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泰十七年时，我又入了宫。不过是今时不随殿下，我只领小燊，往寿昌宫一去。】
【甬道两旁的宫墙，有点点班驳的痕迹，我细细看了，又收了眼神儿。我不常来明宫，王府和京城才是我常在之所，我不喜明宫之中的困宥，压抑的闷不过来的气。】
【我将小燊的手牵在手里，随引路太监一路行至寿昌，直至见姑母。】陆氏给穆婕妤请安，穆婕妤万安。

（开春得了官家的恩典，请汉中王妃携子入宫一叙，恍惚才知已然数年过去，子侄亦嫁做人妇。明宫虽能闻些许宫外事，然诸嫔御大多惶于涉及此类——所谓后宫干政当与我等无涉，只都爱惜羽毛，不愿有丝毫沾染上类似的诽谤言语，故而宫外如何，便也如听世外书了。这宫里的正泰十六过的不是十分的安，元夕时遥归来观澜用膳，支吾问过两句，我只挑拣答了，话里话外全是风雨与我无干）
（明宫最难是安逸，我膝下无子，也非高位。坤宁我无筹码去攀，容贤有子侄得罪在前，除却为女儿筹谋，自不愿再参合什么事。）
（莞莞携子来时，我方将桂花洗净，只待米糕出锅。抬眸逆光瞧去，恍如齐姐姐携廷来，只如今简侯出宫多年，断也再无叙话可能。将眼前佳丽与古人晰清，便也莞尔）
：“可会挑时候来，我这米糕快出锅了。”
（免其问安，请与面前叙话）
：“上回见你，你或也只有他这么高——记不清了，府中可一切都好？”
（年前大侄辞官，往后除却赐婚事，也无南海陆的消息传与宫中，自难免多几分挂记。）

【我与姑母相见甚少，她安于深宫，而我长于京城。上回与她见时，大约与她此时不曾有过不同，姑母一如既往的清丽模样。】
那想来是莞莞来的巧了。
【我莞尔，遂带着小燊入座，桂花香气扑鼻，我叫小燊与姑母请安，小孩子是个闲不住得，三言两语便要去玩，只好叫随行的姑姑领着，在院中。】上回来时，莞莞还小呢。
【院子中能听到孩子的欢笑，我偏首一眼，惹得环佩摇晃，复又看向姑母——姑母无嗣息，却显得年轻娇媚，我想或许这在明宫中，是另一番意趣。】
府中一切安好，我空时会去瞧，万事无虞。
姑母呢？可还好？

（小儿园中嬉闹，隔着窗看，也觉观澜多两分喜气。让南歌将碌柚抱去与他，只要不被狸奴抓伤，便随意玩去。袁颐去年没了，往日关系再差，也是个表亲，与柏妹唏嘘过，也叹生前轰轰烈烈，也算不往这一遭。复是打量小侄，我瞧她眉目间有喜意，不见急躁，也知日子过得顺心。汉中王虽为庶长，王府不比明宫盘根错节，到底皇长子府上，中馈比寻常世家难掌，我只望她不至于过得郁郁。）
：“都好，上回去瞧你柏姑，巧了见她庶养的二位公主与她一道，日子过得顺心安逸，也算难得。”
（宫婢端上一笼米糕，下锅前淋过桂花糖浆，卜一开盖，白气与香气一并散开来。便寻了夹子来，夹三块放于碟中，推到她面前。）
：“放凉了再吃，先喝些茶。我呀，也久不知宫外事了，只知你与柒柒皆寻得良人——如今陆府上是谁主事？”
（我想知爵位事。）

【我静聆姑母缓缓谈及宫中事——都是些细小的琐碎的却足以安心的事情，我莞尔笑着点着头应着。】养恩深重，公主自也是懂得，与柏姑母相和，最好不过了。
【王府人本就不多，唯独一位唐氏，却是个安静得，除却与殿下的长子荐存一同之外，我甚少见之，偶见荐存，寥寥几句，也是个懂事少年，故而王府之中，甚少烦心。】
这桂花，好香啊。
【举杯饮茶，听姑母问及爵位一事——兄长溘然长逝，一切都来的猝不及防，未曾有嗣息，故而爵位该由何人承袭，便成了族中问题。手一滞，复将茶盏搁下，我明白姑母忧心得心思，却也只好悠然一叹。】
商讨此事那日，我也回去听了，可左右未曾有出结果，便就搁置了，至今也是悬而未决——或是下月，也该定了，到时，我与姑母讲请。

