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天依二十岁了，但是乐正绫还没长大。初春的北京风呼呼地吹着，狭窄潮湿的地下室处处渗着风，木板的霉臭味无论在哪个季节都不会消散。乐正绫躺在硌得骨头疼的钢板床上，注视着掉漆乌黑的天花板，天马行空的思想使她去往想象的天国——轻易就可以够到的理想之树，一眼就可以看见光明的璀璨前程。如果没有离家出走的话，她大概还是富豪千金，从不知手上的链子有时可以是某些人一年的饭钱。因为不懂得如何吃苦，她常常哭泣，泪水哗啦啦和着遥远的雨一同坠下。闭着眼，墙壁上密密麻麻的霉斑也会玷污洁白的梦境。如果我想，她想。但她咬着牙，还是哭着去打工。

洛天依是她的室友。那么窄小、潮湿、肮脏的地下室，竟不能压在一个人的肩上。在追求梦想之前，必须解决生存问题。当洛天依从桌下掏出一只老鼠并一脸平静地扔进麻袋几顿乱棍打死之后，乐正绫隐隐感觉到，洛天依是她惹不起的女人。尽管她怕黑，怕老鼠，怕一切与人间疾苦有关的事物，但她很勇敢地没有表现出来，所做的无非就是在合租的第三天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死皮赖脸蹭到洛天依床上，并扬言我担心你。洛天依没说话，只是往床的一侧挪了挪，空出了一块位置。乐正绫抱着被子感激涕零地躺下。半梦半醒之间，她觉得自己是一条毛毛虫，努力地蹭啊蹭啊蹭，蹭到一片香香的花瓣，嗅了嗅，果断抱住不放，她想，不能让其他毛毛虫抢走了。而钢板床上，被突如其来抱住的某个人后背一僵，一夜难眠。

乐正绫来了三个月了。这三个月来，她没干多少正事，徒劳地挥霍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青春，徒劳地奔波在人群里，渺小地像一粒小小的尘埃。麻雀叽叽喳喳挤满了电线，冗长的巷道里全是鸟屎。乐正绫刚来的时候，完全不识路，被洛天依七拐八拐地牵着，那时她在想，会不会被卖去做妓|女呢？走进地下室，当她真的听见了女人的呻|吟声时，莫名放下了心。万事最怕悬而不决。她会不会是这块地方最红最辣的那一个？会不会成为老板的招牌？这么一想，又隐隐担忧了起来。但洛天依只是把她带到最里头一个又小又脏的房间里，说以后你就和我一起住啦。乐正绫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望。

因为没事做，乐正绫决定还是出去走走。对面门开了，是一个中年妇女，乐正绫觉得很扫兴。她跑出地下室，才发现外面下雨了。比毛毛雨稍大一些，倘若一直在雨天下走，衣服还是会湿透。她摸摸口袋，发现口袋里居然还有皱巴巴的二十一块钱，想必是很久以前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带的。她又感到了开心。决定要去淋雨。

路过唱片店，乐正绫注意到今天是四月十二号。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肩膀有些泛凉，她无所谓地走进店里，跟老板要了一部爱情动作片，花了五块钱。口袋里的钱还有剩余，乐正绫又去了小卖铺，要了好几瓶劣质啤酒。当她大包小包拎着东西回去的时候，正看到洛天依在开门。地下室的甬道里隐隐传来女人的叫|床|声。走近了，乐正绫才注意到，洛天依手上也提着东西。

洛天依偏过头，才注意到是乐正绫，突然一笑，举起手中的小盒子给她看——是一小块蛋糕。
生日快乐。洛天依几乎贴着乐正绫的耳边说。
乐正绫脑袋里的螺丝散落一地，叮叮当当，扰得心烦。
今天的晚餐是面，再加两颗鸡蛋。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因为食材不好，鸡蛋不新鲜，面条发硬。但乐正绫还是吃出了甜甜的味道。她拿出袋子里的啤酒，分给了洛天依一瓶，咔——打开了。灌了一大口，呛得直咳嗽。洛天依掩嘴偷笑。坏女人。

