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回归
飞舞的烟尘渐渐落定，细碎的硝烟粘附在城池的外墙，给整个能源之城蒙上一层灰蒙蒙的阴霾。滚滚黑烟从弹坑中缓缓腾起，阻拦那透过云层缝隙的微弱阳光洒向已经满目疮痍的能源之城。
暗自松了一口气，风筝觉得自己的眼皮变得越来越沉，抑制不住的合上了眼帘。从鬼门关上被拉了回来，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却是不知道该如何放松下来。尽管身后议论纷纷，可风筝还是莫名觉得安心，她对眼前这些风雪之城的人有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信赖。也许是因为在幽谷中遇到的那两架战斗机，又或许是她坚信一百年前那柄无法落下的巨剑今天也依旧不会挥向自己曾经的兄弟。
倒在一旁的龙卷风也缓醒过来，他伸手握住地上的长剑，抖落身上的子弹，撑着身体半跪在地上。褐色的眼眸骤然放大，透过那逐渐散去的烟尘，他看到的却是一个曾经见过的身影。无不惊讶的看着那架红色的战斗机，那人的手中握着一块冰蓝色的雪花令牌，毫无疑问现在站在眼前之人就是一百年前离开能源之城的风雪前锋。
是巧合还是命定的轮回？无声的轻叹，龙卷风的心中不禁一片惘然。他和风筝曾在那人命悬一线时施以援手，却没有等他醒来将他带回能源之城。而今天他又恰巧在能源之城的生死存亡之际出现在这里，可师父却是不知所踪生死未卜。

“蓝毒兽，你的死期到了。”面前的战斗机挥动起手中的巨剑，他红色的机甲被阳光染上一层柔和的金色。他所带来的战斗机的军队没有在城池降落，只是静静的排列在上空。
他们心中其实尚有疑虑，不清楚自己的城主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转变。风雪之城的人不得再踏入能源之城半步，曾经他决意下达的禁令今天却由他亲手打破。很多人就像龙卷风一样，他们只知道两个城池间有仇有恨，却不知道究竟何仇何恨。当再次回到自己的家园，回到这片他们出生的地方，却突然发现自己心中对能源之城的恨意已没有当初那么强烈。
他们的目光聚焦在风雪手中的巨剑上，等着他们的城主下达进攻的号令。宽大的剑身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闪耀着金属的光芒，风雪的剑尖直指向城下蓝毒兽的部队。那洁白的冰花从剑柄一直蔓延到剑刃，似要将周围的一切都结冻，在这暖阳的照射下都依旧分毫不化。
身后战士细碎的低语声随着这无形的剑压戛然而止，突如其来的静谧，让人觉得时空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
呼吸声、心跳声，平日这最微不足道的声响此刻听来却都清晰异常。能源之城中近万双的眼睛在同一时间聚焦于一点，这表面平静的背后是一场激战要一触即发。
冰凉的手紧握成拳，年纪尚小的孩子紧紧的靠拢在一起，互相握住对方同样冰凉的手掌。能源之城的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的心是安定的。疑虑、猜测，现在他们面前的这只队伍究竟是敌是友。手心中满是冷汗，在这一片寂静之中他们显得过于敏感的听觉能准确的捕捉到身旁每个人慌乱的心跳。
“我当是谁来了。”沙哑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风雪来了，他的任务完成的既顺利又出色，可这却同时意味着另一场战争的失败，尽管他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沉默良久，蓝毒兽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和一百年前如出一辙，只不过上一次他败给了闪电，而这一次则是输给了风雪。

“风雪之城的城主，我的老朋友，你别来无恙啊。”翻手隐去手中的令牌，蓝毒兽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纵然心中有百般的不甘，可脸上却没有显露出分毫。那双漆黑的眼眸就像无底的深渊，掩藏了全部的情绪，让人看不穿也摸不透。“不知那苦寒之地风雪城主住着可还习惯？”
手中的长剑在地面转动一个细微的角度，龙卷风的手腕发力想要撑着身体站起来。赤裸裸的挑衅，想要再揭开两个城池间那道才刚刚要结痂的伤痕，他绝不会让蓝毒兽再有机可乘。
左手向后一拦，风雪虽未说些什么但他不想让能源之城插手。当年是他太过急躁鲁莽，这个过失要由他自己来弥补。“蓝毒兽你少在那里假惺惺的，还我师父的命来。”双眉紧促，风雪红褐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芒。双脚在地面猛的一踏，挥剑冲向城下蓝毒兽的军队。
“破空寒冰砍——”刀刃相接，硝烟又起。想要依靠导弹系统攻破能源之城，蓝毒兽带来的兵力本就不多。再加之战斗机擅长强攻，风雪之城的军队可以说是以完全压倒性的优势将那数百侵略者歼灭殆尽。
“撤军。”丢盔弃甲，仓皇而逃，虽说是撤军，可那仅剩下几十人的队伍也根本算不上是一支军队。收住脚步，回头又望向能源之城的方向，蓝毒兽的眼底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风雪，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超音速，别追了。”反手将巨剑隐去，风雪一反常态的拦住超音速要追击的脚步，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在城门前列队。”
“是，师父！”
秋风轻扫过地面，将依旧在腾起的黑烟吹散。没有直接入城，而是列队矗立在门外。红褐色的瞳孔中映着一片狼藉的能源之城，却仿佛看到了能源之城昔日的模样。那天在大殿中，师父将令牌拆成两块，他们曾执手许下承诺，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他，没有守住自己当年的承诺，一百年过去了，能源之城是否还会接纳他们这些昔日的兄弟。
“卡啦啦啦——”齿轮转动的声音缓缓响起，风雪不由屏住呼吸，红褐色的眼眸紧盯着那扇逐渐向两侧分开的城门。
一个橙色的身影终于出现的门后，两架淡咖色的直升机紧随其后。眼眸中的光芒骤然暗淡了下来，闪电他真的不在城里。手紧握成拳，闪电那封遗书一般的信仿佛又显现在眼前。
“风雪，我也不想再向你辩白些什么，只是能源之城有难，我希望你能替我守好师父留下的能源之城。”闪电的来信只有这么短短的一行，不做任何的辩解，甚至没有说明来龙去脉，就像是两人还有当年的默契一般，认定他一定会来。守好能源之城，替我守好能源之城。为什么要说“替我”，难道他自己已经不能守护能源之城了吗？
“在下龙卷风，是能源之城城主的徒弟。师父他现在……现在不在城中，所以请原谅我暂代城主之职，恭迎风雪之城归来。”微微欠身施以薄利，龙卷风那带着伤痕的脸上多了几分成熟的气息。闪电的眼光真的很好，别看他平日里是个总到处乱跑从来不关心城中事务的熊孩子，可当这重担真的落在他肩上，他却比谁都要更加可靠。
“闪电他……不在城里？”悬着的心跌落到谷底，刚刚还抱着一丝希望，也许闪电只是受伤或是不想见他，可是现在都化成了泡影。
“风雪城主，我们进城再说。”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龙卷风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开阳，安顿下其他人。”
转身走进城池，其实也不用龙卷风引路，风雪对于能源之城是再熟悉不过。心中急切，风雪几步便走到他前面，率先向大殿走去。
脚步顿了顿，龙卷风的眼眸低垂，无声的长出了一口气。一只手从身后搭上他的肩膀，清拍了两下没有做声。
