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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减字木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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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梦芳时》的后续。
当时只写了几章,玄烨和芳时的结局实在有些意难平,所以尝试着写了几篇序文,但写了几篇之后又觉得或许那样结局最好,或许那样错过最好,再有续写仿佛就是破坏原本故事结构的完整性,因此没有续在原文后头。对于要不要续写一直非常犹豫,请大家只当是全新的、毫不相干的几篇文字,不见得会继续写了,依照你们的要求将已写的几篇放上来。
一、生机重现
漆黑的夜,冰冷的宫廷,今日无星。
本该寂静如活死人墓的皇宫今晚哭声一片,因为大清国皇后娘娘今日仙逝了,难产而崩。
容若守在乾清宫正殿门外,正殿门前嫔妃命妇太监宫女跪了满满一地,一波一波的哭声像海浪般涌来,却不知这里头有几分真心。他抬头看了看皎洁的月色掐算着时辰,又看了看紧闭的乾清宫大门,再拖下去恐怕事情要有变数了,他有几分着急,不自觉的握紧掌心有些潮湿的双手,由远至近的脚步声传来,是帮忙的来了。
“皇上,前线八百里加急。”福全与容若对视一眼,后者不动声色指了指天色,前者朗声立于门外禀报道。
东珠抬头看了看玉阶上的两个人。乾清门乃外宫内庭的界限,此刻亲王贝勒文武大臣一律在乾清门广场跪着举哀,算容若是御前侍卫此刻能站在这里吧,裕亲王怎么也闯进来了。
“皇上,臣福全有紧急军务禀报!”里头没有动静,福全只得再喊一声,可是还是没有回应。
二人皱了皱眉,容若咬咬牙,管不了那么多了,时辰已经熬到了最后关头,他无论如何也要闯进去才行。看出他的意图,福全率先一步用力推开大门,闯宫的罪责容若背不起来。低哑沉闷的吱呀一声,门缓缓开了,月色宫灯照进漆黑的乾清宫里,映对上一双冷漠如冰戾气深重的眸子,那人席地而坐,怀中抱着个闭目沉睡的女子。
“滚。”玄烨的声音很轻,却充满他人不应该敢直视抗拒的君威。
福全与容若双双跪下。
“皇上,前线有...”福全话音未落额角突然被重物砸中,疼得他双目有一瞬恍惚,哐当一声响,重物落在大理石地板上,是象征皇权的传国玉玺。福全抬手拂过额角,一片浓稠的血迹顺着脸庞往下淌,他面色依旧努力维持着平静,抬眼对上年轻帝王的眸子,“皇上,臣明白您的心情,此刻不想被打扰,臣只要一刻钟...”
“爱新觉罗福全!”年轻的帝王勃然大怒,将怀中女子温柔放倒后起身,大步朝他二人走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容若腰间佩剑抵在兄长项边,面色狰狞,举止凶暴,声音冷的没有一点温度,“滚出去,不然朕杀了你。”
“皇上息怒...”容若俯下身子。
“你也是。”冷漠轻蔑的声音厌恶的从头顶传来。
福全看了看地上平躺的女子,她穿着藕色的寝衣,满头乌黑的发丝洒在身侧,月光下面容安详平静,仿佛真的只是睡着,他心里有几分苦涩,早知她不适合宫廷的生活,却没想过她会选择这样决绝的方式离开。
注意到他的目光,玄烨厌恶之情更甚,右手将宝剑往前送上几分,锋利的宝剑划开他颈侧的皮肤,殷红的血珠子一颗颗的往下坠。即便是死了,那也是他的女人,绝不容许任何不相干的男人多看她一眼。
一眼都不行。
福全收回目光与他对视,想问他一句到底懂不懂她,到底懂不懂什么是爱,但此刻时间紧迫不能允许自己惹恼他。
“皇上,只要一刻钟,您去乾清门广场拿个主意臣就退下。往后两日若还有谁敢搅扰您,臣第一个提剑去取他们的首级。”
玄烨目光悠然转黯,扔下手中的剑,回身将躺在地上的女子轻轻抱起,左右无座,他四周看了看,将她抱至九五之尊的龙椅上后半蹲下身子看她紧闭的双眼,右手爱怜的拂过她的发丝挽在耳后:“我去去就回。”
底下两个人听了,心下黯然神伤。
玄烨安顿好人,起身越过福全往外走去:“你最好果真有紧急的军情,不然朕会让你给皇后陪葬。”
福全叩了一首,与容若对视一眼后跟着玄烨出去了。乾清宫大门再次被关上,不能让外头的人看见皇后娘娘被安置在龙椅上。容若看着渐远的二人大步朝龙椅冲去,边走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子。
“芳儿,芳儿...”他紧张的将瓶子递到她嘴边,说是三个时辰之内可解毒,可是毕竟已经是闭过气的人,果然还能救得回来吗?他心里没数,只怪自己察觉的晚了!两个月前他无意中碰到交头接耳的梧儿和索额图,躲在暗处听到二人的对话,梧儿说皇后想像三叔讨一件小时候三叔送给她的礼物,要得急切。他当时只觉得哪里不对,索额图会是这等好心的人?芳儿也不是无事愿与索额图打交道的人,这里头有古怪。等他反应过来后梧儿安宁皆被赶出了宫,他越发觉得事有蹊跷,匆匆忙忙寻到梧儿问了个究竟。那丫头哭得几度昏死耽误了他不少时间,后来告诉他那是个装了蜜糖的瓷瓶子,皇后要拿来哄新生的小皇子用的。容若闻言皱紧眉头,索额图给小时候的皇后送过蜜糖?索额图不给皇后送黄连已是慈悲为怀了,那么那瓷瓶子里...
思索着索额图的不怀好心和东珠即将册立为贵妃的消息,容若脸色惨白的猜测着那怕是毒药...?芳儿入宫以后后宫众人全都没有封号,她早已习惯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刻有人要夺她夫君的宠爱,要拿贵妃的位份,难道她竟然一时糊涂到要除去东珠吗!他一面不信,一面又想不到别的可能,只得在心里跟自己打了个赌,他赌那个嘴比刀子还利的女人就是这么想想,决计不会真的动手。时间一日一日的过了,一切趋于平静,就在容若放松警惕的这个五月初三,宫里传出了皇后难产的消息。糟了!她不是要杀人,她是要杀她自己!
容若一拍脑门快马加鞭去找索额图寻解药,索额图听闻皇后噩耗匆匆忙忙招了个一五一十,此刻没有什么比救回皇后更要紧的事!皇后没了,他还能风光几年?
“芳儿...芳儿...千万要醒过来啊...”他将解药灌进她嘴中,口里低声呢喃着佛号,一面紧张兮兮的注意着外头的动静。她宁可死,她宁可抛下孩子不要,想必宫里是留不得了,他不得不找福全帮忙掩护,将人救回来后名正言顺的从皇上眼皮子底下带出宫。
怀中女子的眼皮轻轻动了动,容若大喜,缓缓拍了拍她的后背:“芳儿?芳儿?”
女子轻轻蹙眉却睁不得眼,气若游丝,恍惚于半梦半醒之中,很快又沉静下来,如同方才那个死去的模样。门外传来福全的声音,低声嘀咕着一些事,立刻又传来一道暴躁的声音将福全没说完的话截下...是他们回来了。容若看了一眼面无生色的芳儿,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芳儿!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再忍两日,千万别出声!听见了吗!两日后我带你出宫!”
话音刚落门被人从外头大力推开。
“你在做什么!”后头传来玄烨震怒的声音。
容若回身跪倒:“臣...臣怕娘娘无力坐稳会跌下来磕碰坏了,所以入殿守候,臣该死...臣该死...”
玄烨的怒火稍稍敛了敛,上前扶住龙椅中的女子:“出去!别来烦朕!”
