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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华朱颜】经典紫纱文欣赏---碧落,作者:飞鲨走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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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四川1楼2019-12-01 14:51回复
    楔子
    我住在一个偏僻的小村落。平日里种田为生,农闲时也会打制些农具拿到集市卖,主顾们都夸我手艺不凡。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都是如此。这样的生活,我很满意。中午在地头看见村里家家升起的炊烟,我知道其中的一个院子里我的婆娘正在给我张罗午饭;劳作一天后,回到家在井边打桶水冲洗一下,然后叼着旱烟蹲在屋檐下,眯起眼睛看着儿女们在院里嬉戏打闹,这便是我一天中最快乐的光景。
    正屋墙上挂着一幅画,孩子们总是好奇地问我画上那两个仙人是谁。我想等儿女们长大些再告诉他们,那不是仙人,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同门我有过同门。我曾经是名震天下的琼华派的弟子,或者说,我是曾经的琼华派的弟子。
    道号明尘。


    IP属地:四川2楼2019-12-01 1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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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英,昆仑为万山之宗,你在山上这么些年,难道从来不曾留意过昆仑日出的壮美吗?”菱纱唇角微微上翘,带着山泉般纯净的笑容,眼中波光流动。“……日月升落、寒暑更迭皆为天道,我岂能不知?”
      菱纱不满地摆摆手:“扫兴,说不上几句话,你就又一本正经起来。”
      “谨言慎行有何错?难道人人都要像你这般性情才是?”
      “我可没这么说。好了好了,再争下去可就真的要耽误晨课了,赶紧走吧。”菱纱妥协了,挥手招呼众人快些去剑阁。紫英无奈地摇摇头。
      细细思量紫英说的半截话,我觉得紫英考虑事情还是很周全的。夙瑶掌门为人刻板,菱纱这种性格自然不为掌门所喜。如果误了晨课,有人帮着求求情的话,兴许不会有很重的处罚,不过既然掌门已经对菱纱心存芥蒂,难说菱纱以后不会再出什么差池,到时候对景儿一齐发作,事情就很难收拾了。紫英表面上待人冷淡,其实倒还真是热心肠,菱纱未必就一定会贪玩误事,他却还要巴巴地守望,实在也是在为她担着心。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紫英做到了。而菱纱看过日出后似乎心有所感,紫纱二人各说各话,都没太弄明白对方的心思。我并不担心小小的争执会使他们之间出现隔阂,菱纱自不必说,紫英做事认真,却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只是紫英一向寡言罕语,在口齿伶俐的菱纱面前更显口拙,在这点上,我倒是争取到了与师叔平等的地位:不分彼此,都是难兄难弟。有时候菱纱漫不经心随口而出的话,却往往让人难以应对。记得有一次,菱纱问我:“明尘,你想家吗?”
      “当然想啊。”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跟家人团聚,却要一个人冷冷清清呆在山上?”
      我哑口无言。倒不是回答不出,当年我拜山时就已经想清楚自己要追求什么,这么多年的清修我也始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可菱纱的话触动了我深心潜藏的某样东西,让我一时无言以对。她跟我们这些要清心寡欲要守礼守制的同门太不一样了,我怎么跟她说才好呢?整天都要应付诸如此类的问题,也确实难为紫英了。
      渐渐地,不止我一个人看出来了,师道尊严之说基本上不适用于紫英对菱纱的教学过程。菱纱有事没事总要逗弄紫英一番,并且乐此不疲。也算是一物降一物,开始紫英还能端端师叔的架子,越往后越是力不从心。这个菱纱,简直就是一只鼹鼠,勤奋地用爪子刨着琼华女弟子偶像脚下的泥土,这样下去,偶像早晚要坍塌。 还好紫英总算守住了最后的阵地,任你百般挑衅,我自岿然不笑。 我对师叔寄予无限同情。
      起初我弄不明白,像紫英这般冷人,菱纱怎么就那么喜欢往跟前凑,按说明尘也不差嘛,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时间长了,我多少也看出点名堂来。紫英有着同龄人不具备的成熟稳重,有胆识有担当,刚毅无所畏惧,很多弟子(当然也包括我)对这位师叔都是无条件信任,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他在,仿佛就有了主心骨。而三个新弟子中,菱纱年龄最小,见闻之广博却远在天河、梦璃两人之上,这份阅历非闯荡江湖多年不可得。该是守在父母身边撒娇的小小女子,却要独自承受江湖风霜雨雪,想必貌似坚强的菱纱也希望能有个坚实的倚靠歇歇脚吧。大概菱纱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她的嬉戏笑闹中已经暗含了对紫英的一份依赖,于菱纱而言,冷漠的紫英却有着别样的温暖。当然,菱纱心地善良,她也是想努力让紫英变得快乐些。可是师妹呀,如果你不愿意让一个人走进自己内心,你还会如此在意他的喜怒哀乐吗?
      紫英与菱纱,冰炭不同炉的两种个性,就像炽烈的夏日与清寒的秋月,却在造化的奇妙安排下,出现在同一片天空,是缘、是劫,也只有局中人体会的到了。
      很久很久以后,当我回首往昔时,我蓦然醒悟,其实,他们原本就是同一类人。
      摊上菱纱这样的弟子,紫英大概也是没辙了。这不,看着紫英满头黑线地过来,我就知道,一定是菱纱又让师叔闹心了。
      明尘,你知道菱纱去哪儿了吗?”
      “大概又是去青田长老那里了。”在我敬重的紫英师叔面前,我一向不惯撒谎。
      “胡闹。”紫英拂袖而去。不知道是什么心理驱使,我也连忙跟了过去。
      说来也奇,菱纱视门规如无物,不知何故却讨得那位严厉刻板的青田长老的欢心,在旁人看来长老对她甚至有些骄宠无度。有一次我终于无法按下好奇心,向静怡师叔道出了心中的不解,静怡沉默了一阵才告诉我:“长老有过一个爱女,也是琼华弟子,在她16岁那年,妖界……”不愿再说下去。我也沉默了。妖界,琼华派每个人心头的梦魇,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回避这个话题。
      来到青田长老居处,只见长老正坐在门外的檀木椅上,菱纱一手攀着长老的肩膀,一手抚着长老花白的长须,撒娇似的在央求着长老什么,可长老只是舒心地眯缝着老眼,笑而不语。天哪,这还是平日里那个咳嗽一声都让弟子们噤若寒蝉的青田长老吗?看来这幅含饴弄孙图把紫英也吓得不轻,只见他疾步上前,喝道:“菱纱,不得无礼!”
      菱纱不情愿地松开了手,叉着小蛮腰,冲紫英噘了噘嘴。
      “嗯?”青田长老缓缓睁开双目,声音如往日般不怒而威:“慕容紫英,你来此何事?