侧头，一架深蓝色的战斗机正站在他身旁，灰绿色的眸子中带着稍许关切的神情，一碰上龙卷风的目光便颇为尴尬的将眼眸转向一旁。
“谢谢。”加快脚步追赶早把他们落在后面的风雪的城主，那架深蓝色的战斗机还是和在山洞中一般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追着他师父的身影。
“又见面了。”有意无意的挑起话题，两人间过于安静的氛围让龙卷风的心中觉得更加的悲伤。“没想到你师父就是风雪城主。”
一声闷哼算是回应，两人渐渐齐整的步伐声显得更加枯燥而单一。
“上次在山洞中多有得罪，只是无心而言，并没有恶意。”余光扫向身后，就像自己不是在和他说话一般，那架战斗机依旧是毫无反应，只是看着周遭零落的碎片微微蹙起了眉。“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超音速。”突然停下了脚步，龙卷风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怔的愣在那里。缓缓的抬起右手，伸到龙卷风面前，淡淡的重复了一遍。“我叫超音速，谢谢你，救了我师父。”

第六十四章 无法原谅
正值中午，暖阳拨开云层洒向大地，将金属制的城墙晒得暖洋洋的。风筝趴在地上，身体紧贴着温暖的地面，却只觉得阵阵寒意从皮肤渗入肌骨。挣扎着弓起身体想要脱离地面，可身体一软却又侧倒在地上。
城下的战斗还在继续，喊杀声、炮火声传进她的耳朵，却像是被一层棉花隔开一般，声音变得又闷又不清晰。心中暗叫不好，风筝知道这感觉意味着什么。在她拼尽全力和导弹系统抗争之时她就很清楚，在自己力竭之时黑魔法就会发作。
好冷，尽管一直在竭力克制，可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仿佛被置于两个世界，周遭的声音、温度都被渐渐被抽离，只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躺在这冰冷又无声的世界。
“风筝，你的生日是哪天？”银色的身影在眼前模模糊糊的闪现，风筝明知是梦境，可自己的思绪却不能听由她自己摆布。
犹记得这是自己生病的那天，尽管她不愿意，银白还是抱着她向医院走去。“什么？”烧的有些恍惚，完全没有意识到银白在说些什么。滚烫的额头靠在他冰凉的机甲上，倒是觉得舒服了几分。
“我是说生日，你的生日。”也并不是真的想在这会儿知道风筝的生日，只是和她说说话多少能分散些精力，让她不至于太过难受。风筝的生日银白早就已经从她的资料表上得知，夏末秋初，她出生在秋分的那一天。
“生日，我不记得了……”走廊里的窗户开着，夏夜不算太冷的清风吹了进来，风筝还是不由打了个寒颤。
把她抱的更紧了一些，风筝的身体好像比刚才还要更烫，银白不由有些自责，刚才怎么没给她搭条被子就抱着她出了房间。“不会是我问的太晚了，你的生日已经过了？”
“过了也没关系。”声音绵软无力，风筝的双手缩在胸前又往银白的怀里钻了钻。
“怎么没关系？这是你离开家……”银白的话顿了顿，本想说是风筝离开家人的第一个生日，但想想还是改口到，“这可是你在能源之城的第一个生日。”
嘴角勾起一个虚弱的微笑，这是第一次有人说要给她过生日。也许在能源之城生日是值得庆贺的日子，可对于巫族来说生日却有着别的蕴意。她和纸鸢每过一个生日，就意味着她们其中一个人离死亡又近了一步。“在七天之后。咳咳……银白将军……咳……要给我过生日……咳咳咳咳……”急促的咳嗽打断了风筝的话，头越来越沉，感觉脑袋里像是有一团浆糊般，懵懵的发胀。
眉头微蹙，银白脚下的步伐不由的加快了起来。淡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担忧，把风筝的身体立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你想要什么礼物？”右手在她的背上轻拍，感受着她急促的呼吸又渐渐恢复了平稳。
“会有好吃的吗？礼物……咳……我要好好想想……”

身体被人从地面扶起，背后冰凉的触觉把风筝的思绪从那七天前的夜里硬拉了回来。今天是她的生日，七天，短短七天，天翻地覆的变化远非他们当时所能预料。不记得那天到底和银白说了怎样的愿望，如果现在问她，她只希望银白依旧在她身边。
手背上一阵刺痛，风筝下意识的躲了一下。“别动，血管扎漏了我可不负责。”一个没什么好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是为了不让她再乱动，手腕上被捏住的力道骤然变重。
勉强睁开眼皮，蓝白相间的身影由模糊变得渐渐清晰起来。针尖刺破了手背的机甲，很痛，跟银白将军比起来摇光打点滴的技术还是逊色了几分。看着他把手中的输液瓶挂在自己头顶原本用来挂照明灯的铁钩上，冰凉的液体顺着手臂的血管一直凉到心底。急诊室已是一片混乱，连大厅里都躺满了伤员，无奈也只得让伤势不重的战士们就在原地接受治疗。
背靠着天台立柱，风筝眯着眼睛静静的看着摇光给她包扎伤口。“我这人质的待遇还……还挺好的……”嘴角勾起一个虚弱的微笑，风筝又疲倦的合上了眼睛。身体内的火元素还在不停的翻腾，虽比不上昨天夜里发作的程度，但她的额头上还是已然布满了冷汗，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还没断呢，忍着吧你。”以为是因为伤口的疼痛，摇光有些不耐烦的回应了一句。从天枢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尽管天枢说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他心里还是无法控制的对风筝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厌恶，哪怕他们曾经还是朋友。“你知不知道天权被活活烧死的时候有多痛苦？第二天，第二天就是他两百岁的生日！”
心像是被揉了一下般猛的缩紧，风筝不禁一阵急促的咳嗽，几滴黑血溅在了地上。“你这么说是认定此事与我有关了……”眼睛缓缓睁开，平日那双明亮的墨蓝色的眼眸此刻看起来却暗淡又悲伤。稳了稳心神，风筝才故作淡然的缓缓吐出这句话，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承受这样的罪孽，可伪装起来的坚强却被摇光一句话所打碎。
没有理会风筝的话，摇光看看那几滴黑血冷笑了一声，“我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不是也是黑的。”将手中的纱布截断，起身离开去照看其他的伤员。“你最好打消逃走的念头，否则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风雪城主，现在大厅暂用做安顿伤员之用，我们去城主室谈。”从另一侧绕上天台，风雪不由放慢了脚步。伤无大碍的士兵在废墟间穿梭，用不甚熟练的手法给其他伤员包扎着伤口。城内有这么多人，可是现在却安静的让人不舒服。极度紧张之后的心力交瘁，除了伤员几声轻微的呻吟，几乎没有人有精力发出别的声音。
心中一片怅然，风雪甚至有些懊恼自己来的太晚，闪电让他一定守护好能源之城，可他好像却什么也不能做。“超音速，调医疗队来支援。”
“是，师父。”
“多谢风雪城主。”回头看着超音速快步跑下天台，龙卷风对着风雪勉强勾了勾嘴角。要是师父回来看到这一片狼藉，一定会骂死我的。
“别说这么多没用的。”风雪的大手一挥，蛮不在意的笑了笑，这些繁文缛节他一向不喜欢，在外交场合他都未必会这么循规蹈矩，更何况是在自己的家里。
心中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些事情一向都是师父和银白将军在做，虽然自己照猫画虎也不会出什么岔子，可还是束缚的他浑身都不在。“好，这边……”请字还没有说出口，龙卷风引路的手却不禁顿了一下。目光直直的看向天台的立柱，褐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龙卷风，她是？”顺着龙卷风的目光看去，风雪不禁轻吸了一口凉气。立柱投下的阴影中，一个瘦弱的姑娘团着身体在瑟瑟发抖。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可那身墨蓝色的机甲却是似曾相识。
