺候薛仁贵睡下后,刚想回耳房,突然想起了什么,便悄悄地溜进了书房。周青进了书房,悄悄拉开了一个小抽屉,抽屉里面放的是几锭银元宝和一大堆散碎银子。有几次薛仁贵出门前便是从这里拿的钱。想着薛仁贵拿钱时从未避讳过自己,周青又有些难受。
周青压下心底的酸楚,开始偷银子。银元宝是春节老夫人伤的压岁钱,有几个薛仁贵一定有数,周青不敢拿。不过这散碎银子嘛,周青知道自家公子平日不怎么用钱,每月领到零花钱也都是随便往这个抽屉里一放,对钱更是没个概念。于是拿了几块碎银子,估摸着差不多有五两左右了,又悄悄合上抽屉溜了出来。
而后他回到耳房,等到子时左右,又溜出了院子,看看四下无人,便跑到后花园中,从一处狗洞钻了出去,而后直奔向宋婶家中。
赶到宋婶家里,周青放下银子,又马不停蹄跑回了自己的院子,静悄悄溜回了耳房,直到躺在床上,周青才发觉自己背上满是冷汗。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跳,只稍微眯了一会,就起身复习拳法并准备服侍薛仁贵起身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周青每各六七天就会去偷一次银子,所幸并没有人发现。但是奶娘的病依旧不见好,反而愈加严重,有时一天能睡十个时辰。
这天正好是周青的旬假。周青赶回家中,只见彤彤脸上带着泪痕。周青心里一动,暗想不好,就听彤彤走上前轻轻说:“奶娘走了。”“什么时候走的?”“今天上午刚走。”
周青跑进房内,宋婶正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周青轻轻跪在床边,暗想着:“家中几乎所有人都死在了那场劫难当中,只剩下了奶娘一人,现如今奶娘也走了,自己和彤彤就真的是孤儿了。”又想着奶娘对自己的照顾,不觉淌下泪来。他在床头磕了三个头,又走出了屋子。
彤彤见周青出来,跑过去道:“上午,邻居家王大娘上午来了一趟,说是可以帮咱们操办丧事。王大娘人很热心,这一年多也没少照顾我。只是她说就算最简单地办一场丧事也得七八两银子,家里现在只剩二两多银子了。奶娘好歹照顾咱们一场,也不能就草草的埋了,要不,最后一次?”周青点点头:“好,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