“是。”容若又看了一眼那个面色苍白的女子,还与方才一般无二,只是静静的仿佛睡着了而已,他心下忐忑不安,而这样忐忑的日子他还必须要过两日。路过福全身边时看他投来询问的目光,他轻轻点了点头,见他长舒一口气,二人退出殿外将门掩上。
“王爷受委屈了。”容若看着他满脸的伤悄声说道。他们皇上深不可测的性格每每对了他二人都格外容易动怒,罚跪罚打罚出京办差对他们来说已是家常便饭,大约是不喜他们与皇后从前有过交情,但如此这般动真格儿的,还是第一回。
福全摇了摇头:“这是小事。”
若能救她回来,让皇上再刺他几剑,将他身上多捅出几个窟窿来也是小事,此刻的大事是——
福全停下脚步:“果然救回来了吗?”
容若低了低眉眼:“没有十足的把握,要看她的造化了。”
二人回首望着夜色里更加冷漠的宫廷,心中默默祈祷起来。


IP属地:江西1楼2020-04-21 20:45回复
    第二章 偷天换日
    她坐在他的腿上,蜷在他的怀中,乖巧的像七岁那年初见时的孩子。如果不是身上带着点产后的血腥味,如果不是她不再抗拒他的触碰,玄烨会怀疑她只是睡着了,时至今日他依旧不敢相信这世上很快就没有她了。
    “芳儿,你今年二十一岁了,那年姨娘冷宫自尽也是二十一岁...姨娘被父亲当作孝献皇后的替身,帝之宛卿,风光无二。我总以为姨娘选择死亡是因为忘不掉父亲曾给过的屈辱,答应的身份,冷漠的神情,尖锐的言语,成为孝献皇后替身前她不曾得过一点父亲的关怀,后宫的日子她过得如履薄冰,日日与这个争,和那个斗,我在她身旁没见她过过一日安稳日子。所以我总以为...我这样护着你,宠着你,疼惜着与你所生之子来日便可弥补东窗事发反噬给你的苦果,我总以为我们又有了孩子你会原谅我了,但你竟然恨我到如此地步...”
    他抱着不会再开口的妻子静谧孤独的说着心里话,晶莹的泪珠划出眼眶滴在怀中人苍白的面颊上,五月的天,她的身体有点冷了。玄烨这么想着,将她搂得更紧,将她合拢成拳的双手拢于掌中轻轻揉搓着生出些许薄薄的暖意。
    “白术把你的话带给我了,你跟孩子说我是个好人...为什么在你眼里我还是个好人,为什么我还是个好人你却执意要离我而去?你知不知道同样是处决犯人,却有斩首和绞刑的区分?你知不知道人有全尸方有轮回?你一定知道...你只是不希望再有轮回,生生世世,你只是不希望与我再见而已。但是我不准...芳儿,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我不准,除了这件事,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抱着她起身,到了该送她走的时辰了,到了该与她暂别的时辰了。
    “对了,我们的孩子,我想叫他保成。”他将她放入梓棺内,温柔却苦涩的笑着,“保成,我只要他平安健康的长大,我只要他每一日都开心,别的都不重要。”
    他将她留给孩子的半片银锁重新系在她身上。这块平安锁是母亲的遗物,是母亲给他的全部的爱怜,他那个霸道又轻**命的母亲,他那个美艳又有几分肤浅的母亲,他那个冷漠又自私的母亲将一生全部的爱怜只给了他一个人。为了他的太子位,为了她自己的后位,她先后杀死父亲最宠爱的四弟和董鄂妃,没有一点犹豫。母亲的所作所为或许为人鄙夷,但他却从这块锁里感受到那炽热的爱。
    “这是我一生中最珍贵的物件。”
    送给我一生中最珍惜的人。
    他低头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白玉般光洁的额头,与她道了别。
    康熙十三年五月,皇后赫舍里氏崩于坤宁宫后被她的夫君留在乾清宫三日,三日过后,他依旧是圣明的康熙皇帝,而她,一具冰冷的尸体,却成了康熙朝第一位大行皇后。
    她的梓棺被移动至紫禁城西停灵,容若与福全把握着时机趁着浓浓夜色偷天换日将棺椁中的人光明正大的带离了皇宫。事情出奇的顺利,或许这仰仗着她无子嗣可守夜送终,或许是因为宫中的人个个只顾自己对她并无半分真心,但总之人是偷偷给运走了的。
    容若折回来善后的时候碰到了独自立于棺木前不知低声呢喃说些什么的东珠。她神情里并无浓重的哀伤,却轻蹙眉头,似有无法排遣的苦闷。
    “没想到只有你还来送她一程。”
    东珠回身看他的时候敛了颊边残余的苦楚。
    “要恭喜你了。”他这样说着,看她皱紧眉头,“这回不是贵妃,只怕你可以住进坤宁宫,直接成为皇后了。”
    东珠冷漠的看着他:“纳兰侍卫,你与大行皇后交情了一场,我权当你是哀伤过度才胡言乱语的。”说完便走了,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没有回头,但声音柔了几分,“大行皇后走了,这宫里哪个女人都可能高兴,只有我不会。因为我与她是一样的人。”
    容若看她远去,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话说重了,但他有几分气恨,若不是皇上要册封东珠为贵妃,芳儿怎么可能走这样极端的路?若不是皇上最近偏宠着东珠,这个嘴利索的像刀子一样的***怎么会想到死?他心下难受,收拾完匆匆忙忙回了京郊的别院与福全回合。
    “还没醒吗?”容若进门后看到那个静静躺在床上的女子依旧不睁眼有几分着急,“三天没吃东西了,她再不醒来也得饿死过去。”
    “不会,她脸上有泪痕。”福全轻轻摇头。
    “皇上的泪痕吧。”
    福全叹了口气:“不,你仔细看看。”
    容若欺身上前细看,那非要打着灯笼才看得清的泪痕是从她眼角滑下的,她哭过。
    “芳儿,芳儿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容若呀。”
    “你再看这儿。”福全抬起她的右手,手心成拳紧紧地攥着。
    容若心中咯噔一声,莫不是咽气了,尸僵了?他探指于她鼻翼下,良久才察觉出一点微弱的气息。
    福全想要掰开她的掌心,她紧紧地攥着与之抗衡,一个产后服毒的弱女子却能与他勉强抗衡。
    “不要——”她忽然惊醒,瞪开双目,声音嘶哑低沉,此刻大口的吸了一口气。
    “你醒了!”床边二人激动的不能自已,但很快她又重新闭上眼睛,这一回,她有了平缓的呼吸,真正是昏睡过去了。
    福全打开她的掌心,她紧紧握着的是两截纠缠在一起的断发。
    “断发为祭,以身殉之。”福全叹了口气,“皇上待她也算过得去了,只不知她为何要走这样的路。你入宫的时间多,知道多少?”
    容若摇了摇头:“自从那年皇上陪太皇太后外出养病,她在宫中不幸小产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难道是皇上不准?”
    “皇上倒是提过,说她心情不好让我去开导劝慰,但她不肯见我,每每到了坤宁门就被赶回来了。”
    “这么说来,是那次孩子没了的事叫她伤心了吧。”
    “接二连三的失去孩子的确痛苦,但她如今不是又生了一个?怎么也该为这个好好活着的。我猜测着或许是皇上要立东珠为贵妃叫她心里难受了吧。我心里说是说怪皇上怪东珠,但最怪的还是她自己,哪朝哪代没个贵妃?皇上为了她十载未大封六宫,多少权臣贵族的女儿在她跟前不过都是没名没分的侍妾,如今只封一个贵妃而已,何况听闻她不高兴,皇上立马又改了妃位,连册封大典都往后拖延了,那可是钮祜禄家的女儿,那可是半点不输给她的东珠啊。我看她是叫皇上给宠坏了,遇到这么点事就寻短见。”
    福全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男女之情他懂得不多:“眼下该怎么办,人救回来了,皇上却不知道,真的不告诉皇上吗?”
    “等她醒来由她自己决定吧。”容若这么说着出了门,他得让下人预备些参汤米粥才行了。
    福全坐在床边看着她摊平的手掌心里的断发,良久,将她的手重新握回成拳:“便是要死,你也舍不得他的一截头发,你这样爱他,往后离了他还怎么能活?”