      紫英恭敬地施礼:“打扰长老清修,此皆弟子平日里管教无方,望长老恕罪。”
      长老无奈地看了一眼紫英:“罢了。菱纱丫头不过是来向老夫请教琼华口诀,今后你要详加指点,不可藏私。”说完,长老脸上已完全恢复了一贯的庄严宝相。
      “弟子谨记长老教诲。”说罢,再次行礼,转身带着我们离去。
      紫英好像真的有点生气,一路上也不搭理菱纱,沉着脸只顾往前走。见他这般表情,我哪里还敢开口。三个人默默地走着,谁也不说话。菱纱开始还一脸委屈模样,慢慢觉得有些无聊,就跟在紫英身后,模仿起紫英走路的姿势,还不时用手捋捋颏下并不存在的长髯。紫英在前面不紧不慢表情庄重地迈着方步,后面尾巴似的跟着老态龙钟亦步亦趋的菱纱,见到的人无不掩口窃笑。
      紫英看见别人怪异的表情,知道菱纱又在搞怪,初时懒得理会,继续慢条斯理地走着,后来大概实在忍受不住芒刺在背的感觉,转身想要制止她。
      菱纱正兴致勃勃的弯腰弓背跨步前行,没想到紫英会突然停下,就这么一头扎进了紫英的怀里,“啊”的惊叫一声,赶忙后退几步。紫英已是红透了脸。菱纱嗔怪地瞪了紫英一眼,看到紫英手足无措的样子,一抹绯红迅疾飞上她的脸颊,狠狠跺了跺脚,飞快地跑掉了。
      紫英尴尬地看向我,见我陶醉在群山巍巍白云舒卷的美景之中不便打扰,就故作庄重地提了提衣领,一道烟的朝相反方向走了。我心中狂笑不已,看着菱纱的背影,却不禁又有些担忧。她找青田长老,恐怕未必就是请教什么心法口诀,除了仙风术她觉得好玩,还肯用点心思习学,对那些让外人垂涎不已的琼华秘技好像并不怎么上心。这些天她常常跟人打听延年术、长生诀之类的,开始我以为她只是好奇,后来就觉得有点奇怪,年纪轻轻的,总关心这个干嘛。
      我隐隐感觉到她的身上似乎有一丝无形的沉重,被她很好地掩饰了而已。只是她不说,我自然不敢多嘴去问。直到几个月后,菱纱的身世被人揭开,当时我以为这就是她极力隐瞒的真相,这就是围绕在她身上的那层淡淡的迷雾。现在回想起来,我真的太傻太傻。
      紫英终究没能扛住菱纱的软磨硬缠,空闲时带着菱纱去了趟醉花荫。
      醉花荫,只听名字就能想象出景色是何等宜人。很多人都在暗自揣摩,一双璧人徜徉在花海蝶丛中会是番怎样的光景,那些花痴师姐更是恨得咬碎银牙空泪垂。听到几个人的窃窃私语,我忽然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几次想找个由头去醉花荫转转,又忍住了,只是时不时眼巴巴地朝醉花荫方向望上一眼。总算看见他们回来了,菱纱小脸红扑扑的,眉飞色舞地忽左忽右绕着紫英边走边叽叽喳喳说笑,紫英却是容色如常,步履沉稳,拿捏得恰到好处……(不好意思,我的大脑一定又短路了)。天河、梦璃也迎了出来,梦璃对菱纱会心地微笑着,天河却满脸委屈地问道:“紫英,菱纱,你们为什么不叫上我一起去?”菱纱正在兴头上,听了天河的话,偷偷瞄了紫英一眼,没好气地回道:“带你去做什么,醉花荫又没有山猪,只有楼猪。”说罢不再理会天河,上前亲热地挽住梦璃,姊妹俩说笑着进屋去了,撇下紫英跟天河二人傻傻地对望着。紫英实在抵受不住天河小白羊似的无辜眼神,转身走了,剩下天河一个人抓着头皮还在琢磨:“楼猪是神马,可以吃吗?”我也赶紧走人了。通过认真学习、分组讨论,琼华弟子们充分领会了醉花荫事件的精神实质,同门们纷纷表示,醉花荫之行对于建设和谐琼华具有重大现实意义。具体表现是,随后几天紫英师叔对弟子们的态度没有以前那么冷淡了,弟子们在他面前也不必再像老鼠见猫一般,可谓皆大欢喜。有件扫兴的事原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告诉他,可我也是没了办法。是件我无力解决的大事。


      IP属地:四川4楼2019-12-01 1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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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我在藏经阁整理书架。那里积聚了琼华派历代心得,各种武功秘籍、术法、铸剑之学等等应有尽有,将十几排书架挤得满满当当。藏经阁平时无人出入,只是每半年派人来打扫一次。这次当然又轮到我了,对此我也无话可说,被无良的楼主当成龙套帝使唤,总比做个看大门的路人甲有前途些。进了门,我吃惊地发现,落满尘埃的地上有些浅浅的脚印。有人来过! 仔细看去,书架也明显有被人翻动过的迹象。
        莫非藏经阁遭了贼?
        不可能啊,琼华派高手如云,外人想要悄无声息地潜入,根本就是妄想。以琼华收徒之严,内鬼之说大约也不成立。
        无论如何,我不敢掉以轻心,赶紧着手一样样查勘。累得气喘吁吁,总算清点完了,物品一件不少。找了块相对干净的地方,掸了掸灰尘,坐下来歇息。忽然,窗棂“嗒”的一声轻响。我立即警觉起来,迅疾闪到角落藏好身形。一道娇小的身影春燕般越窗而过,轻盈地落在地上。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菱纱!怎么会是她?
        菱纱轻轻嘘了口气,走到一排书架前,开始翻腾起来,那副轻车熟路的架势一看就知道不是初次造访了。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也不敢出声,只是躲在暗处紧张地注视着她的举动,越看越觉摸不着头脑。菱纱的聪明我是知道的,可就算她有一目十行的本事,以这样的翻阅速度,只怕是连书名也记不住。再想想,紫英是我琼华派数得着的顶尖高手,以他对菱纱的宠溺,啊不对,我在胡说什么,以他对弟子认真无私的授业态度,菱纱想学什么秘技紫英都会倾囊相授,何必要钻到故纸堆里?
        翻找了大半个时辰,菱纱停了下来,无力地倚在书架上,慢慢滑坐到地上。那个整日嘻笑玩闹、生气勃勃的韩菱纱不见了,此时的她显得更加瘦小,看上去那样的孤单、无助,仿佛是被人遗弃在角落里的玩偶。两道清流,无声无息地淌过沾满浮尘的脸颊,她……在流泪!
        我的心猛然抽紧了一下,有种上前为她抹去泪水的冲动,双腿却像绑上了千钧巨石,既不敢也不忍打扰她。就这样静悄悄的呆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窗外。我陷入了深深的苦恼。做为琼华弟子,我没有隐瞒不报的胆量,可事情一旦捅出去,琼华必然从此再无菱纱。
        内心挣扎良久,最后还是决定不去禀告掌门,而是向紫英师叔举发了此事,算是对自己有个交待。原谅我的自私,把如此挠头的难题抛给了紫英。紫英安静地听着我的讲述,脸上波澜不兴。
        只是,当我说到菱纱流泪时,紫英明显愣了一下,定定地看着我:“你是说,菱纱她……”欲言又止。
        沉默,令人难堪的沉默。这件事足以震动整个琼华派,如何处置确实会让紫英为难。半晌,我小心翼翼地看着紫英的脸色,问道:“师叔,你会将此事禀告掌门吗?
        ”“……”
        “师叔,该怎么办?”
        “……如果我禀明掌门,你认为会是什么结果?”
        “菱纱恐怕就要被逐出门墙了。”
        “你……你希望菱纱离去?”
        “当然不是!师叔,她肯定不是去偷学什么心法秘籍,要不我们先找她问问?”