没有回答风雪的问话，龙卷风快步走到风筝身旁，将空了的输液管卡死，轻轻拔下她手背上已经开始回血的针头。轻叹了一口气，蹲下身体，龙卷风用手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醒醒，醒醒！”
“唔？”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可风筝的意识却没有完全醒来。双目依旧紧闭，像是在做噩梦一样微蹙起眉，双手抱紧膝盖又往墙角的方向缩了缩身体。
“怎么没人管她？”风雪跟上前来，稍稍环顾下四周，却没有看到有医护人员在旁边。刚想出声叫医疗队前来，可他的目光却落在风筝锁着铁环的手腕上。屈肘随意的将手臂搭在天台的立柱上，风雪的眉宇间闪现出一丝疑虑。尽管只剩下两个漆黑的铁环，可他还是认得出这是一副镣铐，一副用来锁拿犯人的镣铐。
“恐怕是医疗队的人手实在有限。” 淡淡一笑回应了风雪的问题，可龙卷风的眼神却有些闪烁。左手看似不经意的遮住风筝手上的铁环，右手用力的摇着她的肩膀。这也不能怪北斗太意气用事，天权的死就像一根刺深深的扎在他们的心中，不动就永远都无法愈合，可要拔出来就会让那刚止住血的伤口再次鲜血淋漓。而风筝的身份恰恰就是一双拔出这根刺的手，为那从未熄灭过的愤怒火焰又添了一把柴火。
就算只是怀疑，就算还没有确实的证据，可就是他自己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再像原来一样看待风筝。要在平常，他一定会立刻追问到底，还她清白或是亲手为那些死去的战士报仇。可是现在，他要权衡利弊得失，考虑生死未卜的银白，考虑不知所踪的师父，考虑能源之城的安危。

终于缓缓睁开眼睛，风筝使劲眨了眨眼睛让自己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一些。
无不吃惊的看着遮住自己眼前光线的两人，那映入眼帘的红色涂装让风筝险些失言。“傻……大个子？”猛然意识到自己这不是在山谷中对着那个昏迷不醒的战斗机，可以随她自言自语都不会反抗一句。傻大个儿，这几个字一喊出来，恐怕他会像他那个徒弟一样，立刻拔剑给她好看。
“风……筝？”努力回忆着山谷中那断断续续的模糊记忆，一个不太确定的名字出现在风雪的脑海之中。
“你的伤好了？”以为是刚刚谁叫过自己的名字，风筝全然没有注意龙卷风那有些诧异的眼神。“冰山脸，你不信我没关系，但其他能源之城的人，你们总有一天会成为伙伴。”一语成谶，自己怎么总是那么的乌鸦嘴。眼神变得暗淡下来，风筝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风雪之城回归，他们再次成为了伙伴，只不过是除她之外。
“我那个冰山徒弟没有杀到能源之城找你算账，我自然是已经好了。”没注意到眼前之人的神色黯淡，嘴角上扬勾起一抹有些释然的笑容，记忆中那断断续续的片段如流水般串连在一起。从蓝毒兽那里听到的真相，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之时那深深的遗憾。那个在山谷中出手救下自己的姑娘，无意的自言自语却说出了他最想知道的事情，“可城主却说自己不恨他。”从别人口中再次听到当年的经过，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愚蠢的错误。明明是一个漏洞百出的计策，那么多疑点可自己却偏偏只怀疑闪电。
风筝的身体微微一怔，从暗自神伤中回过神来，愣在原地却不知该如何接话。再次听到自己在山洞中所说的话，可现在的心境已经与当时大相径庭。这架红色的战斗机明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他那个冰山脸的徒弟断然不会重复给他听的。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自己那天所说的话他都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那些她以为只有自己一人才说的出口的玩笑……
“咳……”假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笑容，龙卷风的手指在鼻翼上轻轻蹭了两下，那张许久没有露出过笑意的脸庞上闪现出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
“你……听到了？”不是吧……两抹绯红爬上风筝的脸颊，下意识的用手遮住了嘴巴，好像这样那些话就不是出自她之口。心跳不自觉的加速，自己可是当着他的面骂了他和他们城主不止一次。
“只是恍惚间听到了你们的对话……”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面前之人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风雪的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不过好像全部……都听到了。”

第六十五章 最后的任务
“我……我……我不是有意要骂你们城主……”风筝刚放下的心又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儿，心中不禁一阵嘀咕，他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和龙卷风似的，爱开这种捉弄人的玩笑。“他脑子里的水早就干了……不不不，是从来就没进过水……”慌不择言，话一出口风筝就立刻感到了后悔，不由得又往龙卷风的身边靠了两步。双眉微蹙，风筝不禁在心中埋怨自己。好好的非要说这些做什么，也许他根本就不记得，这下子反倒是自己给他提了个醒。
怔怔出神之际，风筝只觉得有人轻轻拉了拉自己的手腕。目光从面前的红色战斗机上收回，眼眸回转看着龙卷风缓缓从地面上站了起来，朝着自己微微摇头，眉宇间的笑意不但分毫未减，反而平添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感觉。
不解他的意思，风筝那双有些倦怠的眼眸直直的看着龙卷风那隐隐有些悲伤的双眸，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些什么，就瞥到身后急急而来的那架灰蓝色的直升机。慌忙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风筝被龙卷风握住的手不由一颤，屏息往他身后躲了两步。
在三人面前站定，天枢的额头上带着一层细密的汗珠，眼眸微抬，冷冷的扫了躲在龙卷风身后的风筝一眼，却终究也没说些什么。稍稍调整下有些紊乱的呼吸，虽然行动有些不便，但他腿上的伤看起来并不是很重。“风雪城主。”微微颔首，略施薄礼，天枢的年龄大抵和闪电相仿，和风雪虽说不上朋友但也是十分熟识，况且这样的境况下，那些繁文缛节也没有什么意义。
墨蓝色的眼眸微微一颤，倒不是因为天枢刚才充满敌意的目光，而是他刚刚说出口的这四个字。“风雪……城主。”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风筝脸上浮起一抹尴尬的笑容，只觉得自己的双颊发烫，脑海中是一片空白。那天自己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啊，脑子进水脑子进水，我看我自己的脑子才是进水了。
没有去管风筝的异样，天枢又上前一步，灰蓝色的眼眸中带着淡淡的忧虑。“您是否收到过一封书信？”
