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了碾眼角，和贺娑别过，我看到她轻俏又缄默地在吃蟹。）
（小钳铲在她指尖翻飞，不亚于关公耍的大刀，这是吃蟹的高人啊。）
你还有这个手艺？
（我并不常见到她，却也总是一季一遇，或是宴上，或是丛间。）
给我也剥几个呗，我给你钱！

（于吃螃蟹一道上，我的母亲是个中好手，自个儿倒也颇善此道。正专心剥螃蟹，忽然听到有人搭话，抬头一看，原来是萧婕妤。她总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上回她来我这儿讨酒吃，也是如此自信满满的样子，掩唇噗嗤一笑。）
我看起来很缺钱吗。

越是钱串子，越不嫌钱多。
（瞧着有门儿，赶忙盘着手凑近，大马金刀地往那一坐，叽叽喳喳道。）
可是我的钱，都被我姐姐们管着，你明儿去绫绮找她们要吧！
（摸摸鼻子，眼睛直往蟹肉上戳。）
快拆快拆，这点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
我最近在节食，肚子肉肉好多了。
（扶着鬓花，同她耳语道。）
但是蟹冷，不容易胖，我一定要多吃点补身体。

（她是萧娘的妹妹，性子却截然不同。听她孩子一样的嘟囔，抱怨些细碎的琐事，又颐指气使地让我帮她，也不恼，只笑着代她拆了，一面同她叙。）
我可不要钱，那算什么稀罕物。你会做些什么，不要藏私，给我瞧瞧才好。

我…
（漫不经心的诘问最是致命，我从未想过这样一个难题——我什么都不会。）
我会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尤其是在她们受欺负的时候。
若是我的姐姐们被欺负了，我就找阉宦乱棍打！
（拿过小勺子，低头乖乖把蟹肉舀出来，享受地阖目哆嗦了一下。）
太好吃了，嘻嘻！

（没想到她竟然说出乐于助人这样的答案，哈哈一笑。见她吃的那么快活，一时也觉得蟹好吃了些。）
你们三姐妹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我自幼亲情淡薄些，萧家三个姐妹一道入宫，彼此照拂，其实我倒是颇为羡慕的。）

那是自然啦！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能搬进绫绮。
（倒是提醒我了，趁她们不在，合该多偷喝一些花雕才是。）
（左顾右盼一番后，招手让二口来倒酒，葱指拈起豆大的鎏金夜光杯，一饮而尽。）
（我酒品确实不好，所以在量器上就多约束了一点，不过五六杯下肚，也是晕晕乎乎，像踩在蟹壳上要游进海里一般。）
（两颊酡红，像大明宫最明艳的一对儿牡丹。）
还有一个小愿望就是，离六姐近一点，七姐远一点就好了！

（不置可否，在我看来，能同在大明宫，已足够令人艳羡了。见她有兴致喝酒，便同她一道饮起酒来。我酒量好，故而倒没什么所谓，一杯两杯水一样地灌下去。倒是她，许是喝醉了，竟说出这样的话来。看热闹不嫌事大，托腮笑道。）
这又是为什么呢。你七姐凶你了？

对啊，她最爱凶我了，而且这种时候，六姐都不护着我…
（玉箸戳了戳杯底，怎么这银盘桂月还起了波纹？可是老了？）
（抬起头来，清醒了很多，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圆月在空中，挂疏影横斜，倚雕梁画栋。）
你姐姐不凶你吗？

我姐姐……
（我倒也有几个姐姐，只是并非同母所出，家里妻妾之间闹得凶，彼此之间也就淡淡地，不互相算计已经算难得的好事，更谈不上温情。表面上客客气气地，暗地里针锋相对却是有的。低下头，掩饰道。）
我姐姐都不凶我的。不过，姐妹之间小打小闹地，也怪有趣的。

那你可真幸运。
（萧太初耳目清明时，便不会观色，如今一片混沌，更难知道眼前人百转千回的心思了。）
我就不行了，她们总因为我行幺，一点也不把我当回事儿！
我阿耶最近又老年得子…
（想起那个臭小子就生气，缱绻着酒气冷哼一声。）
他们更忽视我了！

（萧家的三姐妹们，没有一个不在这大明宫里占据一席之地的。她们耀眼地存在着，是我仰望也难以企及的，这便是世家的荣光。）
兴许是你们家的孩子都太优秀了。这才显露不出你来。
（想起什么，一举杯。）
还要贺一贺你，如今已是昭媛了。

虽然在家常被忽视，但是我很能显露啊！
（正要连珠炮似的卖弄一番，却都不如从她嘴里说出来令人骄傲。）
咳咳，你也要加把劲了。
（我的善意同曹操的归深自藏，无为吏所获如出一辙，用人话讲便是格外廉价。当我已经赚到盆盈钵满时，才肯赐下一口薄棺。）
（发酵的眼角有些耷拉了，捧过夜光杯，又和她对饮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