    IP属地:江西2楼2020-04-21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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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天各一方
      “如果有一天你能参破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你就会成为第二个我,如果你参不破,那你很快会死在宫里。”
      芳儿坐在屋里,隔窗看外头一树梨花,琼英玉质,和坤宁宫门口的两颗一样好看,她看梨花的时候想起了太皇太后对她说的这最后一句话。人能活得这样通透,能预见未来,真是了不起的本事。或许恰如她说的那样,决定一个女人命运的不是才华而是性情,是性情让你做出的选择,无论多么不想承认,此刻摆在眼面前的事实就是她的确走了姑姑的老路,她的确是她嫡亲的侄女,脾气秉性如出一辙。她是将玄烨太当回事了,所以玄烨就不当她是回事,所以玄烨就能在乾清宫里挂着姑姑的画像,在御花园里和东珠说他们门当户对。
      “又坐在风口上,你怎么没有一日是听话的?”容若端着吃食进来的时候劈头盖脸又絮叨她一番,“我和王爷费了多少工夫才救下你的,顶着全族人脑袋搬家的风险将你藏起来,你倒好,不拿自己的命当命,大夫说了月子里不许你这样坐在风口上你是听不懂汉话?”
      容若看了一眼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的芳儿心下叹气:“来吃点东西吧。”
      她依旧不吭声,不知窗外头那颗梨花树有什么好看的。
      “梨花树成精了你这么日日看着?你再看我可叫人砍了?”
      芳儿闻言轻轻一笑,容若对她果真是没有玄烨的一分耐心,但这也正常,她毕竟不是容若的心上人,也不是容若心上人的替身。连对她这样一个替身都如此竭尽全力的宠爱着讨好着,如果活过来的不是她,如果活过来的是本尊他该有多高兴啊。
      容若见她笑了不知她想到了什么,走过去蹲下身子:“皇上日日都去看你那口空棺,去了要一个人守着许久才出来,国家正在打仗呢,他还全然不顾,只一心要和你在一处。芳儿,你和皇上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就算皇上要封东珠为贵妃,那你依旧是唯一的皇后啊,她又越不过你去,怎么就能让你这样难受?”
      “我的孩子...”她低声呢喃。
      “你的孩子?你说七阿哥?”
      芳儿点点头终于正眼看他:“我的孩子怎么样了?他好吗?”
      容若翻了个白眼:“你但凡是长了脑子的人也不该问这样无知的问题呀,还你的孩子怎么样了,你的孩子被皇上取名为保成,托您和您孩子的福,我如今重了他的名儿已不敢再叫纳兰成德了。”
      芳儿低垂下眉眼没有再吭声。她服毒之后有过一瞬的悔意,就在她抱着孩子的那一刻。她突然不想死,她突然想求一求玄烨能不能将孩子留给她,她什么都听他的,她甚至愿意从此做一个乖巧的替身,她再也不忤逆他再也不给他脸色看,能不能作为交换,让她把孩子留在身边...可是她太了解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做了决定的事情是任何人不可能动摇的。
      容若见她又不说话,眉眼间还有浓浓的哀伤,怕她坏了身子只得放柔声音:“真的不告诉皇上你还活着的事吗?你知不知道皇上这几日瘦成什么样子?脸色憔悴双目无神。这么多年了,我从未见他在臣子面前如此失态。还有你手心里那截断发,难道这还不能说明他的心意?”
      “呵,”她轻轻笑了笑,有几分苍凉,“是我赢了。”
      “什么赢了?”
      “比起东珠这个替身,还是我这个替身更有分量吧。”
      容若心中一惊:“什么替身?什么意思?”
      芳儿低头看蹲在身边的容若,神情严肃起来。从她醒来快一个月了,他一直跟自己念叨着玄烨的种种好处及可怜,试图说服她重新回到他身边去。她必须跟他说明白,她不想再听到任何劝她回头的话,因为她本身就没有几分克制力,宫里有她唯一爱过并且此刻依旧深爱着的男人和她十月怀胎刚生下的孩子。
      “容若,如果这世上有个女人能让我和东珠都沦为替身,如果这个女人既有我的容貌又有东珠的才情怎么说?”
      容若愕然的脱口而出:“那这怕是个仙女吧。”
      芳儿冷冷一笑:“没错,于他而言就是个仙女,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仙女,是他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女人,因此才有了我和东珠这两个看起来好像很得宠的替身。”
      “这不可能...”容若呆呆的起身,“皇...皇上的性格绝不会是寻什么替身的人,这天下哪有他想要却要不到的女人?他完全可以将那人锁在宫中...”
      “如果那是个死人呢?是个连尸体都没有留给他的死人呢?”
      容若惊愕的张了张嘴,这回真的不知该说什么来反驳,久久才问:“你说的是真的?”
      芳儿没有再说话,容若却得到了答案。是了,他认识的芳儿不是那样脆弱的人,不是会为了东珠就寻死的人。过去这一个月他找不到答案的疑惑今日终于被解,芳儿给出的缘故十分充足。十年替身啊,依照她的性子能活到今日已是匪夷所思。
      “你一定很爱皇上吧,所以才一忍再忍到如今。”
      她静静的看着屋外的梨花树没有回答。
      “那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不能回宫了,也不能回娘家,她也没有一个亲人,天下这么大却连块巴掌大小的地方都没留给她。
      “你就住在这,住一辈子都成,我养你都成。”容若急急忙忙的说着。
      芳儿摇了摇头:“不,我想离开京城。”
      “离开京城你能去哪?你一个人,你能去哪?”
      芳儿不喜欢京城里如今的愁云惨雾,不喜欢他对她的好,不喜欢透过他对她的好将他对姑姑的情意看的更清,她的人生已经足够悲惨了。
      “去草原吧。”她悠然说道。去草原吧,去那个能让人宽容慈悲的地方,去她心心念念的地方,去能让她重生的地方。
      她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容若和福全商量一番后拗不过她的本意遂双双护送她去了蒙古。并没有打扰科尔沁的王爷,而只是和福全的一个老朋友——科尔沁旗下的一个旗主巴图打了招呼便将人留在了那里。她的身份不好解释,也不知该怎么跟巴图说要对她的事情保密,不该问的千万别问。好在容若够聪明,眼珠子一转拉了巴图小声道这个女子乃是他的红颜知己,因皇上赐婚于他,她不便留在京中所以才暂避到这里来。
      芳儿听了他的解释眼中尽是嫌弃,但没有为自己分辨。
      “哦,原来是这样。”老实的巴图丝毫没有怀疑,热情好客的草原人也并不介意她尴尬的身份,这让福全和容若到底安心下来和芳儿告了别回京去了。吴三桂云南举事将大清国搅得天翻地覆,皇上这会子偏偏无心政事,他们必须要回去帮他分忧解难了。
      “巴图会照顾你,我们得空了就来看你。”
      芳儿点了点头,目送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回身看了看自己以后要住的地方,巧了,是坝上草原。
      玄烨对东珠很好,可以说是非常好,他为了照顾芳儿的心情暂停了她的册封大典又将她的待遇从贵妃压到了妃位,她一概不予计较,在他忙碌着操持嫡妻的丧仪时,添衣加饭嘘寒问暖全是她,玄烨对她既感激也愧疚。妻子的丧仪没有过,他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二十七月后,他要重新立她为贵妃,这是她应得的奖赏,而此刻他只能把兆佳氏的孩子抱给她算作安慰。那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公主,长得很可爱也很漂亮,玄烨见过一次。当然会漂亮,毕竟兆佳氏当初是因为像了她才得的宠。玄烨想起这些的时候怀中正抱着保成,这孩子固然比兆佳氏的女儿又要好上百倍,毕竟保成的身体里流着的是她的血。他低头,爱怜的吻了吻保成白净的面颊,孩子身上的奶香有点像他母亲孕中身上的味道,熟悉得让他热泪盈眶。
      “保成,阿玛只有你了,阿玛只剩你了。”


      IP属地:江西3楼2020-04-21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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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一般心苦
        芳儿,如果有来生,你想做什么样的人?