似是被他一提醒想起了什么，风雪回手从身上摸出一个被鲜血染成红色的信封。“你是指闪电的这封信？”
“正是。”缓缓点头，天枢的目光稍有停滞，像是有些走神，怔怔的愣了几秒才又赶忙追问到，“那送信的人……”
红褐色的眼眸骤然暗淡下来，捏着信封的手慢慢回落到身边，沉吟片刻缓缓吐出实情。“不幸遇难。”
“玉衡他……他……”天枢的嘴唇颤动，灰蓝色的瞳孔不可置信的微微颤动。
全身一震，风筝觉得自己的心凉了半截。玉衡，玉衡也……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背贴上后面带着阳光温度的城墙，却丝毫感受不到温暖。握着她手腕的手猛地一紧，指尖上的温度也随着风雪的这一句话骤然流逝，隔着肌肤，风筝都能感觉到现在龙卷风心中那彻骨的寒意。
默默垂下头来，风筝不敢动也不敢发出一丁点儿的声响，静静感受着龙卷风那只冰凉的手松开了她的手腕。
“他，现在何处？”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悲痛，可龙卷风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沉睡在雪山深处。” 风雪眼眸微抬，看向茫茫蓝天，顿了一下又回看向身后悲伤不已的三人，似有些安慰之意的补充到，“天地为墓。”
一时无言，身旁匆匆的脚步声和那似有似无的风声，却仿佛是处于另一个世界，丝毫不能传入他们的耳朵。
手渐握成拳，手指却依旧抑制不住的颤抖。心跳一声声敲击着耳膜，风筝觉得此刻甚至比面对那无情的炮火更令人心惊。
“风筝。”龙卷风的声音没有丝毫预兆的打破这近乎冷到冰点的静默，语气平静，可他的声音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冰冷过。“师父去哪儿了。”
浑身的肌肉猛的绷紧，风筝抬起头怔怔的看着龙卷风的侧脸。阳光斜斜的从上方洒下，淡金色的光芒和他橙色的机甲融为一体，有些耀眼的光芒将他脸上的表情掩去。嘴唇微张，依旧想要说她不知，可纸鸢的话却莫名在脑海中回荡。“你可以继续一意孤行……只不过会有更多的人因此而丧命。”
“师父去哪儿？”依旧冰冷的语气，可这次龙卷风却慢慢的回过身来。褐色的眼睛带着零星不易察觉的水雾，直直的盯着风筝躲闪的眼眸。
“去……去了……”终于发出声音，风筝感到三人的目光如利刃般射向自己。更多的人会因此丧命么，玉衡因此而死，紫蓝为此而伤，可就算自己缄默不言，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风雪依旧被引来了能源之城。凄然一笑，风筝的眼眸中少了几分犹豫不决的柔善，如若她按纸鸢的意愿去做，是不是他们此刻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幽谷，城主昨夜去了幽谷。”
风轻柔的拂过机甲，吹散淤积在天空的云层，让耀眼的阳光毫无保留的洒向大地。坐在起飞坪的边缘，风筝的双手撑着两边的地面，抬头眯起眼睛，逆着明媚的阳光漫无目的的仰视着蓝天，一如那天她站在这里等着银白从远方归来。
细碎的说话声从身后飘飘忽忽的传来，虽然隔得有一段距离，但因为说话之人没有刻意将声音压低，字字句句入耳还是清晰可辨。挪了挪身体，风筝坐的离他们更远了一些，她不想听也不想知道他们如何安排城中的事务，这样对她对能源之城都是最好不过的。
两道锐利的目光随着风筝的动作立刻从身后射来，虽然没有再用枷锁控制她的行动，可监视却无处不在。被看得很不自在，风筝没敢再动，怏怏的将垂在天台边缘的双腿收回，蜷缩着抱在胸前，低下头把脸贴在膝盖上。
烧黑的岩石依旧腾起缕缕黑烟，斑斑点点的弹痕仿佛诉说着刚才的那场激战。喷溅的鲜血已经变成了褐色，鲜活的生命成了刻在慰灵碑上一个个冷冰冰的名字。城下偶尔有人走过，从这里俯视看下去都显得格外的渺小。
不知为何，这么呆呆的看着，风筝突然就有种想要纵身跳下去的冲动。身体不自觉的已经探出大半，却在失去重心前被一个声音唤醒。“出发。”
身体震了一下，风筝立刻回过神来，将身体不动声色的挪回起飞坪上。嘴角勾起一抹有些嘲笑意味的微笑，风筝知道就算她现在真的死了，这所发生的一切也不会因此而结束。自己做下的罪孽，难道还要等着别人来收场么。
“好。”手按了下地面缓缓站起身体，风筝回身就看到龙卷风、风雪和他那个冰山脸的徒弟一起朝自己走了过来。微微一怔没做多想就上前一步，有些阻拦的意味拦在三人面前。“怎么，你们都要去？”
“难道不行？”两道狐疑的目光落在风筝身上，盯了片刻又转而扫了龙卷风一眼。就算风雪并不细心，可谁都看得出风筝绝不仅仅是他所说的知情人这么简单。北斗对她的态度不说冷漠也是没什么情分可言，闪电的失踪却偏偏也和她有关。两人默契的都未开口询问，这一百年来所产生的隔阂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够冰释。只能等待，等待龙卷风或是这个当事人愿意解释给他们听。
“没，没什么不行。”自知失言将路让开，风筝偷偷瞥了龙卷风一眼，见他依旧没有开口之意，便含糊到，“不用留一个下来看家？”
龙卷风的好意风筝很清楚，依着风雪的性子，如果现在就在他面前说破自己是巫族的奸细，哪怕只是很有可能，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了。
“不用。”
点点头不再阻拦，如果可以风筝希望只有风雪跟自己去就好。注定是有去无回的行程，何必多搭上两条无辜的性命，更何况他们是能源之城以后的希望。
“出发！”
随之变形，风筝夹在三个人中间飞离了能源之城。最后一次任务，无论是作为机车族还是巫族。

第六十六章 是我做的
溪水叮咚，依旧不知疲倦的向前奔流，冲刷着已经圆润光滑的溪石，泛起点点洁白的水花。秋日的暖阳洒向流动的小溪，荡漾的水波反射出粼粼波光，明亮却又不刺眼。
潺潺溪水从白天也显得格外幽深的墨竹林缓缓流出，流入山谷却陡然改变了方向。水流转急，未来得及收住脚步的溪水依旧循着原来的轨迹欢快的冲上溪岸。飞溅起的水珠晶莹纯净，可只沐浴在阳光下一瞬，便飞快的陨落渗入泥土。几点焦土混着残叶被冲入溪流，在水面上打了个旋儿便无声的沉入水底，覆在鹅卵石上，随着水流被一点点冲刷干净。
引擎的轰鸣声隐约可辨，虽然除了超音速外其他三人都不是沉默寡言之人，但此刻细听之下却鲜有人说话的声音。
四个身影终于出现在山谷上空，却不约而同的悬停在空中，迟迟未进入山谷。发动机的轰鸣单调的回荡在这寂静的幽谷，与那涓涓溪流奏出一支极不和谐的曲调。
“师父，先下去看看。”超音速的声音首先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冰冷的语气却又并非真的毫无感情，最先从惊诧中稳定了心神，只不过是他对这位已毫无印象，又怨恨了百年的闪电城主没有其他三人那么多感情的牵绊。
顿时回过神来，风雪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芒，收敛心神机翼微斜，三架飞机几乎同时俯身冲进了山谷，只留下一架墨蓝色的直升机还怔怔的悬停在原地。
轻风过谷，一阵比阳光的温度更加灼热的气浪吹拂着风筝的身体微微摇晃。几点火光映在她黑色的机窗上，如同深邃夜空中的点点孤单的星光，茫然又凄凉。可直升机的形态没人能看到风筝真正的表情，更何况除了超音速还时不时的留意下风筝是否还在原地外，其他两人的心思早就已经不在她身上。
终于缓缓下落，可风筝却不急着变形，螺旋桨所带起的旋风在水面激起一波波涟漪，就像她现在想要刻意隐藏起的眼眸中的波澜。
螺旋桨的转速越来越越慢，那水波也随之消散恢复了以往的模样，不再留恋这旋风的挽留，继续不知疲倦的向前奔流而去。两页墨蓝色的螺旋桨终于停歇下来，流动的空气又再次变得凝滞，从四周压迫过来。