        紫英沉吟道:“不必。菱纱此举也许有她的难言之隐,贸然探问恐怕她也未必会说什么。这样吧,此事先放一放,有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办。”
        我有些愕然,还有什么事比解决眼前这桩难题更重要?我隐隐觉得,对菱纱私入藏经阁这件触犯门规的大事,紫英似乎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反倒有点心不在焉。不过这样当然再好不过,我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于是欣然说道:“请师叔吩咐。”
        “这两天你和明光负责给山北大漠中的月牙村送水送粮,先解决村民燃眉之急,我设法去借水灵珠。”
        水灵珠是琼华镇派之宝,月牙村又是怎么回事?
        紫英微喟一声:“此事是菱纱告诉我的,我实地查勘后才知道,月牙村水源已枯竭,村民们无奈之下只能纷纷离去,冒死穿越大漠求生,剩下无力跋涉的老弱束手待毙。”说着,脸色有些发白,“明尘,我琼华弟子抱持的宗旨是什么?”
        “除魔卫道!”
        对,除却为祸人间的妖魔,护持住一个清平世界。扶危济困、为天下苍生谋福本是我等份内之事,也是我当初入山求道的初衷。可慕容紫英身为琼华首徒,却对脚下的一方百姓深受如此之苦毫无所察,实在惭愧之至。难为菱纱一个弱小女子,却有如此侠情热肠。”说到此,神情有些黯然。
        我听了一时无言以对,心下也觉惭愧。忽然想起一件事,赶紧趁热打铁:“师叔,前两天我听从陈州办事回山的静怡师叔说起,朝中那位深受百姓爱戴的景大人被奸相陷害,家道败落,景大人卧床不起,家人沦落到在陈州街头摆摊卖字画求生。多亏遇见了菱纱,她不但倾其所有帮景大人一家度过难关,还连夜赶往京城,到御史台为景大人鸣冤,差点被打进天牢。此事在陈州百姓中早已传开,千真万确,静怡师叔对菱纱也是赞不绝口呢。”
        紫英霍然起身,又缓缓坐下,嘴里喃喃自语:“好,好个菱纱……”转头吩咐我:“明尘,你们现在就去月牙村,不可耽误。”
        “弟子领命。”
        我叫上明光,准备好一应物品就出发了。走到大门口,远远看见了菱纱,手里捧着一大把野花,正施施然迈步进门,身后跟着天河梦璃两个形影不离的伙伴,一看便知肯定又是溜出去玩了。天河单纯,梦璃识礼,带头犯禁的除了菱纱还能有谁?真是让人头痛。菱纱也看见了我们,蹦蹦跳跳地过来:“你们两个,肩扛手提的这是要干什么去?”
        “紫英师叔命我们给月牙村送米粮和饮水。”
        “哦?”菱纱眼睛一亮,“我就说嘛,这个冰块脸果然是个大好人。”
        “师妹,你们到哪儿去了?”
        “啊,这个,是紫英差我们下山的。这不,刚刚才办完事回来。”
        少来,我才从紫英那里出来好不好。我暗暗皱了皱眉,好心规劝:“师妹,你别再闯祸了,这样下去你会被赶出琼华的。”
        “什么嘛。”菱纱不满地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转回身,“谢谢你,明尘师兄。我会记住的。”看着菱纱大眼睛里流露出的真诚,我放心地点了点头,跟明光一起走出大门。
        紫英没能借到水灵珠,只好分派弟子轮流下山送水送粮,直到村里的精壮带着驼队赶回来。也许是我的规劝起了作用,这几天菱纱也不四处闲逛了,除了每天必须的功课,剩下的时间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对她的幡然悔悟我当然觉得很高兴,只是这变化来得大了点吧。
        初八,丙子日。宜婚嫁、远行,忌动土,除此之外,我就不知道与别的日子有什么不同了。散了午课,我和菱纱等几个同门闲聊着往回走,紫英习惯了独来独往,依旧是一个人走在空阔的广场上,走在他自己的寂寥中。
        “紫英,等一下。”菱纱从后面赶了上去。
        紫英闻声止步,转身,安详地看着菱纱。
        菱纱俏生生站在紫英面前,伸出白嫩的小手。一缕阳光欢快地从指尖跳跃而下。
        “九龙缚思剑穗?”紫英脱口而出。
        “还是紫英识货。这是我选了上好的冰蚕丝亲手结成的。”
        原来她整天呆在屋里是在摆弄这个。我忍不住插了句嘴:“菱纱,你还会女红?”
        菱纱得意地扬了扬好看的眉毛:“没想到吧。这是我叔婶教的,她总说我是个野丫头,要是连女红也不会,将来很难找到好人家……”发觉自己失言,菱纱下意识地捂住嘴。
        怕菱纱难堪,紫英迅速接上话题:“非常精致,是件难得的佳品。据说九龙缚思手法特异,做工极是耗损心神,因此早已失传。想不到你会这门绝艺。”
        菱纱笑吟吟地看着紫英,落落大方地说道:“喜欢吗?送给你的。
        紫英显然缺乏思想准备,不由惊讶地睁大眼睛,继而有些尴尬,又有些惊喜,嘴里却言不由衷地说:“给我的?为什么?”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紫英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日子?”
        “是你的生日啊。可惜我还不会铸剑,不然……”
        我看到紫英猛然间有些难以自制的激动。山上已经太久没听人提起过了,乍听到“生日”两字,连我心里都突然泛起一种陌生中夹杂着亲切、惆怅的奇异感觉。不过,琼华弟子的生辰都记录在《琼华弟子总录》里,菱纱又是如何知道的?见紫英百感交集的样子,菱纱也有些动容,却又语带调侃:“要是心里感动的话,就说出来嘛。”
        紫英被说得哭笑不得,好一会才稳住情绪,语调罕有的深沉庄重:“谢谢你,菱纱。”接过剑穗,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像欣赏稀世奇珍般仔细端详着,眉宇间有少年的喜悦,也有岁月沧桑的慨然。


        IP属地:四川5楼2019-12-01 1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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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什么的,喜欢就好。”也许是受了紫英的感染,菱纱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复杂,语气也低缓下来:“你使的是武剑,这条剑穗兴许用不上。只是将来不要丢掉,可以把它送给那个懂你、惜你的女孩……”
          我悄悄离去。若是再听下去,只会心碎。
          原以为菱纱接受了我的劝告,不想却是如此。也许她并不是无视我的好意,只不过她对什么是闯祸的理解跟我完全南辕北辙。常听人说,女子的思维方式跟男子是不一样的。有着七窍玲珑心的菱纱就更不用说了,她依旧是我行我素,也照样跟自己家似的随意进出青田长老的居处。我很担心她会惹出更大的事端。
          这天夜里,我正在梦里与周公把酒言欢,却被一阵猛烈的摇晃弄醒。我有些恼怒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满脸惶急的明心。
          “什么事啊?”我有些不满地问道。
          “师兄,菱纱闯入禁地了!”
          “什么?你说什么!”
          “是真的,还有天河跟梦璃。紫英师叔已经赶过去了。”
          大概是刚醒来的缘故,我的脑子还有点不大清醒,听了明心夹七夹八的话觉得更乱。琼华禁地向来是派内最神秘的所在,没有掌门的指令任何人不得擅入,他们几个又不是第一天加入琼华,对此等大忌不会不知,怎么敢这么做。“你怎么知道他们去了禁地?”