        容若离去前和她站在微风吹过的长草里问她。她再也没有笑过,再也没有那年初见时候的活泼生机,像一朵开败的花,虽然还是美的,却没几分精神。他有点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可是他不能留下陪她。
        一个无情的人。
        微风吹乱她的长发时,她眯着眸子面容平静的给出了回答。如果有来生,她要做个无情的人。
        蒙古人很好客,但再好客的蒙古人碰到芳儿这种半年都不说一句话的人也很苦恼,老实淳朴的巴图只当她是为了容若的事伤心,让家里的婢仆对她照顾的更加无微不至,族里年轻的孩子起先看她生的美丽非凡都想靠近她说说话,但她像一块捂不热的冰让人退避三尺。只有巴图的女儿萨和依旧不肯放弃。
        “你长得真好看,像草原上最美的花,不,像月亮,像草原上的月亮一样好看。”
        “你叫什么名字?”
        “你几岁了?”
        “嗯...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萨和,算了吧。”一起长大的姐妹们都劝她放弃,可是萨和对芳儿就是着迷,大约是因为看过她跑马的样子。
        那是她刚来草原的第一个月,她骑着马在漫无边际的草原上狂奔,风刮着她的脸都有些疼了,但她不想停下,一直跑一直跑,仿佛要去天边。想象中草原上本该自由自在的生活并没有出现,一望无边的草原让她更加寂寞。曾经无数次求玄烨放她去草原,如今来了,却不是以为的那种心情。她跑到天边,躲在长草里喊着他的名字握紧他的银锁大哭了一场。
        蓝天白云,绿草红花,悠扬的歌声曼妙的舞姿,一切的一切不及梦到他让她觉得快乐。哪怕她只是个替身,哪怕她多次间接逼问他自己和姑姑谁更重要他都不能回答,哪怕他笑盈盈的对东珠说他们门当户对,若不是鳌拜,他不会立别人为后...她依旧爱他,总是会做一个很残忍的梦,梦见他说只爱她。
        “皇上亲自给你定了谥号,仁孝皇后,为你停灵乾清宫,如今没有帝陵,只能暂将你的梓棺放在巩华城,巩华城,离皇宫那么远,他三五日便要去一次,若是朝上的事忙的实在走不开,最多也不会超过十日,去了有时在巩华城住一晚,左右不准人伺候,不知他有多少话要对你说。”
        容若因为被玄烨赐了婚所以朝雨搬到了京城住,他二人形影难离如胶似漆,容若送她来草原的时候曾说有空便来看她,可距离去年六月到如今也已是快十个月没见过了,倒是福全,一两个月就来看她一次。
        “他来了两回,都碰到你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是御前的人,不敢多做停留又赶了回去,他让我向你求饶,千万别怪他。”
        芳儿闻言轻轻笑了笑:“你们日日上朝,不比我这个闲散人到处乱跑,京城离这儿太远了,来一趟不容易我怎么会怪他呢。再说他和朝雨感情好,我也算得了一点欣慰。”
        “很久没见你笑过了。”二人牵着马走着的时候福全看着她这样说,有过那么一阵恍惚,仿佛他们是初见时的彼此,她没有去过京城,没有嫁过人,没有伤过心。
        芳儿侧脸看他,从他眼眸中读出了一点不该复苏的情意。
        “王爷对你可真好啊。”她才回来,萨和便凑过来笑眯眯的说。
        芳儿不置可否,不说不笑,只是静静的喂她的马。
        “我看你不要跟那个纳兰公子在一起了,和王爷在一起吧,那个纳兰公子文文弱弱的有什么好?再说他好久都没来看你了...诶,你去哪儿?”
        六月,她来草原整一年了,出去遛马的时候从一只野狼爪下救下像孩子一样吓得大哭的萨和。她高高立于马上,手持弯弓,拉弦成月,嗖的一声,飞箭正中野狼眼睛。
        “快跑吧,狼群要来了。”她这辈子只和萨和说过这么一句话,平静的没有温度的话。
        “你箭法真准!是谁教你的啊?你能不能教我?我们草原上再也没有比你箭法更好的女孩子了。”萨和事后这样问她,无可避免的勾出了她的伤心事。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拉弓射箭是在坤宁宫,他手把着手教她,直到今日她还清晰的记得他掌心里的温度,炙热的,滚烫的。
        八月,草原上的萨日朗开的如火如荼,红的触目惊心。萨和穿着自己最喜欢的鹅黄色衣裙在花草中旋转着跳舞,银铃般的笑声惹来了不少年轻男子的侧目,萨和十六岁了,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巴图看着女儿花儿一样的笑脸跟着傻笑,想着要把她嫁给谁家小伙子,将来又有怎样盛大热闹的婚礼。八月,久居京中的皇帝突然到了坝上草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来,所有人慌了阵脚准备接驾,他却不见踪影。他被跳舞的萨和吸引了目光,想起了一段久远的往事。
        鹅黄的衣裙随着身体在微风中摆动,酣畅淋漓的笑容,唱的是那首草原夜色美。玄烨微微张了张嘴,有些激动的惊愕。他没有跟巴图打招呼就把他心爱的女儿带走了,迫不及待的带回了京城,仿佛怕她跑了似的。巴图听到女儿被皇上带回宫去作嫔妃惊得下巴差点掉了,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连一句叮嘱的话都没来得及说,这让巴图伤心的灌了好几日马奶酒。
        “封妃了,皇上很宠爱她。”福全从宫里带来的消息让巴图略微振作了些。
        福全说完去看芳儿平静的面色,却不知她的心是否平静。
        玄烨很宠爱萨和,带她回宫立刻就给了妃位的待遇,没有册封大典,没有封号,她被人称作萨和妃,与入宫第十一年的东珠平起平坐。萨和很乖巧,他让她穿满人的衣裳她就穿给他看,他让她唱歌她就唱给他听,他让她跳舞她也从不拒绝。可是渐渐地,玄烨看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初见时的惊喜,但他依旧宠她,甚至将她留在乾清宫的偏殿里住了好几个月,只要她一不见他就慌了神的到处找她,待找到之后便牢牢抱着再也不肯松手。
        “你别走,别去草原上,留在我身边,好吗?”
        他总是这么问她,痴情的不符合他皇帝的身份,萨和觉得莫名,但也只是乖巧的点头答应他,他就会像个孩子一样高兴,萨和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高兴。在他身边的日子是很甜蜜的时光,但有一件事例外,他不准她为他生孩子,每次侍寝完太医院的白太医都会给她一碗汤药。
        “皇上不喜欢萨和吗?”她躺在他怀里第一次有了一点小小的反抗。
        “怎么会呢?”他俯身,极尽温柔的吻她。他是个克制力很强的男人,也不沉醉于此间,却对她的身体格外迷恋,除了当年的她,萨和是侍寝最多的女人。他看着萨和的眉眼,没有一分她的影子,萨和的容貌远不及她,但谁说非要容貌相似的两个人才有牵连?
        “那皇上为什么不准萨和怀上您的孩子呢?”她红着一张小脸问。
        玄烨的手轻轻拂过她的额发,这一两年宫里陆陆续续又有孩子出生,皇室讲究多子多福,他不会介意哪个女人为他生过孩子生了几个孩子,生得多多奖励几分就是,公事公办一切皆有章法,但他不准萨和有孕是为什么?被他当作她来宠爱的女人他却不愿意她有孩子,为什么?他自己也理不清。
        “你还年轻,朕想多疼你几年,不好吗?”
