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是珊瑚秀满彤墀的海棠春。适逢自个儿生辰，虽不曾似贞妃那般，邀得阖宫，但翊坤宫里朋簪脂粉、鬓影衣香，是几要艳压过海棠的态势，起先见到敏容二妃先至）
也非是整岁，又在这椒宫掖庭里，原未想着大办（便是在联芳竞秀的闺中，凭着一股子清高劲儿，并不稀罕与旁的贵女用气势相较；此后侍坤宁，概因孝荣皇后倡简，愈养出些寡淡的脾性。娓娓添）仰赖着妹妹们抬爱，倒这般莺燕热闹，实也无需守着那些规矩，随意便好。
（才道罢，便谛见内宦报唱的声响，因不晓得圣驾今日会临翊坤，此际华盖已过垂花门。蹲身福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因低着纤睫，只能瞧见那道笔挺的影倾斜着、缓缓走近，直至覆在珠履上。臂弯被他轻托，虽仍是垂着螓首，但已极知足地婉眉落一笑，与他共座上首）

（宫鬟将敏妃所献画卷贡呈，因着圣驾亦在，探腕接过后，是侧着衣，将那幅画在帝王眼下徐徐展开）
（原是一副仕女图。虽不擅丹青，但蕉园里聆女夫子授业的那些日子，便似淡却久的冷香，这厢叫我能瞧出折芦描的功法，而至于所绘，当是窈窕纤嫩的一道花间影；虽因侧着垂髫、眉眼朦胧，但画师工笔细腻秀丽、颇有些悟对通神的味道，神气也便是鲜活跃然的。偏颊笑与皇帝道）这绘的是隋珠吧。
（纵因敏妃投诚慈宁，与她时有不睦，但此际仍是睇着她）敏妃实是有心了。
（又向皇帝递去温温柔的眸波，便在不可察的瞬霎、捕得皇帝轻一点首的举动。虽不曾直言，但因着与皇帝潜邸相识，伴君已久，便晓得这亦算对此画、或对敏妃心意的一番称赞）

（宫鬟将敏妃所献画卷贡呈，因着圣驾亦在，探腕接过后，是侧着衣，将那幅画在帝王眼下徐徐展开）
（原是一副仕女图。虽不擅丹青，但蕉园里聆女夫子授业的那些日子，便似淡却久的冷香，这厢叫我能瞧出折芦描的功法，而至于所绘，当是窈窕纤嫩的一道花间影；虽因侧着垂髫、眉眼朦胧，但画师工笔细腻秀丽、颇有些悟对通神的味道，神气也便是鲜活跃然的。偏颊笑与皇帝道）这绘的是隋珠吧。
（纵因敏妃投诚慈宁，与她时有不睦，但此际仍是睇着她）敏妃实是有心了。
（又向皇帝递去温温柔的眸波，便在不可察的瞬霎、捕得皇帝轻一点首的举动）
（虽不曾直言，但因着与皇帝潜邸相识，伴君已久，便晓得这亦算对此画、或对敏妃心意的一番称赞）

（将画卷轻拢，春纤蕴着点淡淡的香，今晨原是未熏衣的，未作多忖，只当作是娇红嫩紫透帘清的海棠香。又见容妃姗姗起身，眉目从容间，呈得一方锦盒，将那盒启开，一对玉镯瑑冰铸雪，颇有跳脱秋生腕底香的意蕴）
尤记得旧朝金銮，因讨得孝荣皇后欢心、拔得头筹，亦是赏了臣妾一对荷纹白玉镯（仍是向帝王身影偏鬓）
（自金銮后，虽是常得族尊与同辈恭贺，但未将此桩当作谈资，从来悭吝提说。是以垂着颈，赧然添道）彼时，孝荣皇后也是称赞臣妾：温其如玉、钟灵毓秀，想是正应着适才容妃所道的五德（点漆目睇向静伫着的容妃，愈加恳挚地）何况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光。亦是一份用心的礼了。
（宫鬟递茶盏，是擎早备好、密封在瓷瓶里的梅花茶。此际莺声燕语，且允她们自在，后话不赘）