似是心情终于得以平复，风筝终于变形站在溪畔，可她的神色却依旧木然。她没有去找闪电，也不去搜寻任何的线索，因为她知道闪电根本不在这里。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和身边三个不愿放过一点痕迹的搜寻者相比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橙色的火焰在墨蓝色的眼眸中轻柔的摇摆，虽已有熄灭之势，可枯木爆开的噼啪声还是不绝于耳。溪岸，青翠之色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代表着死亡的黑色。
风筝空洞的目光直直的盯着那摇曳的火光，透过它仿佛能看到那一朵朵洁白的小花在热浪中挣扎着合拢花瓣，可却依旧没能逃脱烈焰的吞噬，化为点点灰烬洒落在滚烫的泥土上。无声的长叹，风筝别过头不再去看，是她的错，是她将战火引到了这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
漫无目的的迈开脚步向那看起来没有受到波及的墨竹林走去，一抹明黄毫无征兆的闯入风筝的眼帘。赶忙紧走几步，俯身轻轻拍掉覆盖在它身上的枯叶。心莫名一揪，一节枯枝划破了风筝的手指，枯叶下掩藏的是一只黄莺的身体，一只未来得及逃走的黄莺。有些犹豫的伸出了手指，风筝轻抚着鸟儿还张开着的飞羽。山谷中过高的温度让鸟儿的身体摸起来还有着鲜活的温度，可那粉红色的嘴巴却再也不会探上前来，轻啄她的手指。手指上的血迹沾在羽毛表面一层薄薄的油脂上，轻轻将它的翅膀收拢让它看起来就像是睡去了一般。
“你怎么知道闪电来了这里？你是谁！”风雪的声音打破了山谷中这诡异的寂静，顾不上什么百年的隔阂，他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停下搜寻的脚步，超音速的眼睛飞快的瞥了龙卷风一眼。那双褐色的眼眸依旧平静，看不出有什么刻意隐藏的情绪，不想袒护也无意替她回答，似乎也是在等着她给出一个答案。
突如其来的质问，可风筝却丝毫不觉得意外，或是说她早就在等着风雪抛出这个问题。“我是谁？你徒弟问过一样的问题。”漠然的回过头，风筝的视线扫过风雪，可却没有停留在他的身上。“风筝，能源之城医疗队队医，注册编号1107。”与那天一样的回答，风筝仿佛只听见了这半句问话，作答之后便没有再说些什么的打算。她的目光无焦距的落在溪岸边两朵从未在这里见过的花朵身上，似乎全然不在意这山谷中的热浪，仿佛从烈焰中而生，一朵如火一朵如荼，开得妖艳而美丽。
秋彼岸，无情之花，花叶永不相见，生生相错。无情，这是山谷给她的评价么？嘴角微勾，风筝的脸上浮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嘴唇微微颤动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生生相错。一种诅咒，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你怎么知道闪电来了这里？”眉头紧蹙，不依不饶的继续追问，可风雪的手中却悄然多出了一柄巨剑。
“她当然知道。”没等风筝作答，一声轻笑，另一个女声便幽幽飘进了山谷。
“什么人！”巨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挥去，一道凛冽的寒风将已烧的只剩下枯枝的灌木丛打得粉碎。
一道白色的残影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白衣女子环抱着双臂站在风雪面前。“现在才想起要问她如何得知是不是太晚了一点。”毫不掩饰的轻蔑一笑，纸鸢那双赤色的凤眼轻挑，毫不在意的看着风雪那柄已经挥来的巨剑。
“真没想到，那天偷听的贼竟然会是风雪城主，那还真是失敬了。”纸鸢的脚尖轻点，如同鬼魅般向后飘去，刚好避过风雪的剑锋可却一点都不显得匆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风雪那红褐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血丝。当下手上发力，将巨剑逼人的寒意发挥到了极致。
收敛了几分张狂，纸鸢那双血色的眼眸中难得多了几分专注和认真。游刃有余的避过风雪那看似致命的巨剑，盛怒之下，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招数虽然威力十足可却无章法可言。
“风雪城主，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空手挡开风雪的又一轮进攻，纸鸢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闪电，他在哪儿！”立即收住攻势，尽管一百年过去了，可风雪的性子却没有改变多少，急躁又太容易被别人所左右。
轻笑了一声，纸鸢的目光从他身上游离开来，瞥向后面正蹙眉看着这一切的风筝。“也许你问她会来的更容易些。”
“我……”摇摇头，风筝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虽然早就料到这样的局面，可一时还是有些不知所措。不管是纸鸢这边还是风雪这边，她本打算两不相帮，可现在看来纸鸢是一定要将她一起拖入战斗。还是很快稳定了心神，不知为何，风筝却觉得有些欣慰，以一敌三，尤其是风雪在场，看来就算是纸鸢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肩头一沉，一柄明晃晃的巨剑已然架在了颈上，风雪那被纸鸢激起的怒火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平复。“说，怎么回事。”
眼眸微抬，风筝墨蓝色的瞳孔此刻却异常的平静。唇齿轻启，声音微弱却又清晰的吐出这五个字，“是，是我做的。”
如此痛快的回答，到是让风雪一时怔住不知该作何反应。
风筝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陷进手掌都浑然不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来的勇气在风雪的巨剑下承认自己背叛了能源之城。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握拳的手缓缓松开，墨蓝色的机甲也随之变得粉碎。“不是我背叛了能源之城，而是我从未属于过那里。”

第六十七章 彼岸花开
炽热的风吹起少女银色的长发，机甲的碎片化作点点滢蓝色的能量，悬在空中借着风的力道做着无规则的运动。
红褐色的瞳孔猛地一缩，风雪手中的巨剑也不由得颤了一下。显然一时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一架墨蓝色的直升机就这么在眼前活生生的幻化成了一个异族的少女，这大变活人的把戏可不是这么玩的。
宽大的剑身上寒光浮动，明晃晃的白光映在风筝有些苍白的脸上，让她的存在显得那么的不真实。稳定下心神，风雪手中的巨剑微微立起，锋利的剑刃又向风筝的脖颈逼近了几分，在柔软的肌肤上压出一道白印，仿佛这样才能证明他面前这个人不是幻象不是虚影，更不是他在做梦。
“你，满意了吗？”风筝的头稍稍偏向一边，不知是那白光太过刺眼，还是想要离那剑锋再远一些。墨蓝色的眼眸沉静如水，两道目光漠然的越过风雪的肩头，直直的看向纸鸢如火的眸子，那曾经让她格外害怕的眸子。
满意了吗？风雪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芒，没有注意她这话究竟是对谁而说的，他只把这话视作赤裸裸的挑衅。手背上的青筋暴起，风雪的巨剑上不由寒意乍现。
似是感受到了这刺骨的杀意，原本安静的能量点顿时乱作一团，点点滢蓝色的光点像是突然被赋予了生命，如同一群受惊的萤火虫扑向少女的身体。
没有多余的动作，那柄巨剑向着风筝的脖颈横扫而过，锋利的剑气将拦在中间的蓝光碾得粉碎。