          “我……”明心支吾起来。看到明心扭捏的样子,我有些恍然。怪不得这家伙总是乐颠颠地帮菱纱跑前跑后,有事没事总爱在菱纱她们住的山房居附近溜达。好你个臭小子,不光摔跟头丢丑抢在师兄的前面,连……咳,赶紧披衣下床,与明心匆匆向禁地赶去。
          到了禁地外面,两人同时止步。“现在怎么办?”明心问道,其实他也清楚我同样是茫然无措。琼华的门规并非儿戏,这会儿如果有人发现我们在禁地门口,搞不好我们都得受罚。可菱纱他们已经在里面了,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这个时候我们怎么可能一走了之。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忽然听到人声,我和明心急忙躲了起来。
          紫英、菱纱他们走了出来。远远地看着他们四人站在如水的月光下,秋夜的凉风吹得他们的衣袂翩翩飘动,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谪仙般的紫英,长身玉立的天河,天仙化人的梦璃,娇俏无双的菱纱,像是一幅精美绝伦的画,四个人站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和谐、美好。他们说了一些什么,各自散了。我和明心面面相觑了好一会,终究不得要领,也只好离开禁地。回到住处,思来想去始终有些放心不下
          。擅闯禁地毕竟是犯了琼华大忌,菱纱她们会受到怎样的惩处?想到连紫英师叔也卷了进去,更是坐立不安。一咬牙,起身去了紫英的居处。
          我透过门缝先向里张望,想着万一他已经歇息,就不要打扰了,明日再说。只见紫英盘腿坐在炕上,低头沉思,看上去心事很重,明灭的烛光衬得他的脸色阴晴不定。一条黄澄澄的剑穗静静地躺在摊开的手掌心。
          察觉门外有人,紫英迅速将剑穗拢入袖中,沉静地说声:“进来吧。”我惴惴不安地推门进屋,行礼。紫英问道:“这么晚了,来此何事?”语气中并无责怪之意。我嗫嚅半天,还是告诉紫英,我见到他们进入禁地了。末了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叔要如何处罚他们?
          ”紫英起身走到我面前:“既然你知道了,告诉你亦无妨。玄宵师叔吩咐过,我不会难为他们。”
          “玄……宵?”
          “是,他还活着。”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我的脑袋里像是被人胡乱塞进一堆杂草,整个人彻底石化。紫英见我张口结舌的样子,温和地说道:“此事牵涉上代恩怨,我一时也说不清爽,你也不要再问,到此为止吧。”
          “……是。”
          回去的路上,我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理不出头绪。玄宵,这个传说中的人物,琼华不世出的高手,居然还活着。他在禁地做什么?
          很快,又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不过这次的主角却是紫英——他去了承天剑台
          为了不受干扰,紫英把在剑台职守的弟子打发走了,可还是百密一疏,嘴快的职守弟子招引来了更多的人。听到消息,琼华弟子顿时炸了锅,三三两两往承天剑台赶去。琼华派以剑为尊,弟子大都会铸剑,唯有紫英得了真传,铸剑之术可称得上天下无匹。不过自从数年前朝廷派员上山求剑,紫英便再也没有打造过一把兵刃,任谁苦苦求恳,全都置之不理。
          如今紫英居然重上铸剑台,众人惊讶之下,岂肯放过大开眼界的机会,没过多久,承天剑台上已是人头攒动。换做平日,紫英早就拂袖而去了,只是身为出色的铸剑大师,一旦开始烧熔、投料,紫英便完全进入了忘我境界,浑然不觉四下早已围满了人。静怡师叔也来了,担心众人会扰乱紫英心神,便连推带搡地将众人赶到一边。弟子们却都舍不得离开,只能远远地看着紫英在烈焰熊熊的炉火旁忙碌,反复捶打、磨光、淬火。终于,紫英直起腰,满意地欣赏手中一对青光夺人的兵器。
          “双刃!”有人失声惊呼。我眼神一黯,琼华派几百名弟子用的都是三尺青锋,擅使双刃的除了韩菱纱还能有谁?
          紫英惊讶地抬起头,这才发现剑台上都是人,不由微微皱了皱眉。静怡有心开紫英的玩笑,走过去示~似的将手中崩口的长剑在紫英面前不停晃动。紫英伸出两指夹住剑锋,仔细地审视半天,然后才淡淡地品评:“还好,刚口不错,韧度也恰到好处,算是一件利器。”静怡气得说不出话,只是狠狠地冲紫英点点头,将长剑丢到地上,扬长而去。紫英疑惑地看向众人,好像不明白众人来此作甚。弟子们终究不愿面对紫英的冷淡表情,一个个默不作声地走了,脚步分外沉重的,并不是只有我一人。
          好啊,一个送剑穗,一个还以双刃,这是什么情况?我深深地为自己感到悲哀。明明我是此文的主角,为什么就没人把主角光环套在我身上?楼猪S13,楼猪我恨你!!
          还是菱纱后来告诉我,自从去了禁地,紫英心里就有种莫名的不安,却又不知这种感觉由何而来,于是送了她这对利刃做防身之用。“我要用自己的名字给它命名,菱纱刃?不好。嗯,紫英的宝剑叫飞雯焕日,我的呢,就叫翌日焓灵刃好了。”看着菱纱喜不自胜地反复把玩着手上振翅欲飞的双刃,出于某种阴暗心理,我没有告诉她,多年来紫英亲手打造的兵器,仅此一件。
          菱纱的话却也让我有点担忧,紫英心细,他要是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头,八成就是真的有事。我暗暗祈祷,但愿别出什么乱子。
          波斯奇侠沙隆巴斯说过,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期待往往只会变成下一次的期待,越是怕什么却偏偏就会来什么——活力无限的菱纱病倒了。
          病势来得迅急且怪异,事先毫无征兆。菱纱正在路边扑蝴蝶玩耍,突然一头栽倒在地,我和几个同门发现菱纱出事,急忙跑了过去。菱纱已人事不省,煞白的小脸上毫无生气,印堂隐隐发黑。我想给她搭搭脉,手指刚触到她的皓腕,一股凛冽的寒气就透过指尖直入心髓,禁不住猛地打了个寒颤。
          紫英也匆匆赶来,躬身想要将菱纱从地上抱起,这时,人高马大的天河飞奔过来,嘴里喊着“让开让开!”毫不客气地将前面挡路的人拨拉到一边,挤到菱纱跟前,二话不说抱起她就往山房居跑去。紫英身形一顿,刚刚探出的双手就僵在了那里。片刻间,紫英恢复了常态,直起身来。周围的人毫无所觉,但这点小动作岂能逃过我的法眼。
          众人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了半天,我也没听出个子午卯酉,想起那股匪夷所思的寒气,实在放心不下,就向山房居走去。远远看见紫英从丹药房出来,知道他一定也是去探望菱纱,忙迎了上去。到了山房居,却见菱纱好端端地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
          我有些气恼,这样的玩笑也能开吗?看了一眼旁边的紫英,他却毫无责怪之意,只是关切地问道:“菱纱,你感觉好些了?”
