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野兽》
咆哮的野兽喜欢安静的宠物
于是在玻璃罩里豢养起了楼房
偶尔聊赖地摆弄着
1.
公车晃了一下
灰白的烟火气蛮横地撞进胸膛
硬币蛮横地逃出了悄悄破了个洞的口袋
肢体蛮横地东倒西歪
他在想着刚刚归于灰烬的奶奶
还有拿着榔头匿行于破烂街道的牧师
一个平静又蛮横的男孩
就像沉寂许久的夜空突然绽开了花火
刺了眼睛
于是我也平静但蛮横地问平静而蛮横的他
会下雨吗
2.
我钻进雨里
把雷声摆在头顶
我试图握住一条完整的雨丝
然后濡湿了数十年的烟蒂
半途而废的雨 半途而废的烟 半途而废的文字
五彩斑斓的广告突兀地跳转成一片碧蓝的大海
而我就是坠落在浩瀚碧蓝中的海鸟
永远在到岸的半途殒身
何其悲壮
我揣着一本完整的画集
退避着挤进了人群
灼烧的脊背传来一阵凉意
3.
凉意**了男孩的舌尖
空荡荡的可乐罐被青石板烫得直冒汗珠
带着盐味的液体里折射出几个四季
我摊开地图给他圈出安全范围
告诉他哪里是海哪里是山
可他的眼睛只被天空所浸润
兀自捧起怀中灼烧的冰块
我坐在调色盘上的
他躺在奥雷里亚诺上校的遥远午后
洽谈过后便是亘长的沉默
远处是半块发霉的蛋糕
头顶盘旋着混沌的暮霭
我努力伸展舌根
黏腻的舌苔净全是干燥的颜料
4.
颜料被硬生生地嵌进柔软的肌理
在昏天黑地的现代巢居里
卖力地饰演狡黠的角色
我本该在酒吧中装腔作势
却在赌局中麻木自我
金币一个接一个滚入了洞穴
听不见任何回音
掷起 然后坠落 掷起 然后堙灭
空虚如失眠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不是海鸟
山城是没有海洋的
蜷曲的手指一用力
伤口裂了
5.
食指淌出血来
周围镶嵌着铅笔印子
伤口竟颓然生出一张网
缠绕着男孩的脖子
肆意汲取他薄弱的呼吸
他在狂笑
把勒痕当做是吻痕
他看到了我
我看到了救世主
我决定开始孵化冰块了
黑色的太阳从画室中央破土而出
一边是摇篮 一边是墓碑
我挥手撒出一叠白纸
化作一片纸钱
6.
我收到钱了
桌上摊着疲软的杂志
少女的水手服裙褶是一道道锋利刀片
划开了我亲手捣碎的青春
墨汁从裂口淅淅沥沥地渗出来
极致与无穷无尽 还有突然的沸腾与突然的止歇
那是夏日残光里
腐臭的外卖盒所掩盖不了的香气
有一张海盐味的明信片
屋子里响起了海浪声
冰凉的海水渐渐漫过脚尖
倒灌口腔
海风卷起了纯白的纱帘
“呼”
我写下了一个遥远午后
7.
“啪”
烟火绽放 星屑坠入西瓜里
被男孩一勺吃进了胃里
野兽会温柔地护着怀中的冰块
等到将它放逐大海的那一天
会春暖花开吧
“去看海。”
男孩柔软的唇齿辗转着
你可以为海鸟 飞跃明媚海岸
你可以为鸦兽 啄食牢狱铁锈
可只有我知道我们什么也不是
我们什么也不是
我们是野兽
海鸟 离开了
野兽 陨落了
夏天在地平面坠出一个大坑
8.
故事坠入空白坑底
窗外有大鸟经过
耳朵被囚禁
天空拉扯过一条透明的游丝
两个夏天被蹊跷地串联在一起
冰块 燃烧的冰块
孤独 喝醉的孤独
颜料 乖巧的颜料
“你” 波澜不惊的你
“我” 张牙舞爪的我
百叶窗将光线切割成无数块长方形
一块跌进倾倒的香槟里
然后香槟化为海啸
暗红吞没蔚蓝
一块不痛不痒地扔在尾椎上
你笑我从此我也是有尾巴的动物了
大海 沸腾的大海
颓废 失眠的颓废
颜料 发疯的颜料
你 滚烫炙热的你
我 一无是处的我
我终究无法得知“我”的宿命
不过幸好
“你”在公车上对视了野兽的眼睛
慵懒的宠物迷恋上了凶猛的野兽
于是在玻璃罩里放逐了烟火
偶尔有迷途的海鸟和他郁郁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