        单纯的萨和就这样傻乎乎的相信了他信手拈来的情话,到死都没有怀疑。


        IP属地:江西4楼2020-04-21 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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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山高水长
          玄烨将萨和带走的那天芳儿没有见到他,可他还有心情猎美,想来心伤已然痊愈。芳儿低头自嘲的笑了笑,她在妄想什么?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福全策马远远而来。福全待她很好,越来越好,那温柔的温暖像冬日里一束阳光驱赶着心底的寒冰让她生出一点对他的依赖和对那个人的报复。如果那个人知道自己和福全在一起的话会怎么样?会生气吧。芳儿勾了勾嘴角,笑得很苦。
          “京城里地震了,百姓认为这是皇上一意孤行要撤藩开罪了老天爷。”福全顿了顿,“皇上下了不少罪己诏。”
          芳儿面无表情的听着,心却被针狠狠的扎了一下,痛的几乎浑身抽搐。
          “容若要成亲了,他让我告诉你成亲的时候皇上准了他几日假,他会来看你。”
          芳儿摇摇头:“不必了,新婚燕尔叫他好好陪新娘子就是。”
          “但是他对你总有些愧疚,他在皇上身边当差是很难离京的。”
          “我们兄弟一场,计较什么?莫非他想假戏真做拿我当红颜知己?”她故作豪放的拍了拍福全的肩让他带话给容若。
          福全跟着笑了,良久道:“你比去年的时候好多了,会说笑了,这是不是说明...是不是说明...皇上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眼睛里有期许的光芒,让芳儿既心疼又感动。
          草原的夜,满天都是繁星,她躺在草地上觉得自己伸手就能摘得到。那年玄烨曾经满腹计较的问她,姑姑临了前还惦记着扬州的情郎,是不是真心喜爱那人已经多过了他和他父亲?芳儿说没有。没有,清如一生只爱福临一人,因为她只有在被福临伤透了心的时候才会想起扬州的宋陵,她只有被福临遗弃了才会想起和宋陵定来生之约,福临对她有一点好的时候她都记不得宋陵。她不爱宋陵,她爱的是宋陵给的温暖,她盼的是福临有一日也能给她这样的感情。
          她留书走了,离开了草原,没有告诉任何人去向。
          福全是个好人,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
          正因如此,她才不得不离开他,她不能让那个好人的一生毁在自己身上,她不忍那个好人变成可怜人,福全值得更好的女子,值得一心一意爱他的女子。
          “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容若闻言跟玄烨撒了谎请了病假急匆匆的赶来。
          此刻福全眼中才有了一点清醒的悔意,他不该无意中表露出那些感情。
          “她一个人能去哪?身上有没有带银子?不会饿死在路上吧。”容若懊恼不已,“都怪我,明知她过得辛苦,我应该多来陪她说话也好。”然而情爱中的男子,眼中心里自然只有自己深爱的姑娘,他被情爱冲昏了头脑,此刻险些悔断肠子。
          “不怪你,是我错了。”福全低声呢喃,“原来,她最爱的人还是他,一直都只有他。”
          芳儿只从草原上带了一些干粮和一匹马走。作为补偿,她将身上所有的首饰留在了帐篷里,那些首饰没有一件是她的,都是京郊宅子里容若给她备下的。她已经打扰了巴图他们很久了,给他们添了很多麻烦,自己脾气不好,巴图却始终善良宽厚的包容,她并非不知好歹的人,那些首饰能买三十匹马了,大约能还他们一点情吧,算是借花献佛。
          京城不能去,再北就要出国境了,南边是姑姑喜欢的温柔水乡,她只剩往西的一条路,兵荒马乱的一条路。她离开了草原入了张家口一路往西,马被卖掉的钱并不够她一路的吃喝用度,雇车雇轿。她是个享福享惯了的人,粗茶淡饭难以下咽,也走不得几步路,很快便行囊空空。芳儿觉得好笑,她是玄烨花万两白银下聘娶回家的女人,放着好好的皇后不当,放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要,此刻为了十两银子的路费愁的不知怎么办才好。穷的饭都吃不起的时候她摸了摸脖子下的银锁。
          “这半片银锁倒是能解眼下的困境。”她这么笑着想着,又苦涩的将笑收了起来,恐怕她宁可把自己卖出去,也舍不得这块锁吧,如果卖自己的话,一晚上能值多少钱?如果她在京城,如果她在他面前,如果她开玩笑说把自己卖给他一晚上混口饭吃他会给她多少钱?她猜他会把国库一起送她。芳儿抿了抿嘴,他对她这个替身是真的好,或许就是太好了,所以她才总也忘不掉他。
          当然,她只是这样想想而已,康熙十四年的除夕,她在朔州城里挨了两天饿,喝了几口雨水,总算活了下来,活过来听到的第一个消息是从遥远的京城传来的,保成被立为皇太子了,是承祜生日那里立的,他是大清朝第一个皇太子。后宫里的女人看出了玄烨对赫舍里家族的肯定,对仁孝皇后及其长子的宠爱与追思,但芳儿看到的不一样,吴三桂这一仗打的并不顺利吧,因为不顺利,所以家里需要有继承人了,她在朔州城里过得不好,他在京城想必也很辛苦。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在朔州城遇到了一户好人家,她昏倒在路边的时候碰到了乘轿子路过的一位好心夫人,救起来后给了她饭吃,听她的谈吐像是读过书就请她给自己的一双儿女当先生。芳儿闻言有些愕然。
          “实不相瞒,眼下国家大乱到处都在打仗,我们这也不知还有几日安宁,城中物资一概短缺更不要说教书先生,可我又不想荒废了我一双孩儿的功课,希望他们长大能成为有用的人,为国尽忠。”夫人这么说的时候慈爱的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
          同为母亲的芳儿立刻就软了心肠。她好想她的儿子啊,她好想她的保成。明知此刻是东珠在养育他他当衣食无忧,可她总是牵肠挂肚,有没有人时刻爱惜着他像她当年爱惜承祜一样,有没有人关心他吃的好不好睡得香不香...
          芳儿答应了夫人的请求,开始给六岁的两个孩子授课,教的是子书和诗经,启蒙的孩子不需要太深奥的学识,但要教会他们为人的根本,教他们如何明眼辨黑白。两个孩子的父亲是个本分的生意人,然而商人重利轻别离的场景却并没有在这家人身上出现过。老爷只有一位夫人,二人成婚十载恩爱如初,总是互相体恤互相关怀互相包容,夫人会大早起来给老爷熬粥,老爷会从外头带给夫人一些新奇的小礼物。芳儿作为一个局外人看一家和睦恩爱的四口心中有了暖暖的羡慕。
          “老爷能得夫人这样的贤妻真是幸运。”芳儿曾经真心和夫人说过这样的话。
          夫人慈眉善目的笑了笑:“你看我对他很好是不是?那是因为他待我也极好。夫妻便是如此,你对他的态度就是他对你的态度。”
          不,未必。
          芳儿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在她对她丈夫冷漠的连一句话一点余光都不肯给的情况下,她的丈夫依旧将她视若珍宝。或许...或许是曾经姑姑待他太好,所以他念着清如,怎么都不计较她的坏脾气吧。
          芳儿在朔州城待了三个月后决定辞行,她想往更西更南的地方去,她想去前线,她想离乾清宫里的那个人的世界近一点,她想帮帮他的忙,虽然此刻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夫人再舍不得也不得不尊重她的决定,给了她丰厚的盘缠,二十两银子,那是一个普通人家两年的生活费。但她不知道她送出门的女人是皇后,她不知道这个皇后自小是被她丈夫用金银玉器堆起来养大的,只不过半个月的光景,人刚入西安城,钱又花光了。芳儿无奈的笑了笑,她喜欢玄烨勤俭,喜欢他穿缝缝补补的衣裳,喜欢他一支笔都要用一年,但他的勤俭她一点都没有学到。
          康熙十五年四月。芳儿看着灰蒙蒙的西安城,硝烟四起的国家,他的国家。转眼他们已经分开快两年了。


          IP属地:江西5楼2020-04-21 2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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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烽火狼烟