          “没事,我很好啊,我……”忽然脸色大变,像是被一只隐形的恶魔瞬间吸干了精元,软软地滑倒。
          我和紫英、还有屋里的天河同时扑了过去,还是天河抱起菱纱回屋,放到床上。紫英斜坐在床沿为菱纱把脉,表情一点点凝重起来。
          “明尘,去请青田长老。”
          我心下恍然,忙起身飞跑出去。青田长老的歧黄之术在琼华派首屈一指,比起当世名医也不遑多让,请他来为菱纱诊治,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请来了青田长老,见梦璃、静怡她们也来了,焦急不安地围坐在菱纱身侧,菱纱却依旧没心没肺地嘻笑着。众人见长老进门,纷纷起身行礼,长老也不理会,自顾自走到桌边坐下,接过梦璃递上的香茶,悠然自得地品咂起来,一副仙风道骨的医家圣手模样。
          品了会儿茶,青田长老放下茶盏,这才笑眯眯地看着冲他扮鬼脸的菱纱:“丫头,这回总该老实几天了吧。”伸手为菱纱把脉,突然脸色大变,忙把她扶坐起来,与菱纱双掌紧紧相抵。众人看到这般情景,都是心中一沉,不由相互交换了一下惊疑的眼神。
          过了一会,长老撤掌,小心翼翼扶菱纱躺下,然后就失神地看着她不动了。菱纱也发觉不对,轻轻唤了声:“长老。”长老抚摸着菱纱细碎的秀发,痛心疾首地自言自语:“又一个好孩子,又是一个……上天,你为何要如此安排,为什么偏偏是菱纱?”突然间老泪纵横,“丫头,琼华对不住你呀,啊啊……”
          屋里的人都被长老苍凉悲苦的哭声吓住了,我的心扑通通狂乱地跳起来,长老如此失态,莫非菱纱……
          菱纱也吃了一惊,连忙爬起来,轻轻为长老擦拭满脸的泪水:“长老,你这是怎么了?”毕竟是祖孙情深,她的声音里竟也有些哽咽。青田长老止住悲泣,沉声问道:“望舒剑在哪里?”
          紫英、梦璃不禁都向天河看去。天河有点局促地抓抓脑袋:“我把望舒剑给玄霄大哥了。大哥想要出来,要借助望舒的力量克制阳炎,所以……”我已经听糊涂了,只是呆呆地看着辈分陡涨的天河“师公”。
          青田长老扶菱纱重新躺下,苍白的胡须瑟瑟抖动着:“唉,天意!玄霄此时欲破冰而出,定然与妖界将临有关。当年,我也有负于他……”忽然转了话题,“你们当中可有谁听说过三寒器?”
          众人面面相觑,菱纱却兴奋地一骨碌爬起身:“我知道,一件是光济寒图,一件是鲲鳞,还有……”
          “好了好了,”长老慈爱地拍拍菱纱的小手,“我们家丫头人小鬼大,上知天文,下识地理,更懂得世间人情冷暖。可恨上苍……”喉头一哽,说不下去了,伸手揽过菱纱,菱纱也乖巧地把小脑袋依偎到长老肩头。
          长老搂着菱纱,木然地仰头看着屋顶,半天不说话。倏地挥指如电,点了菱纱的穴道。紫英急呼了一声长老,青田长老却冷冷地吩咐:“都出去。”
          “长老……”
          “出去!”长老怒狮般暴吼一声。
          众人见状,只好退了出去。我拽了一把满头雾水的静怡,也跟着出去了。
          等待,难熬的等待。天河焦躁地来回走动,梦璃双手紧紧绞着衣襟,白玉似的面庞显得更加苍白,静怡则早已如坠梦中,只有紫英看上去还很镇定,目光却死死盯住屋门不动。忽听屋内传来菱纱的一声哭喊:“长老!”大家慌忙一拥而入。
          眼前的景象让每个人都惊呆了:长老颓然委顿在床上,容颜枯槁,满头白发毫无生机地披散下来,像是忽然间衰老了数十岁。菱纱呆呆地坐在长老旁边,泪流满面。
          紫英惊疑地问道:“菱纱,这……”
          “不关丫头的事。”青田长老虚弱不堪地喘了几口气,沙哑着嗓子说道:“你们都听好,今后丫头就托付给你们了,你们一定要护得她周全。丫头她,她命苦啊……”又喘息了一阵,长老吩咐道:“老夫要从此隐居,去陪伴女儿了。紫英,送老夫去清风涧的草庐,路上还有话对你说。老夫有些累了,紫英你背我一程吧。
          ”“哎。”紫英用寻常人家晚辈的口吻答应着,小心地把长老负在背上走了出去。
          从菱纱的口中,我们大体知道了事情的经过:长老将内力源源不断输入菱纱体内,将寒气强行压制住,直到最终再也抵受不住寒气反噬才松开双掌,强打精神教给菱纱运用真气的心法后,解开了她的穴道。
          在场没人能说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连菱纱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越是漫无边际地猜测,心里越是惊疑不定。好容易等到紫英回来,菱纱抢先问出了大家的担心:“长老怎么样了?”
          紫英含糊地回答:“长老今后不会再离开清风涧。”不待大家再问,冷冷地对天河说道:“去告诉你大哥,不要再催动望舒剑了。”
          “可大哥他……”
          紫英猛然发作,毫不客气地截断了天河的话:“大哥大哥,你大哥的事情重要,菱纱就什么都不是?放心,我会把三寒器交到他手里,替代望舒。慕容紫英决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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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英对天河这般态度让众人都有些吃惊,静怡埋怨地唤了声:“紫英!”紫英这才回过神来,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语气太重,勉强稳定了一下情绪,放缓了语调:“抱歉,我也是一时心急。”
            听紫英话里的意思,菱纱的病情与望舒剑似乎有些关连。面对众人的疑问,紫英叹口气告诉我们,望舒一事牵涉太多隐情,长老也是语焉不详,只是反复交代务必将望舒剑封存,眼下当务之急是寻找三寒器。
            他准备次日动身,菱纱坚执要跟他一同下山,天河、梦璃也要求同行。一番争执下来,自然是紫英完败。晚上,我辗转无法入眠。菱纱体内怎么会有寒气,长老那句琼华对不起菱纱又是什么意思。望舒剑、 玄霄……简直是一团乱麻。心里实在烦躁,于是翻身下床想出去走走。
            刚踏出房门,却看见紫英在不远处的山墙下徘徊,步履格外沉重,偶尔停下脚步,用衣袖爱惜地擦拭手中的长剑。我悄悄退回屋里。直到深夜,我从窗缝里看到,紫英仍旧在来回踱步,暗夜像浓浓的哀伤紧紧包裹着他。我很是纳闷,紫英遇事向来都很从容,无论长老还跟他说了些什么,他都不该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第二天谜底就揭开了,紫英将飞雯焕日生生用内力震碎,投入了熊熊炉火。紫英不但是铸剑高手、使剑高手,更是出了名的剑痴,惜剑如命,这样一个人居然狠下心肠毁剑,而且是自己随身多年的宝剑,听到的人无不骇然失色。当紫英把飞雯焕日的精华凝结成的红魄递到菱纱手中时,菱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双手紧紧将红魄捂在胸口……紫英带着天河菱纱他们下山了,继续着他们四个人的故事。
            没有了天河失惊打怪的大呼小叫,少了菱纱穿花蝴蝶般的身影,山上顿时冷清了下来,又恢复了往日的肃穆安宁。对这种早已习惯多年的氛围,我却觉得有点不适应,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寻找三寒器是否顺利。想到菱纱,心中百味杂陈,为自己难过,更多的是为她感到欣慰。
            红魄像一颗温暖的心,它让我懂了,有人为了菱纱甚至可以不计生死。日子一天天过去。没把紫英他们盼回来,去寿春办事的元越倒是提前回山了,带回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风一样在弟子中传开,也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实在不敢相信,见几个人围着元越交头接耳,就凑了过去想探探究竟。静怡也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人未至声先到:“你们想干什么?元越,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弟子们对爽捷明快的静怡师叔一向有些敬畏,都不敢说话了。
            元越连忙辩解:“我没乱说,不信你自己看。”递给静怡一张纸。静怡接过看了看,沉吟不语。我从静怡手里拿过那张纸,细细地看着。这是张官府的榜文,纸色陈旧,大概有些时日了,字迹也有些模糊,上面写着:“兹有女飞贼一名,……侵扰王陵……魂灵不安,子孙泣血……”榜文上盖有官府朱红大印,不会有假。
            上面还绘有一幅肖像,包包头,柳叶眉,凤眼樱唇,全然一个活灵活现的小师妹。看着这幅惟妙惟肖的画像,我心里不由埋怨一声“怎么这么不小心哪菱纱。
            ”这个想法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罪过罪过,我当自罚面壁反省。可眼前这事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静怡,却见她也正焦虑地看着我,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主意。众人呆立半晌也觉无趣,纷纷散了。
            回到屋里,我只是坐着发呆。琼华派乃名门大派,对寇匪贼盗之流向来是深恶痛绝,这次菱纱怕是真的在劫难逃了,而我却无法为她做任何事情。想到过往与菱纱相处的种种,心里更是酸楚不已。
            有那么一阵子,我强烈的怀念起紫英,这个时候若是他在跟前,我的心里会踏实很多。可这件事非同小可,紫英知道后又当作何反应,是以大义为先、维护门派尊严,还是徇私护短?想到紫英循规蹈矩的样子,我绝望地长嘘了一口气。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有人大声喊着:“紫英师叔回来了!