白色的身影倒飞而出，几根墨竹被齐刷刷的拦腰折断。素来以坚韧著称的墨竹也没能拦住风筝的身体，她就如同一只没有生命的木偶，连多余的挣扎也没有一下。毫不反抗的撞上一根根竹竿，墨蓝色的双眼紧紧的闭上，风筝的牙齿咬破了自己已无血色的嘴唇，任凭那冲击力带着她一起飞向竹林的深处，消失在那四人的视线中，就像是死了一般再无声息。
阴沉着脸转过身来，风雪的巨剑挥动，凌厉的剑气在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下一个，轮到你了。”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有着一种摄人心魂的魄力，巨剑上凛冽的寒意，让山谷中徐徐燃烧的火焰也为之一颤，渐渐熄灭化作袅袅青烟。
死一般的沉寂，除了那白衣女子猎猎抖动的衣衫外再无其他别的声音。就连龙卷风也没有再多嘴半句，只是静静的盯着风雪手中那柄没有沾染上半丝血迹的巨剑。
眼眸回转，纸鸢细长的眼尾微微上扬，方才才收敛起的狂妄与张扬，随着嘴角那一抹鬼魅的微笑又重新回到她的身上。“希望如你所愿。”
竹叶沙沙，竹影摇摇，竹枝的颤动让几片碧绿的竹叶无风而动，脱离了枝头翩翩而下。白色的身影撞上身后粗壮的墨竹，终于没了继续飞行的动力，顺着竹竿跌坐在地上。内脏一阵剧烈的震颤，两滴鲜血在白衣上绽开两朵血色的花朵，如同溪岸边那朵妖艳的彼岸之花。
风筝的眉头紧蹙，将胸口翻腾的热血硬生生的咽了下去。紧合的眼眸微微睁开，墨蓝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不过很快就又归于平静。
纤长的手指从颈部划过，风筝愣愣的看着自己没有一丝血迹的指尖出神。刀剑相接的声音从竹林外清晰的传来，她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和龙卷风他们站在对立的战场上。明明可以躲开风雪的巨剑，可自己偏偏要接下他这一招，想要逃避那些根本就躲不开的麻烦。
枯叶被踩碎的声音由远及近，风筝的眼眸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右手往身体这一侧挪动了一下，想用那已经被竹子的断面撕成两片的衣袖遮住那个不敢被人看到的伤口。可惜事与愿违，两节连本就是藕断丝连的绷带也完全断开，顺着手臂和肩头滑落。
左手拉过一片衣袖，明知是徒劳，风筝还是有些慌张的想要遮住肩头的伤口。橙色的长剑呼啸着划破空气，擦着那片衣袖飞过深深地插进风筝身后的地面。
手中白色的布片软软的垂在地上，风筝无声的长叹了口气，最终将那截衣袖抛在了地上。
“飞刀可不是这么用的。”橙色的身影在面前站定，风筝看着那橙色的机甲勉强牵了牵嘴角才缓缓抬起头来。“你就不能学你师父点儿好？”
“果然是你。”褐色的眼眸死死盯着风筝的肩膀，自己的长剑会留下怎样的伤口，他是再清楚不过了。师父说的没错，那个暗夜行刺的刺客真的就是风筝。
“真是没想到。”一声轻笑，风筝的眼睛微微一挑，言语中带上了些许嘲讽的语气。“到现在你居然还对我抱有幻想。”
“为什么。”沉吟片刻，龙卷风才终于缓缓吐出这三个字。陌生的语气，陌生的面孔，要不是那双墨蓝色的眼眸，他真是无法将眼前这个和纸鸢一模一样的少女与风筝联系在一起。
“问了又有何用？”墨蓝色的眼眸平静如水，静静的看着龙卷风和竹林的尽头缓缓走来的那个蓝色身影。
“优柔寡断随时都会成为你的最后一次抉择。”在龙卷风身边站定，超音速的语气依旧是那样冷冰冰的，灰绿色的眸子中无丝毫波澜，全然一副局外人的模样。
没有理会超音速的话，龙卷风依旧是一言不发，凌厉的目光一刻也没有从风筝身上移开，就这么执拗的等着她给出一个答案。
“一开始的苦肉计其实是为你而设计的，只不过阴差阳错的被你师父撞上。”风筝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在敌人面前全盘托出自己的计划，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惶恐与不安，娓娓道来的语气倒像是她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的任务本来只是窃取资料，却渐渐演化成了夺取令牌戏码。城池被深夜偷袭，巡逻队遭遇埋伏，这多多少少都与我有关。”
“还有呢。”陈述而不是疑问，龙卷风自己也没想到当听到风筝亲口承认这一切时，他却反而心如止水。
“你还想知道什么？天权的死，你师父的失踪，还是刚刚牺牲的玉衡？”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风筝却用毫不在意的口吻毫不留情的撕开了龙卷风心中那尚未愈合的伤口。右腿微曲，将手随意的搭在膝上，风筝把身体前倾靠近龙卷风，墨蓝色的眼眸中竟多了几分和纸鸢相似的神情。“只是为了达成目的的手段，你又何必一定要问个清楚。”看着那褐色的眼眸猛的收缩了一下，风筝的心还是不禁也随之一揪。她不是故意想要用言语刺伤他，只是希望他不要对自己再抱有任何的幻想，这注定有来无回的行程，更是容不得他存有半分仁慈之心。
“银白。”嘴唇微动，龙卷风的手紧握成拳。冷漠，让人心寒的冷漠，他在风筝的眸子中看到的不再是柔和的水，而是冰，寒冷而锋利的冰。
“什么？”
“银白也只是你达成目的的手段？你处心积虑的接近他，只是因为……他是师父的副将？”褐色的瞳孔有些涣散，看着风筝脸上那个变得更深的笑意却突然一个字也再说不出来。那笑容分明是在告诉他，他所想的一点也不错。
微微一怔，风筝的眼眸中不禁波光一动。处心积虑，银白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眨了眨眼将心中的那一丝悸动很好的掩饰了过去，风筝勾了勾嘴角，脸上带上一抹更深的微笑。“处心积虑么，那你就当我是处心积虑好了。”
“你就打算这么向他解释？枉费他一直……”
“龙卷风，你什么时候也和银白一样啰嗦了。”直截了当的打断龙卷风的话，风筝阴沉下脸，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发力。几片枯叶在地面上滚动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溪岸边两朵彼岸花将娇艳的花瓣绽开，插入地面的长剑猛的震动起来发出金属特有的蜂鸣。
“我并不打算向他解释。”眼眸中突然凶光大作，风筝的身体一跃而起拔出那柄橙色的长剑，呼啸着扑向龙卷风的身体。“那就麻烦你告诉他，我们一直都是敌人。”

第六十八章 狠心
橙色的长剑发出悲伤的低鸣，颤抖的剑身挣扎着抗拒那刺向自己主人的命令。眼眸中的寒冰似有片刻的融化，一点点波光映在眸子上，那是风筝心中最后的柔软。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这手中的剑有灵性，还是她自己在抗拒着自己的命令。
呼啸的寒风迎面撞来，金属铮铮的蜂鸣声震的风筝的耳膜嗡嗡作响，深蓝色的巨剑毫不犹豫的朝着她脖颈的方向斜斫而来。眉头微蹙，风筝眼眸中那刚刚融化的寒冰又再次凝结，将心中那仅存的一丝柔软也冰封起来，变得更冷更硬。
要么放弃刺杀，要么就人头落地么，以攻为防，风雪之城的第一高手还真是与众不同。嘴角微微一勾，风筝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许久未有过的阴冷笑容，可是如果我偏偏要做第三个选择呢。
进攻，几乎是在风筝拔出长剑的同时做出的决定，这不是鲁莽，而是果决。毕竟这么近的距离，他只要稍有迟疑，那一剑便早已取了龙卷风的性命。挥剑斩向风筝的咽喉，看似玉石俱焚，可超音速并不是真的想拿龙卷风的命去赌，他要救他，只不过一贯的行事告诉他这样才是最有利的选择。
从不会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丝毫的怀疑，可风筝那冰冷的笑容还是让超音速的心不由一悸。手上的巨剑虽未有任何的迟疑，可他那双灰绿色的眸子中却难得激起了些许的波澜。那抹微笑分明是在问他，如果错了，你真的输得起么？