乐正绫蹲着把碟放入古旧的机子里，似乎还能听见影碟机咔擦咔擦运作的声音。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突然爆炸。死于十八岁一场爆炸，想一想还有点浪漫。洛天依拿着啤酒罐走了过来，在看什么呢？乐正绫也站了起来，看一点成人看的片子。哦？洛天依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坐在掉皮的沙发上，深深喝了一口酒，看着刚成年的小大人。小大人似乎浑然不觉，紧挨着天依坐在旁边，破旧沙发不堪重负发出惨烈的呻|吟声。
电视机里的画面很昏暗，模模糊糊能看出是两块肉体贴在一起。电视机太坏，声音沙沙的，杂音太大，盖过了里面那个女人刻意做作的吟|哦。乐正绫不免有些气急败坏，还不如地下室那女人的叫唤呢，至少听得真真切切，不必受你这破电视的气！

我来了我来了，我来捧场了

但她还是接着往下看。带着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面红耳赤。她忽然感觉到洛天依靠了过来，女人像猫儿一样贴近了她的身子，太近了。洛天依伏到乐正绫耳边，轻声问：要试试吗？乐正绫不语，神使鬼差地轻轻点点头。但是下一刻她就后悔了，她什么都没准备好！应该要有的遍地玫瑰花瓣，冒着泡泡的香槟，温柔的钢琴曲……这些一样都没有，一样都没有。眼前有的只是破败的地下室，身下是苟延残喘的破沙发。
我……乐正绫还没想好怎么反悔，嘴就被封上了。

dd，楼主也来冲浪啊

这一刻，头顶的昏黄灯泡开始闪烁，电视的杂音也被风吹走，隔音并不好的木板房里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她的舌|头探了进来，湿|湿|热|热，是春天青草生长的味道。乐正绫仿佛听见很久以前，兵临城下城门大开的声音。她沉在水底下，她也沉在水底下，乐正绫虚虚一握，什么也没抓住。支离破碎的音节从嘴角溢出。乐正绫想到了夏天，很热很热的夏天，她突然很想脱|光|了衣|服，和洛天依面对面坐着，她们什么也不做，就一起静坐着出汗。
唇上温柔的触感轻轻地消失了，两颗嘴唇之间还挂着晶莹的银丝。乐正绫的脸红了。
洛天依擦了擦嘴，说开玩笑的。

乐正绫喘着气，恼了。她按着洛天依的肩膀，把她压|到沙发上，凑近了这张青春隐忍的脸，把自己的唇又贴了上去。洛天依有一刻怔忪，乐正绫的心性一向难以捉摸又孩子气，被引诱了就不肯罢休了。只是她还没有一点自己是始作俑者的觉悟，心里只有一个悬在半空的问：这样好么？没想明白，便不明白。洛天依把手勾到乐正绫颈后，拨弄着她的头发。乐正绫觉得渴，拼命想从洛天依嘴中探出些甘露来。火从心脏直冲脑门。乐正绫失去了理智，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一只野兽，在一片广袤的荒原里奔跑，太阳照耀着她，于是她在一片光与热的尽头中飘向远方。
过了许久，她才松开了洛天依说，可我不是。

电视机里的女人高|潮|迭起，她与另一位男主角一起发出快乐的声音。乐正绫说完，唇又覆在了洛天依的脖颈上，笨拙地吮吸着。洛天依抱着乐正绫，两只手不老实地摸进衣服里，摸到了背后的胸|衣扣，轻轻一解，就开了。洛天依歪过头，在乐正绫耳边说，这次我教你吧。
乐正绫不记得自己的衣服是怎么没的。当她看到飘浮在空气中迷离的色彩时，洛天依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了那层膜。她忽然哭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洛天依说，对不起，很|痛吗？乐正绫抿了抿嘴，轻轻摇头，不是，不是的。她说，我只是想起，我今天十八岁了。

地下室的灯渐渐地黯淡，外面时不时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桌子上有两罐啤酒，一罐已经空了，另一罐还剩一半。乐正绫突然想起很久以前读过的童话故事，小鸟把孩子们撒在路上的面包屑吃掉了，孩子们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