            ”我触电似的跳起来,撒腿就往外跑,心里惨叫着:天意弄人啊,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啊,我们山上的人都已经补过钙了。一大群人涌到了山门前,伸长脖子往山下张望。不一会,就看见了四个人沿阶而上,紫英正襟危步走在前面,天河搀着梦璃,菱纱还是那么不老实,一会儿拍拍天河后脑勺,一会儿赶到到紫英前面强迫紫英观赏她手里的什么宝贝。看着菱纱活蹦乱跳的样子,我心中暗暗难过。
            他们走进大门,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精神倒还不错,紫英变化稍大些,神色间少了些许拘谨,多了几分英挺之气。众弟子一起行礼:“师叔。”紫英拱手还礼,然后就欲跟天河他们离去。“你站住!”元越大喝一声。
            几个人都有些惊讶地回身看向元越,却见元越扬手戟指菱纱:“你不能进去。
            ”紫英脸上掠过一丝不悦之色,刚要开口,天河的大嗓门就嚷嚷开了:“喂,你想干什么?”“干什么?韩菱纱是个飞贼,我们不能让她玷污琼华圣地。
            ”一些人也七嘴八舌地跟着吆喝:“对,不能放她进去
            。”“我们要让掌门将她逐出琼华派。
            ”平日与菱纱关系最热乎的虚凉,此时比谁嚷嚷得都起劲。
            我鄙夷地斜视了虚凉一眼:虚凉,果真起的好名字,世间若无此等鼠辈,何来人心如海世态炎凉之叹?
            要是静怡师叔在场,恐怕早就大耳刮子扇过去了。“伧啷”一声,天河拔出了佩剑,大步迈向众人:“再胡说我就要打人了!”梦璃上前拽住了天河,轻轻摇了摇头,制止了他的莽撞。梦璃和颜悦色地对众人说:“诸位师兄,想必你们有所误会。
            大家相处时间虽然不长,可也不算太短,菱纱的品性你们都是知道的,她怎么会是飞贼呢?”在场的弟子中有不少人与菱纱交好,听了梦璃的话,有人频频点头,也有人开始帮着劝解。
            元越却是那种越是好言相劝越是撒欢甩蹄子的货色,几个人在元越的鼓噪下又开始起哄:“证据确凿,休得抵赖!”“对,早知道你们是一伙的。
            ”……我原以为,依着菱纱的性子,伶牙俐齿的她一定会反唇相讥,不料她却只是安静地站着,任由别人百般辱骂,既没有愤怒也毫无畏缩之意,眼里流露出的只有疲惫和感伤。
            我看着不忍,正要过去安慰她几句,却听一声怒喝:“都住口!”紫英怒容满面,两道剑眉都竖了起来。弟子们从未见过师叔发这么大的脾气,吓得全都噤声,全场一片沉寂。
            紫英喝止了元越他们的喧嚷,却不再说话,目光越过众人,投射到远方的虚无之处,表情格外严肃,隐隐带着一丝失落。菱纱缓缓转过身,定定地看了紫英好一会儿,才语气平和地低声问道:“紫英,如果我真的是个贼,你也会瞧不起我吗?”众人紧张地看着师叔,都想看看他是个什么态度。
            紫英收回茫然远眺的目光,却不敢正视菱纱的眼睛,唇角的微微颤动将他内心的痛苦与挣扎显露无余。沉思许久,紫英缓缓开口:“我……不知道,偷窃自然是品行不端,但或许、或许你有你的理由……”
            “紫英……”菱纱眼角泛出晶莹的泪花,“谢谢你。
            有你这句话,不枉我们相识一场。”说完,深深地看了紫英一眼,仿佛要把这个人的身影刻在心里,猛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山门。天河与梦璃对视一眼,也匆匆跟了上去。
            紫英抬起衣袖,似要唤回他们,却又颓然落下。我呆呆地看着菱纱她们的背影消失在绵延的石阶尽头,心乱如麻。不知过了多久,我僵硬地回过身,却看见静怡铁青着脸站在众人面前。静怡鄙视的眼光扫遍在场所有人,恨声说道:“都心满意足了?既然如此,一个个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灰溜溜地散去,我也满心凄惶地准备离开,被静怡叫住:“菱纱她、她们走了?”我只是沉重地点点头,一句话不想说。 静怡难以置信地看着紫英:“你就这样让她走了?”
            “……”
            “你呀!”静怡用手指狠狠地戳着紫英的前额:“你怎么就那么糊涂!枉你还被人师叔长师叔短地叫着,简直是个榆木脑袋。”
            紫英一边有点狼狈地躲闪,以维护丰神俊朗的传统形象,一边分辨:“师姐,我……”
            “你你,你什么你!你见天价守着菱纱,她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
            “我想……”
            “紫英,不要被表象所困,问问自己的心!
            “掌门她……”
            “掌门又怎样?她早看菱纱不顺眼了,为什么一直没打发菱纱下山,那是青田长老有话!菱纱的怪病虽说被长老强行压制,难说不会再犯,让她离开琼华岂不是要她去死?
            “我……”
            “啥也别说了,你现在就去把菱纱给我追回来,要是找不到她,你也不用再回来了。放心,掌门那里有我。”
            说完招招手叫我过来。我忙不迭地应承,心里暗自发笑:静怡一连串的电闪雷鸣,让紫英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法完整地说出来,冰山美人被静怡师叔这般修理,那帮粉丝们要是看见了不知作何想法?
            “明尘,你押着紫英去找菱纱她们,记着务必让菱纱回心转意,否则,你一样不用再回来了。”
            “啊?是。”
            “阿是什么,我又没有点你的阿是穴。赶紧上路。”不由分说就把我和紫英轰出大门。
            着山道一路疾行,却始终没见到菱纱她们,紫英看上去也有些发急,光洁的额头上渗出点点细汗。按说走这么点山路,连我都不觉得气喘,以紫英的功力断不至于如此,所谓关心则乱罢。
            总算在太一仙境追上了他们。梦璃先发现我们,微笑着点头示意,轻轻扯了扯闷头走路的菱纱。菱纱抬眼看到我们,脸上顿时现出惊喜之色,欢快地一路小跑迎了上来,突然又止住脚步,神情有些羞涩。见紫英似乎不知说什么好,我急忙一口气说明来意。
            菱纱听完低头不语,半晌才喃喃地说:“谢谢你们,谢谢静怡。可是……”抬起头,盈满春水的双眼凝视着紫英:“紫英,我问你,在山上这么多年,你快乐吗?”