风筝的手腕轻抖，右手长剑脱手一道青光破空而出，橙色的长剑带着凌厉的风声，呼啸着刺向龙卷风的心窝。
“小心！”一声惊呼，刺目的鲜红也随之飞溅而出。
破空的蜂鸣终于渐渐停歇，只剩下长剑悲伤地哀鸣还在耳边似有似无的回响。血顺着橙色的剑身汩汩而下，锋利的剑尖刺破机甲离心脏只有半寸之遥。
“剑亦有情。”灰绿色的眸子充满了血丝，扶着龙卷风坐下才缓缓松开他沾满鲜血的左手。剑刃深深的嵌入手中，掌心的伤口已能看到森森白骨，若不是他及时抓住了那柄长剑，恐怕现在他面前的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人却无情？”从地上起身，瞬间张开的风盾让她在那充满杀意的巨剑下却几乎毫发无伤。随手掸去白衣上沾着的竹叶，风筝的嘴角勾起一抹凄然的微笑，我无情？我若真能无情那该有多好。
“优柔寡断随时都会成为你的最后一次抉择。”唇齿轻启，风筝将那抹凄然掩去，只留下一抹淡淡的微笑。轻声重复着超音速曾说给龙卷风的这句话，双剑已悄然滑入手中，风筝眼中的笑意也带上了些许凶狠的味道。“你要小心，现在，不会有人来为你挡剑了。”

红色的巨剑旋转着划破空气，银白色的剑身已被火焰烧成一片通红，甚至比那手柄的涂装还要更加鲜红。巨剑直直的落入溪流，“刺啦”一声一团白烟从水面腾起，沸腾的水花从瞬间恢复银白色的剑身上飞溅开来。
一声闷响紧随而来，三头火龙自上而下猛的冲向地面，在裸露的土壤上拖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咳……”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风雪依旧咬紧牙关，用双手死死扣住已扑到眼前的那只龙头。
“别做无谓的抵抗，你不可能赢得过我。”手腕轻翻挽了个剑花，纸鸢将那柄爬满黑色纹路的长剑和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一起隐于身后。
不作回答，也没有丝毫要放弃抵抗的意思，风雪依旧在火龙那灼热的灵息下顽强的挣扎。
眉头微蹙，纸鸢的眉睫间露出一丝不快的神情。另两只龙头一声长啸也扑了上来，锋利的獠牙深深的嵌入风雪的手臂。向两侧用力的拉扯，似要将他手臂上的皮肉全部撕下一般。温热的血液顺着火龙的牙齿涌了出来，疼的眯起一只眼睛，风雪的双眉痛苦的拧在一起。依旧不肯松开双手，尽管他手上的皮肤早已被火烧的面目全非。
赤色的液滴从火龙的口中滴下，落在风雪肩膀上融出一个个光滑的血洞。火龙的利爪举到眼前，左右晃了晃似是再问他是否后悔刚才的决定。“束手就擒？你别做梦了。”啐出一口血沫，风雪看着火龙那瞬间燃起烈焰的眼眸紧紧的咬住了嘴唇。
“呃——”尽管做好了准备，一声闷哼还是不由从喉咙的深处发出，那只灼热的利爪狠狠的踏上了风雪的胸甲。一次次强而有力的撞击，剧痛从胸口和腹部传来，翻涌的血气让风雪终于忍受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替我守好能源之城。”闪电的声音在耳边轻轻的回响，那信上的文字仿佛是他亲口说出一般，变得熟悉而又亲切。
“呃……”机甲仿佛是裂开了一般，撕心裂肺的疼痛让风雪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赤红的火焰变成暗淡的黑色，手中紧握的那只滚烫的龙头似乎也变得没有了温度。一抹天蓝恍惚的出现在眼前，赤色的液滴也没能将那抹天蓝穿透，只是顺着它滴落在身边的地上。利爪踩踏的震荡也同时消失，反而感觉有一种温和的力量从那抹天蓝而来，渗入伤口修补起自己受伤的身体。大概是要死了，风雪觉得这应该就是回光返照。朝着那抹天蓝勾起一个无力的微笑，可惜到最后也没能再见你一面，闪电，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眉头微蹙，一双凤眼从风雪的身上扫过，一张若有若无的水盾静静的在他身前张开，随着火龙的利爪踏下，一圈圈水波从盾牌的中心向四周散去，却没留下半点的裂痕。
学聪明了。嘴角勾起一丝鄙夷的微笑，纸鸢的长剑入鞘，静静的看向那片竹林。竹叶沙沙作响，一个白影终于缓缓的从竹林里走出。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衣着，只是她那白衣上少了几抹火焰的纹饰。
踉跄着走到竹林的边缘，风筝用右手撑着身边墨竹的竹竿。水蓝色的能量就静静的在她的指尖跳跃，墨蓝色的眼眸没有躲闪，坦然的迎上纸鸢不悦的目光。
“结束了。”苍白的嘴唇微微颤动，风筝冷淡的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强提着一口气走出竹林，银色的发丝一根根黏在她的脸上，汗水打湿了衣衫，盐分刺的伤口不断的渗出鲜血。虽然刚才的对手只有超音速一人，但这个风雪之城的第一高手拼起命来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可怕。
“是么。”轻描淡写的回答，纸鸢的嘴角一勾，一股无形的力量就扑面而来，空气像是在瞬间凝结了一般死死的压在风筝的胸口上。
“你不相信我。”深吸了一口气，风筝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尽可能的平静。“那么你自己去看看。”
“不用这么麻烦。”一声轻笑，纸鸢那赤色的眼眸闪动着妖艳的红色，周围的火元素瞬间变得躁动起来，一道烈焰漩涡直直的冲向了竹林。
墨蓝色的瞳孔骤然放大，风筝的左脚在地面猛的一蹬，纵身拦在了那道火光之前。白茫茫的雾气瞬间腾起，被震的后退了两步，一片温热的水花也随即洒在风筝的身上。灼热的龙息已到眼前，那三头火龙像是发现了新的目标一般一爪将风筝扑倒在地上。皮肉绽开的焦味从火龙的爪下传来，墨蓝色的眼眸死死的盯着那三张血盆大口，可心中却是意外的平静。“留他们一具全尸又有何不可？”

“全尸？”不置可否的笑笑，纸鸢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明知是谎言却意外的没有戳穿。“也不是不可以。”
“条件。”嘴角勾起一抹凄然的微笑，风筝不知到了现在她身上还有什么是纸鸢想要的。
“跪下。”纸鸢冰冷的声音透出些许仇恨的味道。

白色的衣衫终于出现在眼前，风筝觉得她这几步走的真是格外的缓慢。衣边暗红色的纹路猎猎抖动，似是一束有生命的火焰。纸鸢的长剑缓缓举起，冰凉的剑尖最终抵上风筝柔软的脸颊。
心中一惊，但风筝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波在矿盐山谷中伤了纸鸢，看来这笔账她也是算在了自己的头上。锋利的剑尖划开了风筝的脸颊，纸鸢的剑似乎是故意走的很慢，肌肤一点点裂开的感觉是那么的清晰而又刻骨铭心。牙齿紧紧的咬着嘴唇，双手扶在膝上也同样紧握成拳。
“求我。”赤色的双目闪过嗜血的光芒，纸鸢的剑锋一挑，看着风筝的身体也随之颤抖了一下。
“元帅。”下唇被咬出一排血痕，风筝感觉自己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元帅，这是除了直呼其名之外风筝唯一能叫出口的称呼。姐姐，纸鸢真的不配被这样称呼。
鲜血染红了风筝的大半张脸，那柄长剑也因吸满了血液而变得更加的赤红。第五道伤口正被缓缓割开，如果波不是六指，那这也就该是最后的一条。五道伤口血淋淋的外翻，不止留在了脸上更是留在了风筝的心里。指甲深深的嵌进肉里，风筝那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颤抖着接下了刚才的话，“我求你，放过他们。”

第六十九章 彼岸花落
纸鸢的剑微微一顿，眼眸微垂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风筝，那赤色的瞳孔中难得闪过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灼热的风渐渐停歇，山谷中狂躁不已的火元素也随之变得安静。胸前那股无形的压力骤然消散，可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却比任何力量都更能让风筝的心为之一悸。