            康熙十二年十一月,两年半以前,吴三桂杀了云南巡抚朱国治,拘捕了按察使以下不顺从的官员,发布檄文兴明讨清,蓄发、易衣冠,传檄远近,平南、靖南二藩及各地故旧将吏,台湾郑经也邀约响应。云南提督贵州巡抚也跟着一起造反,三藩之乱由此开始。
            凤英坐在正堂听着手下将领的汇报,吴三桂兵出三贵,进据湖南,清廷大军前锋聚集在湖北与其抗衡,但对峙着的双方谁都不敢轻易渡江。孙延龄叛变广西,罗森叛于四川,耿精忠叛于福建,尚可喜叛于广东,台湾郑经渡海进兵漳州泉州,王辅臣又在宁羌作乱,四方震动,人心动摇,清军东征西讨顾此失彼...凤英收到北边来的消息,说皇上要御驾亲征。底下的将领们争论不休,对于战哪里,怎么战,是否等皇上到了之后再行决定吵了个天翻地覆。她叹了口气往外走去,在高高的城墙边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背影。
            她背对着她,穿着汉人的衣裙,披散着一把乌黑的发,分明连一点侧脸都看不到,但众人就是不难看出那是个美人。那是凤英从西安城郊一片梨花树林下救回来的女子,凤英站在她身后,她说她叫芳时。
            “脸上的伤好了吗?”凤英在她身后开口,看她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点残余的伤痕,但依旧是个美人。
            “快好了。”芳儿轻轻笑了笑,笑容很浅,透着疲倦。
            她在西安城里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后又去给人家作教书先生了,那是一个调皮的男孩子,教起来很费力,更费力的是孩子的父亲,总是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在她身上不住的流转,还有那孩子的母亲,很是彪悍的性格,不准丈夫纳一个小妾,也对芳儿的容貌记恨在心,动辄冷言冷语的嘲讽一番。芳儿受不了这种侮辱打算次日辞行,却不想这家人手脚更快,色眯眯的男人半夜溜进她的房里欲行不轨,被她用桌上的水果刀划伤后反咬一口说自己好心收留她她却起了贪财之心行偷盗之举,夫人逮着她的错处让府内壮丁打了她一身伤扔到了京郊。凤英从军营回来的时候捡到了她,月牙白色的简朴衣裙上全是血迹,左脸从额头一直到下巴也是一片血,但那是个染血的美人,美的惊心动魄。
            芳儿半昏半醒的时候想到了玄烨,离开他后她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差点死了两回。从前以为这世上最苦的日子不过是在他身边,现在却觉得在他身边的日子简直好的像在清都绛阙。为什么姑姑离开宫廷遇到危险就能碰到愿意为她豁出性命的宋陵,而自己却遇不到一个救美的英雄?活的比乞丐只好那么一点点。
            “没想到你汉语说得好,穿我们汉人的衣裳也漂亮。”军营里只有自己和芳时两个女人,凤英对她很有好感,也很照顾。她的祖父是前朝名将,祖父去后自己却为清廷卖命,她把自己卖给清朝的皇帝,为他镇守边疆,为他抵抗外敌,只要一个条件,让她和她的家臣依旧蓄发着汉装。玄烨答应了。她捡到芳时的时候芳时毫无疑问穿的是满人的衣裳,当她给她一身汉人衣裳的时候这个小美人还轻轻皱了眉头,她笑着跟她说,这里是军营,她是个军人,这里可有很多男人比那个什么色眯眯的老爷还要有歪念头,若是落到他们手里她会被玩弄的骨头渣都不剩,但一身汉装可以保她在西安城里的平安,一身汉装可以让他们知道她是她的人,他们不敢动她。小美人毫不犹豫的穿了。
            “听说你打算往南去荆州。”芳儿背靠城墙看着她很认真的说。
            凤英诧异的点了点头:“是。”
            “为什么?”
            “你一个女孩子不需要懂这些,你也懂不了这些。”凤英转身想走了,她跟娇滴滴的女孩子很难成为朋友。
            “往西去吧。”芳儿在她身后悠然说道。
            凤英蹙眉回头不解的看她。
            “南边的吴三桂、尚可喜、耿精忠、郑经已经抱作一团,你去了荆州也不敢渡江,长江是清廷最后一道防线,想必皇上一定也跟你们强调过它的重要性。就因为太重要了,所以你们不敢南下吴三桂也不敢北上。长江的输赢足可定三藩之乱的结局,谁在长江吃了亏谁将拱手让天下。”
            凤英闻言愕然,是的,她说的很对,可不知是谁告诉的她。
            “如果我是吴三桂的话,拿下四省后我会立刻横渡长江挥师北上,说不定今年江山都姓吴了。可惜他老了,看不清楚局势了。”芳儿轻轻笑了笑,吴三桂丢掉的大好时机正是他们的时机。长江,历来被兵家视作天堑,每年四五月江面上涨风大浪高,影响航渡。沿江广阔的地域为水网稻田地,河流湖泊众多,不利大兵团行动。渡江已经是个难题,掌握不了时机便得再等一年,兵贵神速,一年的时间将士们的斗气早不知泄到哪里去了,渡江之后拿什么立刻与敌军厮杀。正是长江困住了吴三桂北上的脚步,是长江给玄烨足够多的准备时间。只是远在京城的他,只能看到臣子们想让他看到的东西的皇帝,能不能看清楚局势呢?
            “往西去...”凤英皱了皱眉好看的峨眉,“西,你是说...平凉?”
            “平凉。”芳儿与她同时说出口。
            凤英叹了口气:“小美人,你不要小看了王辅臣。”
            “顺治六年,姜瓖大同反清,王辅臣始终追随鞍前马后,黄马白袍于乱军中冲突奔驰,十荡十决。英亲王阿济格麾下的八旗劲旅遇到此人也纷纷辟易,摄政王多尔衮两次亲征未能奏效,王辅臣一战成名。”
            “你到底是什么人?”凤英的语气有几分严肃冷漠。
            “天若宠之,亦必罚之。一个人有才华就一定有短处,凤将军知道王辅臣的短处在哪么?吴三桂视王辅臣为子侄,二人却因一个玩笑而生分,王辅臣一时气恼恳求皇上将他调离云南。王辅臣当年在大同投降于英亲王,被多尔衮论罪罚于辛者库,顺治帝与摄政王不睦,遂将王辅臣放了委以重任。他去京城请求皇上将他调离云南的时候皇上还留他过了上元灯节,并把顺治帝生前最爱的两把枪送了一把给他以示恩宠,为的是想他彻底和吴三桂闹翻,也是真心珍惜他这个武将。但吴三桂举事后,王辅臣因为和清廷共事的同僚相处不睦轻而易举的就又回了吴三桂麾下。凤将军一定知道,对付这样的人该用什么样的法子吧。区区一个王辅臣已经让朝廷打了八个月都拿不下了,这是三藩之乱中最薄弱的一环,也是最有可能赢的一场仗,我们太需要一场胜仗了,哪怕小小的胜利。”
            “你到底是什么人!”莫不也想着反清复明,到我跟前来施了苦肉计想博我信任?凤英横眉冷喝,后一句没有说出口。
            芳儿却只是笑着拍了拍她的肩与她擦身而过:“你放心,我是这世上最不可能反清复明的人了。”
            凤英决定南下本来就没有得到玄烨的首肯,但她试探着上折子想往西走却得到了玄烨的回复,这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他已经派了图海将军前往平凉,凤英你可往平凉支援。凤英去找芳时的时候,芳时在院子里看书,是她书房里的书。《心书》,又名《将苑》。


            IP属地:江西6楼2020-04-21 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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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阴差阳错
              玄烨看着乾清宫暖阁里那对阖目辞世的雁子心里隐隐作痛。上个月他在九卿众臣和祖母的念叨中终于松口答应给东珠一个更高的名分后留芳忽然染病,不管他让人怎么照看,但留芳已经到了年纪,是时候要离开了,而在留芳闭眼的第二天,他下朝回暖阁发现隰桑也在他不在的时候去了。他呆呆的站着,觉得这是芳儿给他的惩罚。手下羽翼还有余温,像那时候乖巧的坐在他怀里的芳儿,让他不由得想起他们的曾经。他给她纳彩下聘的时候悄悄让人送了雁子给她,后来她带着他的心意嫁入宫中,那时候她还是孩子模样,他在她坤宁宫的配殿里和她嬉笑打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转眼...十二年了啊...