            紫英愣了一下,口气有些犹疑:“为什么又问起这个?”
            “我觉得不快乐,天河也是。梦璃嘛,自然是天河去哪,她就跟着去哪,嘻嘻。山上清规戒律太多,其实这倒不算什么,只是我觉得……”菱纱迟疑了一下,好像在斟酌字句,“在我眼里,有些规矩很迂腐,很……可笑。”
            “菱纱,你……”
            紫英,听我说完好吗。下山的路上我想了很多,当初我来到琼华派,是想找到长生之法,可是却一点着落也没有。能在山上停留这么久,是因为……”小脸有点发烫,见紫英全神贯注的注视着自己,更觉羞于启齿,急忙掩饰地摆了摆手:“山上不适合我们,所以即便掌门不撵我走,我们早晚也会离去。最重要的是,为了我的族人,我要继续走下去,我决不能放弃。紫英,你跟我其实是一样的,你的肩上也有无法卸掉的责任,昆仑山上有你一生追求的东西。尽管那些清规戒律让你变得很压抑,可我很清楚,你同样不可能放弃。”
            看到紫英星目中闪过的黯然之色,菱纱的语调变得欢快起来:“紫英,你总是不快乐。如果你觉得修仙除魔、卫护天下是你想要做的最重要的事,那你就应该坚持下去,更应该快快乐乐地坚持下去。我们约好,等哪天你修成了剑仙,别忘了来看看我呀。”说完,菱纱用手指轻轻点着玉颊,笑得月朗风清。
            紫英神情有些苦涩:“我现在……不清楚是否应该挽留你们,有些事我需要想得通透些。只是你的身体……”
            “不要紧,长老传了我内功心法,何况还有、还有这块红魄……”
            “菱纱,我……”紫英深深吸了口气,艰难地说道:“我想让你知道,我……”苦恼地摇摇头,不知该如何表达。
            菱纱强装出来的笑容消失了,慢慢垂下头:“我明白,紫英,我都明白。”从怀里取出红魄,捧在手心:“无论我们去了哪里,其实你一直都在,并未远离。”
            “菱纱……”
            所有人都沉默了,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凝重起来。


            IP属地:四川7楼2019-12-01 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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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浓的别情萦绕在心头,感觉有些压抑,却一时又舍不得破坏这种氛围。还是菱纱打破了缄默:“呀,走得太急,差点忘了把三寒器交给你。”天河也如梦方醒,不好意思地掏出几样东西递给紫英。紫英连忙伸手去接,匆忙间一条黄灿灿的剑穗从袖口滑出。我飞快地扫了一眼菱纱,只见菱纱瞬间红了眼眶,别过头去。
              就连天河也发现了菱纱的异样,诧异地问道:“菱纱,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们走吧。”
              菱纱她们离开了。有那么几天,我总是魂不守舍,总想犯个什么错,去思返谷一个人清净清净。说也奇怪,居然没人理会我。掌门和几位执事从早到晚行色匆匆、神色严峻,派中日常杂务全交由紫英和静怡打理。静怡原本就是个弟子犯错自己先圆场的人,从来做事勤勉细致的紫英却终日一副若有所思模样,弟子偶有小过,他也不予理会。
              静怡给龙套帝派了个差使,让我最近“稍稍留意下紫英师叔”。其实我心里雪亮,分明是静怡自己担心紫英,借口事务繁杂却又不肯亲自出面。看来无论修练多少年,还是没有人能做到完全抛却凡世的浮念。静怡如此,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被菱纱唤作“冰块脸”的紫英,你的内心又装着什么?
              看到紫英又往醉花荫方向去了,我没有再跟过去。他每次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而且每次都会驻足良久。那里,有菱纱栽下的一颗凤凰树苗。
              也许是静怡和我多心了,不过我觉得紫英是有些不同寻常,像是彷徨在新旧交替的混沌之中。尽管不知道紫英真正为何所困,但我理解他的心境,因为类似的感觉我也有过。生逢乱世,我们每个人都曾经历过高岸为谷、深谷为陵的沧桑剧变,旧的世界正在崩塌成一堆堆瓦砾,新王朝却仍在漫天迷雾中隐约着它令人窒息的庞大身形,刀口铁蹄下幸存的草民要想不被滔天巨浪吞没,只能在恐惧、迷茫中做出艰难的选择,要么成为废墟中的殉葬品,要么怀着一丝生的希望迈进重重浓雾,不管前面是一马平川还是万丈深渊。那时的我并不知道,紫英内心正经历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为了寻找三寒器,紫英不再是羚羊挂角般的世外剑仙,神龙见首不见尾地穿州过府,他成了普通的江湖剑客,与菱纱她们一道风餐露宿,跋山涉水,深入穷乡僻壤,饱偿民间甘苦。耳听路边弃婴的哀啼,亲身感受流民的悲苦,他已经做不到心如明镜不沾尘埃了。菱纱的离去更像一粒投入水面的石子,让他本就暗流汹涌的内心泛起一圈比一圈更大的涟漪。紫英迷失了,我在梦游着。派中每个人都显得很怪,我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要出事,要出大事。
              命运这东西实在是难以琢磨,总是祈福福不至,怕鬼鬼上门。没过多久,一件骇人的事情发生了:妖界突然现身!卷云台上,琼华弟子们看着浮在空中狰狞可怖的妖界,面面相觑,人人都感惊恐不安。妖界乃琼华派不共戴天的世仇,上代掌门太清真人就是命丧妖主之手,若非琼华牺牲百余条性命才击退妖界,人世恐怕早已沦亡。这一次妖界卷土重来,该我们这一辈琼华弟子做出牺牲了。怕归怕,同门中却无一人私逃下山,这让我内心充满自豪。
              比起大多数人的激动不安,紫英却很平静,从很多年前知道妖界的存在时起,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妖界的不期而至,对于他就像是吃饭穿衣的寻常事,丝毫没有打乱他的作息。
              恰在此时,菱纱和天河回山了。能再次见到他们原本是一件令人喜出望外的事情,可当下正是非常时期,他们回来,不是白白多损失两条性命吗?没想到,还没等我张口埋怨,菱纱就语出惊人地告诉我,梦璃是来自幻冥界的妖,恢复记忆后回到妖界去了,她和天河此番上山就是来找梦璃的。
              梦璃是妖?梦璃居然是妖?脑子里闪现出梦璃绝美的容颜、雍容端方的举止,这样一位天仙般的女子,怎么会是妖呢?