【我观姑母面露难过，便适时揭了此话，本不是什么值得提及畅谈的事，于任何人看，南海伯的溘然长逝，都不是一件好事。】
姑母巧思，莞莞学到啦。【思及王府花园，复又提及。】府中有梨花，我院子中还种了一棵梨树，梨树开时也好看，我去岁收了花来制香，不过也是循着方子一步一步的做，做出来的东西呀，实在看不得。
【我叫小珍去唤小燊，淘气的娃娃总时玩不够的。】小燊淘，上回镇安公来府与殿下谈事，在花园里，这孩子就拿着弹弓给镇安公一旁的花瓶给打了，被人发现时，还在树上待着，真是叫人又气又好笑。

：“昔年府上有一婆子可会烧点心，你若不知是谁，回头去信问你爹爹——让婆子将法子交予你身边的婢子就是。”
（我所会的一类点心做法，也脱不离往日在陆府时所见所闻，其余的不过的依着以往的经验，增减各类食材罢了。然她为王府正妃，不同于我，若是只觉小点好吃，当也不用亲力亲为去学，身旁仆从明白便可。得闻小儿趣事，便也一乐，所谓宫规森严也非空谈，往日行事桩桩皆需顾忌多处，然论及宫外事，我不吝述我本意）
：“左不过是个孩子，还要如同大人般框框条条规规矩矩么——那多无趣！”
（窗边鸟雀被笑声惊起，复落一旁花枝，豆大小眼滴溜溜瞧着屋内，我抬眸望了，似乎瞧着莞莞口中所述小童，乐甚）
：“这名儿是哪个字？顽皮左右不过是小儿觉着无趣了，不若去猫儿房抱一只猫儿给他作伴？”

是，《说文》中“燊，盛貌。从燊，在木上。”，是茂盛的意思。【我与姑母讲过小燊姓名，此字意头极好，我十分喜欢，这字儿亦是我与伯台同想。】
我本也不欲拘束他，但是规矩礼仪不得不学，有时也不能由得他去。不过殿下亲自领他教导，便是无需我多操心些，殿下自是管束着。
【我应下姑母所言制作点心一事，府上的婆子我还真未曾了解过太多，姑母如今提及，我倒是一时确实不记，便心中盘算，过几日便去问一问。】

鸿燊的燊，是个好名字。
【静静听她将家长里短道来，上回见她，她尚还是个孩子，不想如今再得见，会是坐在观澜和她说这些话。她以说文言字，便将这名字背后的含义也列明了，大明王朝的皇长孙，毋论其嫡庶，当得起这个字。又闻一句汉中王亲身教导，也知其府中上下，应对此子报以厚望。】
生在凤翔朱，自然是会有些拘束。但说来这如今是拘束，以后也未必不是助力。
【我虽不慕权也不慕富贵，但若是正当可得自也无不可，早觉生于富贵能看得更多学的更多，这也是为何昔年父亲让我参选入宫，我分毫没反对的原因。】
来日他能学到的，应比你兄弟多得多。
【皇长子因其序齿，故府中事偶有呈闻于宫中，故也知那王府上也非独她一位，便又有一问】
我记得汉中王府上，可是还有一位侧妃？

【我缓缓地，轻轻的，将王府里得家长里短讲于姑母听来，就像是幼年时长辈们于我讲故事一般。从前的我也不曾知晓，我也会有如今为人妇的一日然后再一个细碎阳光的午后，就这么谈着。】
是，殿下也这么说，左右不要我看管操心。【都是伯台亲自教导，我甚少看顾小燊的学业，不为别的，只因这些个东西，我看着嫌累，是我自己个儿撒娇耍赖和伯台说的，便是偶尔看看，才不要一心扯着，那样可是老的快许多，我才不干。】
嗯，是从前王府的侍妾唐氏，听说是打宫女儿出来的，她诞育了皇长孙，前个儿又诞下个丫头。【我于唐氏到也不曾有过什么偏颇，交际甚少，偶尔的相与，谈及吃食刺绣，至于其他时候，都是彼此安在各自院子里罢了。】两个孩子，劳苦功高，也不该再只是个侍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