              “芳儿,大雁是忠贞的鸟,失了配偶永不成双。”他低声呢喃,掌心爱怜的抚摸着留芳,他与她的这一双儿女,“我连一只雁子能做到的事都不能为你做了,我还不如它们自由。”
              他心中苦闷沉沉叹了口气,外头梁九功走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他轻轻皱了皱眉,吩咐着人准备微服出宫,有个人,他得去见一见。
              玄烨出宫后走的是长安大街,碰到了他给东珠下聘的礼仪队伍,他被堵在了半道上不准僭越,只得在轿中撩起一角卷帘朝外看去,皇家迎娶新皇后下聘的队伍很是隆重,两侧清道的兵马威严庄重中还夹带一些凶神恶煞,两侧看热闹的百姓人山人海的拥挤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意,仿佛自己娶媳妇儿,只有当事人静默的远远地看着这一切。目光流转,人群中扫过一张熟悉的脸孔让玄烨几乎停止呼吸!那人穿着青绿色旗装,披散着一头长发,眉清目秀的一张小脸上隐隐有几分痛苦的神情,她立于拥挤的万人之中,仿佛画卷中的美人绝世独立,周遭的热闹与她无关,她只是看着那一车车刺目的红色聘礼,眼眸中含着一汪让他心痛不已的热泪。
              “芳儿...”玄烨听到自己的声音才醒过来,立刻叫人落轿,大手一挥撩开轿帘起身出去,然而再看向那个方向的时候却已不见她的踪影,左右急切的看了几遍也没有寻到一片衣角。玄烨胸膛内方才被人抓紧的一颗心瞬间开始下坠,仿佛要跌入无尽深渊。
              “主子?”梁九功诧异的看了一眼抛头露面的玄烨,吓了一跳,被堵在了这么个人多的地方,如今三藩作乱,万一皇上的身份被人识破有危险怎么办?
              玄烨置若罔闻只呆愣的看着人群。
              梁九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并没有什么值得看的风景。
              “是我让你难受了吗...”他低声呢喃,惊了梁九功一跳。这话乍一听毫无头绪,但这世上可让如今的玄烨自称一声我的人不多,能让玄烨露出此刻这般自责失神又伤痛的表情的恐怕只有那一个人!只有那个已经故去了的人。梁九功的目光看了一眼喜庆的车队,已经猜到了个原委。
              “主子,上轿吧,外头实在不安全,要不奴才派人去找图海将军来护驾?”梁九功压低声音说道。
              玄烨没有说话,不甘心的再次四处环顾一遍,依旧没有那道心心念念的身影,他闭目拧眉叹气,回了轿中。是他多心了,是他近日里因为册立东珠为后深深愧对妻子的一颗心在作乱,她不会来,她不会再出现,更不会如此痛苦的站在他面前给他机会解释,给他机会重新去爱她。留芳的死只不过是时辰到了,方才那道影子只不过是自己心中所想而已,他永远也见不到她了...沉痛过后,他抬起一双漆黑的眸,眸中神色清冷几分,他平了平心绪,沉稳的声音传了出来:“走吧。”
              芳儿在广西向凤英辞行后凤英让手下两个最信任的亲信一路护送她快马回京,赶上了七月玄烨给东珠下聘,她在拥挤的人群中仿佛看到了十二年前玄烨给自己下聘的情景,她被取代了。芳儿在人潮中被人推来挤去毫不自知,她像一片孤苦无依的浮萍只能随波逐流。她爱他太深,所以她为鱼肉,他为刀俎,他想换掉她就能换掉她,她离开他不过三年而已。芳儿苦苦的笑着,钮祜禄东珠,你终于得到了那个位置,你终于是他的妻子了。
              “果然是你!”
              芳儿的肩膀被一只大手扣住,她不得不回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眸,她在心中惊呼,图海将军!
              图海见到她诧异的目光更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当初在平凉城外我见过你,你穿着汉女的衣裳,方才见你穿我们满人的衣裳我还有点不敢相信,果然是你。”
              芳儿心里有几分紧张,图海,是玄烨的臣子,他发现了自己会告诉玄烨吗?
              “你...”图海有几分为难的看着她,“你叫什么?”
              芳儿抬眼看他,有几分诧异,是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谁。
              图海见她不吭声,又问道:“你怎么会在凤英丫头的军营里?如今又在京城?看你的打扮,你是汉人还是满人?”
              芳儿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作何解释。
              “罢了,我们边走边说。”
              “边走?”芳儿被他拽了胳膊从人群中穿过,“图...图海将军...这是要带我去哪?”
              “我想带你去见个人,你别害怕,我不会害你的。”
              “见谁?”
              图海停下脚步:“丫头,你与我...一位朋友的夫人生的实在是像,但那位夫人已经过世多年,我的朋友这些年来一直郁郁寡欢,近日又病了,终是相思成疾,你当帮我的忙,去看他一眼。”
              芳儿想也不想就抽回手臂:“我不去!”
              他说的是玄烨!她不会去!
              图海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自己唐突,但算我请姑娘帮忙,就见一面。”
              芳儿果断的摇头:“我像他夫人却到底不是他夫人。”
              “这我知道,但见一面总没有坏处,他看见你,或许病就好了?”
              “他的病好了,那我呢?”
              图海皱眉不解的看她:“你也病了?”
              芳儿板着一张脸,听得他这样说,气焰消了消,可她再也不愿被当做清如的替身。
              图海又重重的叹了口气:“你不知道,他或许就要死了...”
              “你说什么?!”芳儿大惊,小脸登时惨白。
              “或许,他熬不过这个夏天了,我也只是希望他临走前能了一了心愿,毕竟自从夫人去后他再也没有笑过,再也没有开怀过了。”
              芳儿呆立当场,不,不会的,她并没有听到任何消息说玄烨的身体不好,他从小就健壮的像头牛一样,她连他生病都没见过,更不要提那个字!
              “算起来这也只不过是咱们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说话,我要你帮这样的忙确实让你为难,你不肯,也是情理之中,在下冒犯了。”图海很客气的对她拱了拱手,并不是以一个将军的身份居高临下的和她说话,说完轻轻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都是命。”
              他说完要走,芳儿看着他的背影,一颗心被提在了嗓子眼里:“等...等等。”
              图海诧异的回头看她。
              “你说的都是真的?他果然...病得很重?你没有骗我?”
              图海郑重的点了点头。
              芳儿觉得胸膛里的心被命运的手揪的生疼生疼,他是病的不行了,所以立了保成作皇太子,又想立东珠为后,若他去了,便让东珠辅佐保成登基吗?不,不应该这样的,命运不应该这样苛待她...
              “我跟你去。”她抬眼看他下决定的时候眼眶有些微红,这让图海实在摸不着头脑,但她答应了,他心中大石便落了,那人恐怕...有救了。


              IP属地:江西9楼2020-04-21 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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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啊,太激动了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20-04-21 23:03
                回复
                  作者大大,以后还会有续写嘛,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0-04-21 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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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的太好了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20-04-21 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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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天,终于看到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20-04-22 0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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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海说的这人不是小玄子吧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20-04-22 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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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惊天秘密
                          即便是当年出嫁,芳儿也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她跟着图海的脚步往那个人所在的地方走去,想象着他看到自己的时候会有什么表情会说什么话,她依旧是姑姑的替身,并非他心中真正喜爱之人。但他若是快死了的话...芳儿想,如果自己做一辈子替身能换他的平安,她不会犹豫。事到如今有几分恍然大悟,当年能那样折腾彼此,不过是因为他活着,他不会离开她,因此她有了折腾的本钱,有了折腾他的本钱。如果这个世上没有了他,其实也就没有了自己活下去的意义,是不是替身,也就不那么重要了。但图海带她去的地方并不是皇宫,而是京郊潭柘寺附近的一处民宅。
                          青翠的竹林门外停着一顶轿子,只看那片竹子,她本能的觉得这不是玄烨的地方,玄烨并不喜欢竹子。正门上头挂着横匾,匾上的罗府二字笔迹十分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图海将军...您到底要带我见谁...”
                          她疑惑的话音未落,里头传来脚步声,有人出来了,图海马上准确的猜到来人,拉了芳儿躲在拐角处,出来的那个人,那个人的那张脸,让芳儿浑身的血液开始倒流!是玄烨!他瘦了,瘦了很多,脸上都不是曾经健康的肤色,眼眶也有些下陷,但精神不错,并不像将死之人。玄烨既然出现,芳儿的眼中自然再无旁人。他还像从前那样,穿的是件整洁的旧衣赏,但举手投足间的帝王气派根本压不住,让人不敢冒犯。他很快被人伺候着上了轿,芳儿甚至认出了梁九功和小银子,他们护送着他走了。
                          图海输了口气,领着她朝正门里去。
                          “大人来了。”门口的管事看见他立刻笑脸相迎,待看到身后的芳儿的脸时有几分惊讶,“这位姑娘和咱们夫人倒有几分相似呢。”
                          图海看了看身后的芳儿,思忖了一番才道:“少爷怎么来了?”