“元帅……”没有等到纸鸢的回话，风筝犹豫片刻又颤声唤了一句。纸鸢那冰冷的剑尖就停留在最后一道伤口的尽头，不说答应却又不做下一步的动作。身体绷得僵直，冷汗顺着风筝的额头慢慢的滑落，流过伤口沙的又痛又痒。单膝跪在地上，分毫不敢挪动身体，风筝只觉得这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的感觉变得分外清晰难熬。几次话到嘴边却终究还是咽了回去，风筝生怕自己一言说错就让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
“值得么。”眉头微蹙，纸鸢的朱唇轻启，她那一向坚如寒冰的内心在这一瞬间竟然变得有些动摇。“就为了两个敌人？”
“不值得。”嘴唇微微颤动，风筝轻声吐出这三个字。脸颊上的伤口依旧被牵动，纸鸢的剑尖也随之更深的刺入了风筝的肌肤。抬起眼眸，风筝注视着纸鸢那双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眼睛，微微牵动了下嘴角。
鲜血从伤口汩汩流下，混合着渗出的冷汗顺着她的脸颊滴落。被汗水打湿的衣襟皱皱巴巴的贴在皮肤上，透出一块块晕开的殷红让风筝的身体显得格外的瘦弱。
眼眸中的那抹动摇稍纵即逝，赤色的眼眸就像是从未有过那样的神色一般平静的对上风筝的眼睛。手中的长剑入鞘，可纸鸢却依旧没有开口，她分明在风筝的笑容中看到了那半句没有说出口的话，如果是为了敌人。
清澈的溪水缓缓前流，单调的水声不知疲倦的在山谷中回响。晶莹的水花飞溅，落在岸边两朵彼岸之花娇嫩的花瓣上。花朵微微颤动，引得水滴在花瓣上缓缓滚动，折射着明媚的阳光，将那盛开的花朵衬得更加妖艳而美丽。
真是无可救药。迎着阳光微仰起头，那明媚的阳光洒在纸鸢脸上，却驱不散她眼眸中那抹阴冷的笑意。不值得，如果是为了敌人。还是依旧将敌人看做是朋友，放纵情感，背叛了任务，甚至连杀手的尊严都可以放弃，这些“朋友”究竟值得你付出些什么。
“我，明白了。”纸鸢的语气突然变得舒缓，缓到风筝的心毫无由来的跟着一揪。不敢问她究竟明白了什么，风筝只得屏住呼吸死死的盯着她一点点接近自己的手掌。一团火焰猛的出现在纸鸢手心，扑面而来的热浪却没有维持几秒就随着火苗的熄灭而消散无踪。“解药。”
“解药？”身体微微一震，风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掩的诧异。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风筝那双墨蓝色的眼眸扫过纸鸢的手掌，随即又怔怔的看向她的眼睛。
“黑魔法的解药。”不动声色地回答，可一抹猩红却悄然爬上纸鸢本就是赤色的眼眸。晶莹的玻璃瓶静静的躺在她的掌心，一枚赤色的药丸悬浮在其中，闪动着柔和却又分外勾人心神的红光。静静的看着风筝的眼睛不再多说一个字，纸鸢微微聚力让掌心中那枚红色的药丸缓缓的旋转起来。
清新的风涌入山谷，取代那凝滞的空气，为山谷中的生灵带来一丝生的希望。
墨蓝色的眼眸冰冷而沉静，风筝明白纸鸢在等待的是什么，可还是看着那个被通体染上红光的玻璃瓶缓缓的伸出了左手。没有犹豫，也没有纸鸢想要在她眼中看到的波澜，她就这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毫不困难的做出了选择。
“我从没想过你会这么痛快的兑现承诺。”风筝的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这不是她面对龙卷风时那种刻意的伪装，而是一抹发自心底的释然的笑容。指尖传来玻璃瓶冰凉的触感，一抹酸楚在风筝的心中悄然漾开，她所做的这一切为的就是这样一颗小小的药丸。
解药离开了掌心，纸鸢的手掌却猛的合拢擒住了风筝的手腕。“我也从没想过你会如此的决绝。”愚不可及的选择，阴冷的笑意再次浮现在纸鸢的脸上。手上发力，将一股霸道的能量从手腕注入风筝的身体，当黑魔法发作你又能有几分耐力还去在乎别人的死活。
“呃……”一声闷哼，风筝本就苍白的面色变得更加惨白。用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呻吟的声音。把玻璃瓶紧紧的握进手心，风筝知道纸鸢想要做些什么，
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纸鸢能明显的感觉到风筝的那只手腕已经被自己捏的有些变形，却依旧将更加暴虐的能量一次次注入她的身体。冷汗又一次打湿了衣衫，豆大的汗珠顺着风筝的脸颊滑落，晶莹的汗珠渐渐变成鲜红的血珠。
“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如何？”
双眸紧闭，风筝的眉头痛苦的拧成一团。右手紧紧的攥住胸前的衣衫，风筝用力弓起身体，用蜷曲的膝盖死死抵制像是被烈火焚烧般的心脏。根本无暇去顾及纸鸢说了些什么，因为她体内近乎沸腾的血液又在一瞬间降到了冰点。黑红色的漩涡在心脏的位置盘旋，随着心脏一次次的搏动迅速向全身蔓延。挣扎着想要摆脱纸鸢的钳制，可却是完全的徒劳。
“解药就只有一颗，这是你自己的选择。”轻笑一声，纸鸢的手腕发力，将风筝的手猛的向前一拽。
双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失去重心的身体重重的拍在地上，一阵阵刺骨的寒冷将风筝仅存的体力一点点剥离。“是……我的选择。”紧咬着牙根发出的声音，风筝不想在纸鸢面前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我会让你后悔的。”
又是一阵能量激荡进身体，仿佛是有无数根烧的滚烫的冰锥顺着血液深深刺进了风筝的心脏。眼前瞬间一片漆黑，痛到麻木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依旧将那装着解药的瓶子死死的攥在手心里，指尖的温度已经和玻璃的表面一样冰冷，只有那棱角刺进手心的触觉才能让风筝感觉到半分的安心。黑色的血液从风筝的口中流出，努力的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谁也看不到的笑容，这是……我的选择，我……不会……后悔。
太阳的余晖被高耸的山崖所遮挡，清风失去了阳光的温度带着一丝凉意轻轻拂过山谷。纸鸢白色的衣衫轻轻拂动，依旧站在山谷中看着自己的影子越拖越长，渐渐的隐没在山谷投下的阴影之中。
那只紧握的拳头依旧没有松开，尽管手的主人早已失去了意识。风筝身上的冷汗早已被吹干，白色的衣衫在冷风的吹拂下轻轻飘扬，露出下面已被黑红色的纹路覆盖住的皮肤。
眼前之人早就已经不再挣扎，只有指尖还能感受到从风筝手腕传来的轻微搏动。钳制住风筝的手终于松开，她将那只已经肿胀的手腕直直的摔在地上，真是打不死的小强。
黑毒兽的小队快步跑进山谷，停在离他们的元帅几步远的地方静静等待着命令。
“一起带走。”抬眸向竹林的方向望了一眼，纸鸢的眼眸微闭了一下却终究什么也没做。转身拂袖而去，只留下黑毒兽七手八脚的将山谷中的两人抬起，随后追着她的身影而去。
几滴血液随着颠簸从风筝的嘴角滴落，落在彼岸花洁白的花瓣之上。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我不想看到银白将军死掉。”
“我会找到你，不管你迷路到哪里。”
“……”
白色的彼岸花在一瞬间凋零，那沾着血污的花瓣如同曾经许下的诺言一般飞散，落在地上渐渐被完全染成了黑色。
红色的彼岸花依旧静悄悄的开放，那孤单的花朵成了黑色的山谷中唯一的点缀。花开无叶，叶生无花，生生相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