（聆得她提得川贝鹧鸪汤，也便温吞一笑。归月曾居广州府，在晚来灯火回廊、不需伴驾的夤夜里，除却物关兵气的观澜浩瀚景、或新奇的西洋物件，亦是曾与我道得粤人善煲汤、粤菜最养身，其时倒未曾留神）
到底是南府姑娘家，虽养在北京城墙根下，但还是蕴着南地山水的毓秀劲儿的（喟道）原先在觉禅邸时，总是嬷嬷操持着这些膳食，惯嘟囔着，女儿家需得晓得这些哩，实则本宫于这些鲜少挂心，眼下生儿育女，才晓得当初实是太过阳春白雪，不懂这软红里的烟火气。
（在缄默得、只能聆得风雪拍窗的顷刻，宫鬟倾着声，细心剪得灯花。而至于这卷账簿，起端只觉得：账目不似居寅清时，细微分厘处透着蹊跷，但其时入冬后隋珠抱恙，便很少有闲暇、也无心神尽查账簿。眼下宁妃闺闱里便擅珠心算、又颇笃信她，是以此际谛她话，也便放宽些心绪）
（弯得一双粼粼的眸，温声道）倒是在这用膳时辰，还劳烦你操心过目。
（宫鬟将账簿接过，熨帖搁置归内室。因她垂颈细细瞧着账簿、自个儿不好拾箸，是以本停了筷，这厢食盒启开，又显出两盏精巧雕花小盅，原是桑枝鲜鸡汤，奚娥舀进小碗里，抿过一口，且又展颜与她）你先前日子添了“娴”徽，眼下储秀里，确然是以你为尊。待你日后得皇上器重，应也是能入住正殿的（虽是渺远的后事，虽她是汉军旗，但这番言语却笃定恳挚）
（探着腕，轻柔一拍她的掌背）那时候啊，想必亦是要看这些细密繁冗的账目，只是你聪慧，估摸着上手更快些。

（狻猊炉里正徐徐燃着安神香片。概因起得春将去、好花如款留的兴致，在这暇辰里，摆弄着插花用的璧瓶，案首是翠茂铜钱、剪得细的菖蒲.......）
（廊庑下内宦才通传“宁妃至”，便谛见水精帘脆响，只当雪夜结缘，她今儿是往寅清送方子。祝宜伴在侧垂着颈，拍着新摘的、薇露紫烟浥尽的海棠，在这枝叶窸窣里，温声启口道）既你来得巧，这几茎细草荆棘还需你出出主意。
（话音才落，偏着颊睃向她，却又捕得映檐翠箔低笼后，贺世亦迈过朱槛、相随的身影。瞧得贺世茫然神色，此际便晓得，非是因药膳起意的一行）
（侧过袂，是极认真谨肃的口吻）这是怎回事。

（瞥见贺世眼下貌容，愤然神色昭然，因与她自幼帷幄便相识，实是深知她的脾性，肖似玉声贵清越的不肯琢磨，任是在贵女攒聚的蕉园，对着师傅，也敢于讲些辞甚真的孽障话。点漆目睇向她）
贺世（不避及亦在场的宁妃，娓娓唤她道）这毕竟是翊坤全宫账目，怕是相较于长春定省那日、更细索繁杂些；何况你那日在长春宫、业已露了怯，既这次皇后是有备而来（——想是不仅为难翊坤，亦是与养心殿的对垒）
（又聆得初霈请缨，俄顷斟酌着）既宁妃周到有心
（因这厢是肃然辞令，祝宜业已垂手静伫，而瓶里的娇红嫩紫却轻摆着，终是风不肯静。便似我，泰半时候未曾想着僭慢尊卑、越俎代庖.......）除却这盆插花，这翊坤账目亦需劳宁妃了。

（此际又聆贺世磊落陈来的脆音，只面盘蕴着笑，轻一摇螓首，而宁妃也应下这桩。此间事原便作罢，但虽宁妃道得完满，权衡间仍是有着些顾虑.......所幸二人非是相偕离去，倒叫贺世落下一步。启嗓唤道）贺世，且不忙，这还有几个绣样儿，需你过眼。
（是淡淡的声息）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既是长春作的局，想来除却账簿，他处亦是有手笔的；何况先前你习掌时，常往宁妃那处绣鸳鸯，皇后如何得知、尚还没摸个明白。宁妃（睃向那已然转过影壁的倩影。稍顿声）咱们到底不知底细。
（实则自入禁内掖庭，便与她有尊卑横堑，但因着过往交酬际遇，仍是如碧纱橱里、那些抵肩共绣花的岁时般，同她道得荣宠与共的“咱们”）
（她自晓得轻重缓急。而自个儿这厢却未败了插花兴致，仍是垂着首、细细拨弄着叶下茸金繁蕊）

（雕花窗桕映落天光，铺陈在搭在案边的掌侧。聆得宁妃徐徐详尽的陈言，此际倒叫我想起、从槐荫书房淘来的紫檀镂雕珍宝盒，概因着自个儿喜欢，收藏在帷幄里，只隔了许久，却被嬷嬷相告：早便遭得蠹蛀；倘再在碧纱橱里搁置些时日，泰半是要被蛀空的）
（——原来人与物除却情，泰半事情是相通的）
（喟道）内务府庞杂，经年累月，难免有内宦揣了不忠不臣、蓄谋偷盗的肮脏心思；如此中饱私囊的行径，倒也不奇（实则心底是庆幸的，却非爱惜羽毛、得以借着彻查澄清而生的劫后余生之幸，而是因着倘此事不曾被人“传话”、亦不得长春深究，或是日后要扰了养心殿的）
（睇见贺世立在侧、修眉轻扬的貌容，和那日初知账簿事时如出一辙。与她含笑宽慰道）实无需这般慨然（房脊琉璃苫的钟鼎贵阀里，尚且有贰仆；更何况天家）