              “紫英在哪里?”菱纱焦急地问道。
              “应该在醉花荫……”下面的话我没说出口。紫英嫉恶如仇,从来都是逢妖便杀,突然间有人跑去告诉他,朝夕相处的梦璃是幻冥界的妖,万一……看着两人飞奔而去的身影,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听天由命吧。
              紫英得知这个消息后是什么反应,我不得而知,只看到他跟着天河他们匆匆下山去了。我告诉了静怡,她听了愣怔半晌,无奈地摇摇头:“该来的,都会来的。等着瞧吧。”
              该来的,终于来了。玄霄破冰而出,三两下就制服了夙瑶掌门,琼华弟子尽数臣服。这并不奇怪,夙瑶向来缺乏人望,而玄霄原本就是琼华百年难遇的奇才、太清真人的高徒、夙瑶的师兄,再加上他身上那种鄙睨万物的霸气、与生俱来的宗师风范,不由人不折服。尤其重要的是,当下妖界降临,琼华派面临生死危局,有这样一位绝顶高手执掌帅旗,实在是我琼华之福。
              在玄霄的带领下,琼华派整军备战,一片忙碌景象。玄霄确实具备震慑群雄的感召力,尽管也是一副冷淡寡言的经典琼华做派,却能让人死心塌地的追随。玄霄还不计前嫌,亲自看望被自己打伤的夙瑶,关切地询问她的伤势。


              IP属地:四川8楼2019-12-01 1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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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第一段和第二段中间有内容缺失


                IP属地:英国来自iPhone客户端11楼2019-12-01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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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天玄女扬手,一道白光从指尖射出,瞬间击中紫英前胸,膨起一团光雾,迅疾笼罩住了紫英全身。透过蒙蒙的光雾,我心痛如割地看到,紫英的头发在迅速地煺色,由黑而灰,由灰而白。他却只是闲适地负手站着,脸上恬淡得像是刚从睡眠中醒转。静怡哭喊了一声:“紫英!” 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来,身上的束缚却更紧地将她勒做一团。我双泪长流,身体却丝毫动弹不得,每挣扎一下,锥心的刺痛便从身上每处毛孔直入心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紫英的头发变得像昆仑绝顶万古不化的皑皑白雪。
                  一个娇俏的身影掠过紫英身畔,娇龙般腾空而起,截住了那道白光。菱纱!菱纱在空中舒展开双臂,就像是她迎接日出时常常做出的尽情拥抱,念动口诀,将白光尽数吸入体内。只听菱纱胸腔中发出一声闷响,身体瞬间变得几乎透明,然后,就像离开树枝的枯叶,飘落下来。
                  “菱纱!”紫英痛不欲生地嘶吼一声,飞身上前将菱纱接住,可他手中的躯体却似烟霞中一拢轻纱,随时都会伴和风而去,化作长空舞。人们一片声地惊呼“菱纱,菱纱!”却苦于无法挪动半步,只能跪在地上哀哀地不停呼唤。紫英抱着菱纱来到人群中,单膝跪地,万般小心地将菱纱扶抱在怀里。
                  菱纱缓缓睁开眼晴,脸上又浮现出人们所熟悉的笑容,伸出手轻轻抚摸紫英苍白如纸的面庞,又用手指爱怜地为紫英舒展着双眉:“生尽欢,死无撼。紫英,答应我一件事……”
                  “菱纱……”紫英已语不成声
                  “忘了我,找到一个跟我一样好的女孩,伴着你……走下去。”
                  “不,菱纱,不要离开!”紫英紧紧搂住菱纱,无助地挽留着他的女孩,他的唯一。白发三千丈,遮不住无边的悲怆。
                  “紫英,答应我……”菱纱的躯体开始消散,化作片片菱花从紫英怀中渐渐飘逝。
                  所有人都痴痴地望着空中飞散的菱花,谁也不相信眼前这一幕是真的。这只是场悲梦。
                  “韩菱纱形神俱灭,慕容紫英折三百年寿,他日已无缘位列仙班。除玄霄、夙瑶,其余弟子免罪遣散下山,琼华派空中熔毁。”半空中传来死水无澜的声音。
                  梦醒了。
                  梦碎了。
                  ……


                  IP属地:四川13楼2019-12-02 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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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声
                    时间就像村外的那条小溪,不动声色地流淌,却一去再不回头。不知不觉我已到花甲之年,膝下也是儿孙满堂。孩子们从年初就吵嚷着要给我过个喜庆热闹的六十大寿,只是我早已心有定见。
                    我坚持要出趟远门,家人们实在拗我不过,也只好答应。从箱底取出年轻时穿过的那身衣服,在孩子们的簇拥下上路了。半个月后,来到青鸾峰——民间传说中那位扶危济世的白发剑仙隐居之处。换上旧日的衣衫,无论家人如何恳求、埋怨,我还是拄着拐杖独自上山了。多年修行打下的底子毕竟还算厚实,上到峰顶虽然气喘如牛,倒也并无大碍。
                    山崖边,垂肩的白发在无垠虚空中寂寞着,仿佛鸿蒙之初就存在的守望,亘古未变。
                    天地苍茫。
                    熟悉的背影,熟悉的白衣蓝衫。恍惚中时光倒转,又回到风华少年时,青瓦白墙,晨钟悠远,火红的凤凰花,佳人巧笑倩兮……暮然憬悟,俯仰之间伊人已香魂缈缈,黄泉碧落芳踪再无觅处。心中大恸。
                    “你来了……”单凭脚步声就听出是我,师叔这些年功力又精进了许多。
                    “师叔,过得还好?”
                    “好或不好,存乎一心而已。你……”
                    “明尘已悟出自己的道――平常心即道。”
                    “如此甚好,甚好。”
                    一时无话。心里有万千言语,却不知从何说起。过了一会儿,我颤声说道:“师叔,我先去陪师妹说会儿话。”
                    “……去吧,你们也很久不见了。”
                    苍松翠柏掩映着一座小小的坟茔,光影斑驳间,偶有彩蝶翩翩飞过。周围用他多年积聚的各色晶石在地上镶嵌出一个村落的形貌,这是她出生的地方,在家乡的怀抱中,她可以安然恬睡,不会再有人惊扰她。黄土之下,是一对锋锐的短刃,一条黄灿灿的剑穗,上面有她留下的气息,留给爱她的人们的唯一念想。看着墓碑上“爱妻韩菱纱之墓”几个铁笔银钩的大字,忍不住伸出手,顺着剑锋的刻痕一笔一划地轻轻摩娑,突然间泪如泉涌。
                    怕自己的哭声惹动师叔的情肠,我压抑着不敢放声,只是十指死死地抠住封土,浑身颤抖着。良久,我坐起身,哆嗦着从贴身小袄中取出一小壶酒,慢慢撒在地上:“师妹,我知道你不喜欢饮酒,今天是明尘的六十整寿,师妹就赏脸喝杯寿酒吧。师妹体虚畏寒,这酒还是温的。”
                    远处,白衣蓝衫无风而动……
                    <全文完>


                    IP属地:四川14楼2019-12-02 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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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我最欣赏的紫纱文之一了,@飞鲨走狮 作者巧妙的使用明尘的第三人称视角,运用描写的手法,使得全文画面感极强。所有的抒情与渲染都恰到好处,虽然与游戏原著略有改动,但是所有情节都合情合理,结尾描写更是令人泪目。
                      看完真的觉得,我心中的菱纱和紫英就是这样的人!大赞!


                      IP属地:四川15楼2019-12-02 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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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温一遍 顶起


                        IP属地:福建来自iPhone客户端16楼2019-12-04 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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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不清是习惯还是刻意,年年岁岁的日子里,总会有回到紫纱吧逛逛的时候,有时候一呆就是大半天,有些文早已看过,却总喜欢再温习一遍。


                          IP属地:广西来自iPhone客户端17楼2020-05-20 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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