                          芳儿如被五雷轰顶。
                          “哦,老爷近两日身子愈发不好,少爷听说了就赶来看看,服侍了老爷汤药又陪着说了一会儿话才走的。”
                          图海点了点头回头看芳儿,脸色不大好看:“丫头,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方才出来的是这家的少爷,不让你见是有缘故的。这家的夫人和少夫人是姑侄两个,听说生的很是相似,少夫人三年前过了,我没见过,不知你的样子更像她们两个中的谁,但总之这对父子不好惹,若是他们两个看见你都想起亡妻,因你起了争执,那恐怕天下大乱。”
                          是福临...
                          芳儿觉得自己的腿在打颤。她终于想起门口的罗府二字为何看着眼熟,那是福临亲笔,同样是福临亲笔的还有乾清宫里的正大光明匾,她看过无数次。从图海叫玄烨少爷那一刻开始她已经猜到宅子的主人,只不过那位世人皆以为仙逝了的帝王,原来,竟然真的还活着...
                          “小丫头?”图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芳儿勉强回了神看他,依旧不那么淡定。也是,谁这个时候听说福临还活着还能淡定?
                          “我...我必须要去见这家的主人么...”得知病的要死的是福临而不是玄烨,她在心中打了退堂鼓,她觉得自己有些自私,可那是先帝啊...她不能不怕。
                          图海大吃一惊:“怎么?不是你答应了要来的?都走到这儿了,不见一面吗?”
                          芳儿叹了口气,点点头,随他往里走去。一路走一路调整自己的情绪,他如今已不再是皇帝,她无需自己吓唬自己。一路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皆是江南风景,是姑姑清如最爱的景致,但却不是自己和玄烨喜欢的,她有些惊觉,原来玄烨和姑姑喜欢的风景竟不是一样的。
                          “这家的主人性情随和温柔,你不用害怕,他交朋结友不分男女老少,潭柘寺的高僧亦是他知己好友。”
                          “罗老爷很喜欢佛法吗?”她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平缓下来。
                          图海点了点头:“是啊,从前就喜欢,但夫人走了之后他不仅仅是喜欢了,简直到了痴迷的地步,他曾请潭柘寺的高僧为他剃度,说他想入佛门,但高僧说他红尘情深,与佛无缘不肯收他,他只能时常去潭柘寺听经念佛。”
                          “这么说来,罗老爷待夫人很好了?”
                          图海与她走在府内湖边:“生前来不及好吧...”
                          “所以人走了,倒是缅怀起来了。”
                          “都是孽缘...追悔莫及。”图海无奈的摇摇头,“夫人在时他与夫人之间误会太深,如你所见,罗老爷是大户人家出身,他误以为夫人倾慕于他乃是看中了他的家世,因此对夫人百般折辱,继而另娶她人,将夫人纳为小妾,当着夫人的面与先夫人情意绵绵。即便先夫人过后他将夫人扶到先夫人的位置上,他二人终有些许好日子过,可也是如露亦如电,很快就到了尽头,夫人含恨而终,他也是终日郁郁寡欢,年纪轻轻便将身子熬垮了,这几年愈发病的厉害。”
                          芳儿曾经从不同的人嘴里了解到清如的一生,她将自己与清如的一生反复比较,觉得清如有一双爱她的父母,这一点自己输了,清如有她的夫君真心相爱,这点更是输了,但她刻意的忽略了清如最在意的这段感情,福临对她的感情,这是她一生不幸的来源。芳儿已经听玄烨说过很多次,如今听图海说,又是另一个角度体会到清如的痛苦。对于清如来说这世上所有人爱她都及不上福临一个人爱她,而她到死都没来得及听到他的心声。姑侄两个的命运,一时之间说不上谁好谁坏,芳儿第一次将姑姑摆在了非敌人的立场上,对她有了一点点的心疼。
                          再往里走路过一大片梅园,如今不是梅花开的季节,干枯的梅枝毫无生意的立着。芳儿在园外的月亮门前驻足,想起了宫中的结网林,想起了她宫门前的两颗清如许。梅花...她从小喜欢的梅花,如今倒成了她最厌恶的。
                          “夫人在时很喜欢梅花。”图海在她身旁低声呢喃着,“逢冬日里第一支梅开的时候,总要亲自去剪下带回房内插瓶...说起来先前在平凉,我也是在梅树下看到的你,当时还以为是夫人还魂了呢,天下竟有这样的巧事。”
                          “喜欢梅花,夫人当是性情高洁之人。”
                          “正是呢。”图海点了点头,“从前我总觉得女子性情高洁必定是好事,但现在看来竟也未必。”
                          “夫人是病死的吗?”芳儿明知故问。
                          图海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实话,这骇人听闻的故事恐怕吓坏了面前这个精致模样的孩子。
                          芳儿随着他的步子走着:“图海将军与我第二次见面便要我为人替身去开导身患重病的朋友,难道却不愿意和我说说这位我代替的女子吗?”
                          图海叹了口气:“不,夫人是自尽而亡的。”
                          芳儿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那么那位少爷呢,是夫人所出?”
                          “也不是,少爷自幼丧母,是夫人的养子。夫人一生没有自己的孩子,将少爷视如己出极尽疼爱,少爷自小不得老爷喜欢,是夫人从中斡旋少爷如今才可接下老爷的...生意。”
                          “这么说来夫人是少爷的恩人了。”
                          “是,连少夫人也是夫人许给少爷的。”
                          “所以少爷感念夫人的恩德才娶的少夫人吧。”
                          “也不尽然,少夫人小的时候我倒是见过一面,大约只有六七岁的模样,生的乖巧可爱,少爷一眼就看上了,央求着老爷许亲。”回忆里多出一点愉快的事情,让图海轻轻笑了笑,“罗老爷掌家时是个十分威严的人,少爷又不得他的喜爱,常常不敢直视他,又想讨得父亲的喜爱又生怕父亲不喜爱的少爷一直以来活得小心翼翼的,敢这样大着胆子求老爷一件事,可见当年真的很喜欢这位少夫人。”
                          “是吗...”芳儿回忆着那段往事,很模糊了,只记得他待她极好,极温柔,一面之缘订下终身,她从来没想过其中的关窍,一直笃定的以为就是天定的缘分,那个时候的她从来没有怀疑过玄烨要她是因为她和姑姑的关系。
                          “少爷与少夫人成婚十载恩爱非常,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远胜当年的罗老爷和夫人,只可惜少夫人身子弱,难产而亡,这几年,少爷一直心伤难愈,所以方才我不让你见少爷的面也是如此缘故。”
                          芳儿莞尔一笑:“图海将军也是偏心,父子二人都惦念亡妻,您却只让我来见父亲。”
                          图海跟着笑了:“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比起这家的老爷,我更怕这家的少爷。”
                          二人说话间到了正楼,秀气的江南庭院,匾额上是福临亲笔:清如许。
                          芳儿不由得嗤笑一声,不能不想起玄烨在她宫门前种下的两颗梅花树,果然是亲生的父子俩。
                          “丫头,有句话我要先同你讲明白些。”图海突然正色道,“罗老爷身份特殊,与京中皇亲国戚相交甚好,是你万万不能得罪的人物。他如今病重,我不得已请你来看望,但你说话言语间务必格外仔细,他不是你能得罪的人,惹恼了他,天底下无人能救你。”
                          芳儿看着图海的眼睛,知道他在提点自己方才那声嗤笑有些不知礼数。她知道福临的身份,她知道执掌大清国十八年的顺治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可以和你轻声细语也可以雷霆震怒,当年,那样得宠的姑姑也被他命人摁在长凳上硬生生叫奴才把身上的孩子都打了下来,对她,微不足道的一个面容有些许相似的小丫头,她敢惹恼他,他会毫不犹豫的摘了她的脑袋。她知道,但图海却不知道。
                          “我知道了。”她轻轻笑了笑点了点头。
                          图海并不知道她是谁,并不知道她背后有怎样的靠山。


                          IP属地:江西16楼2020-04-22 1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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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盼相见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7楼2020-04-22 1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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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疯狂点赞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18楼2020-04-22 2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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