（狻猊炉里正徐徐燃着安神香片。概因起得冬将去、好花如款留的兴致，在这暇辰里，摆弄着插花用的璧瓶，案首是翠茂铜钱、剪得细的菖蒲.......）
（廊庑下内宦才通传“宁妃至”，便谛见水精帘脆响，只当雪夜结缘，她今儿是往寅清送方子。祝宜伴在侧垂着颈，拍着新摘的、薇露紫烟浥尽的寒/梅，在这枝叶窸窣里，温声启口道）既你来得巧，这几茎细草荆棘还需你出出主意。
（话音才落，偏着颊睃向她，却又捕得映檐翠箔低笼后，贺世亦迈过朱槛、相随的身影。瞧得贺世茫然神色，此际便晓得，非是因药膳起意的一行）
（侧过袂，是极认真谨肃的口吻）这是怎回事。

（与她自相识来的每次抵肩，常伴着这般清脆的跫音。但彼时，常是空翠湿人衣的雨日，脚步轻快得避开小水洼，乌鬏亦因着欢快心绪、是在算不上金灿的天光里跳动着的。而眼下却截然）
（在这脆如珠的声息里，娓娓道）倘能让人提前设防，便不当称作手段了（而倘若没些手段，又怎能在畴昔贵女攒聚如云的阅选里，讨得上殿欢心，缔结这桩皇帝不甘愿、全仰赖于政治的婚姻——这便是我愿与皇帝敌忾、同长春不睦的缘由）
（如今她颇得宠眷、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此际提及养心殿的商榷，实则毫不意外。没有丝毫思忖，直截地摇得螓首）皇帝英明决断，勿论前朝或是这掖庭里，凡事皆不致偏私；既明面上确然是咱们的过错，便是叫皇帝知晓，泰半亦是要这般处置的。
（偏着鬓，瞳仁望向她）又何苦扰到养心殿。

（也便在燕谈间，天色向晚）瞧着时候，一会秦英该往春又堂请安了吧（秋水瞳朝她一弯）储秀翊坤到底有些脚程，若是去晚了，怕是下次定省相见，就要捱到腊八了。
（贺世晓得自个儿意思，且以请教临帖为由，暂且留下）
（这厢候得宁妃秀影横斜香并，才细细斟酌着，柔声慢语间，又拣择起那日的话题）勿论是先时你绣鸳鸯谱、长春借机降罪，或是眼下翊坤账簿，这按理、自是咱们近前的才晓得（兰膏香聚的禁内里，流言蜚语在金檐碧瓦拢成的朱墙间，藉着宫鬟口耳、传得比风还快，实是再寻常不过的。但这两件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便不当解作巧合）
（此际以对宁妃察颜考量的置评，添叙道）
瞧着宁妃是个安生人，亦是晓得应以养心殿为重，约莫是未藏得龌龊心思的。

（翊坤宫中、或乃至整座掖庭里的关系总叫我想起马缨花，无事时是极婆娑舒朗的，但若是一枝染了病，因着盘根错节，鲜活的霞花与枯瘪败蕊交错在一处，生出翠褐相搀扶的斜势。倘非要冷硬着心肠，去剪掉那些枯枝烂叶，那一树花泰半也便死了）
（至最末梅雨时的生死关节，赏花人亦因此、意兴阑珊）
（是以不似她那般愤慨，又是一道喟叹）咱们不喜欢她们，敬而远之便罢。只这事蹊跷，且小心提防着就是。
（谛见她后话，仍是抿着笑意的。闺阁里便晓得：虽则簪缨氏族的贵女泰半有着清高劲儿，满家格格尤如此，骨子里是山海关的莽气，偏只有她最敢豁出去；也便是因这副磊落脾性，愿与她开在一处）对着满朝文武，帝王尚需学得一字“忍”，更何况咱们为臣为妾的呢。
（也便在这燕谈里，过得长春宫的垂花门，且抵肩归翊坤。后话不赘）

（翊坤宫中、或乃至整座掖庭里的关系总叫我想起马缨花，无事时是极婆娑舒朗的，但若是一枝染了病，因着盘根错节，鲜活的霞花与枯瘪败蕊交错在一处，生出翠褐相搀扶的斜势。倘非要冷硬着心肠，去剪掉那些枯枝烂叶，那一树花泰半也便死了）
（至最末梅雨时的生死关节，赏花人亦因此、意兴阑珊）
（是以不似她那般愤慨，又是一道喟叹）咱们不喜欢她们，敬而远之便罢，若清算得狠了，难免扰了上殿的清净。只是这事终归蹊跷，且小心提防着就是。
（谛见她后话，仍是抿着笑意的。闺阁里便晓得：虽则簪缨氏族的贵女泰半有着清高劲儿，满家格格尤如此，骨子里是山海关的莽气，偏只有她最敢豁出去；也便是因这副磊落脾性，愿与她开在一处）对着满朝文武，帝王尚需学得一字“忍”，更何况咱们为臣为妾的呢。
（也便在这燕谈里，过得长春宫的垂花门，且抵肩归翊坤。后话不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