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
脚步在耳边响起，巴尔转动着头颅，将虚无的视线投向那边。
“哦……巴尔，也许你该考虑不去做手术。你知道，外面的世界很混乱，是你想象不到的混乱，你从出生时就没有接触过社会，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声音既小心又温柔，象细嫩的手指抚在巴尔的脸庞上，如果在几个月前，巴尔当感觉到一种细碎的痛楚感。
“不，妈妈。”巴尔想对母亲亲昵一点，但他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平板。
“巴尔！你是你母亲，我明白什么对你最好！”女人拔高了声音，带着一种诧异的恼怒。“如果你不去做手术，你就会呆在家里，这样能让你父亲舒服一些。你知道，如果不是你父亲的贵族身份，你……”声音嘎然而止，女人慌乱的咽回了接下来的话。
“是的，如果不是父亲的贵族身份，按照《劣等遗传因子排除法》，我一出生就会被处死。”巴尔毫不在意的话显然重创了母亲，在一阵静默之后，他闻到了嗅盐的味道。
“妈妈，事实上《劣等遗传因子排除法》早在鲁道夫大帝驾崩后就逐渐废止了。父亲所在意的恐怕是流言蜚语变成现实的情景。”平静的说完，少年微微低下了头，发稍垂下的阴影挡住了有些皱起的眉毛，他说的不尽是实话，但对于柔弱的贵族女子，这个程度已经够了。
“巴尔，我的儿子，你不知道你将面对什么……”女人呜咽的声音清晰的传进了巴尔灵敏的耳朵，令得他轻轻的笑了笑。
十天之后，是安排出来的手术日期，这类手术并不是奥丁王家第四医院对外宣传的重点，但奥贝斯坦子爵有钱，为了自己的夫人和儿子不出现于公众场合，他重金聘请了神经科和眼科的名医师在帝都郊外的法拉兰庄园进行手术。
“子爵夫人，我想您应该呆在花园里泡壶茶，我向您保证，过不了半天，您的儿子就可以看到他母亲的美丽容貌。”蒙特利尔医生一向彬彬有礼，但对子爵夫人似乎效果不大。
“他是我的儿子，我必须站在这里，医生，请您原谅。”女人欠了欠身子，保持固定的姿势，站在手术室门口，她的儿子正躺在手术车上等待被送进去。
“巴尔……”女人的手抚摸着儿子。
“妈妈，我在这里。”从白布下探出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巴尔！？”子爵夫人询问的望着大夫。
“您的儿子不愿意被麻醉，我们尊重病人的选择。” 蒙特利尔耸了耸肩，又补充了一句：“您放心，并不疼，而且，他看不见，会更加好过些。”
“是的，是我向医生请求的。”巴尔点了点头。
“那么，夫人，我们要进手术室了。”医生看着母子俩握着的手。
子爵夫人的手松开了，巴尔却轻声道：“大夫，请等等。”
他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大夫，我的眼睛，我是说，您将给我装的义眼，是什么样的？”
大夫愣了一下，快活的笑了起来。这个严肃的少年，终于表现出来一点正常孩子该有的好奇心了。
“黑色，孩子，跟你父亲的眸子一样，是黑曜石一样的颜色，非常漂亮！”
“跟父亲一样吗？”得到答案的巴尔，抿了抿薄薄的嘴唇。
“大夫，颜色的话，我没有什么概念，但，请给我安装与妈妈一样的眼睛吧。”年仅十岁的小小少年此刻语气的坚决令成年人也无法忽视。蒙特利尔医生想了想，弯下了腰：“小奥贝斯坦先生，你知道，我们不在医院，而淡褐色的眼睛，我并没有拿最好的。”
“没关系，请给我装与妈妈眼睛颜色一样的义眼。”巴尔的声音淡淡的，但执拗的不容违抗。
“没问题，孩子。”
然后手术车就在子爵夫人的目送下进了手术室。
……
三年后奥贝斯坦子爵夫人因病逝世时，病榻前的儿子这样说：“妈妈，我明白您为什么要阻止我安装义眼，或说，进入现实的社会而非呆在安全的书房。我当时已经明白了。可是，没有任何人可以庇护我到永远，不是不去看那些东西就不存在。所以我要安装义眼，我要看的更清楚，才能知道怎么去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