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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都说他是懦夫,没人知道他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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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痛的赵孟頫返回故乡,回到他熟悉的情境,终日呼朋唤友,流连诗酒。1322年,元英宗至治二年,他去世那天,犹在家中观书作字,谈笑如常,晚上倏然而逝。时年六十九岁。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参不参得透,已经不重要。
所谓勇气,更多时候不是表现为“我敢”,而是“我不敢”。
公元1286年,元世祖至元二十三年。当程钜夫(1249—1318)奉忽必烈之命访求江南才俊,并带回20多名汉族文人到大都(今北京)时,33岁的赵孟頫身处其中,五味杂陈。以后,他的下半生也都在纠结、矛盾以及自我交锋中度过。
在时人眼里,赵孟頫的身份很不一般。他是宋室王孙,且才高名重,此时宋元鼎革过了十年,不多不少。他若出仕,将被树立为异族统治者收买汉人文化精英的典型。
而他的名节,在为蒙古人背书的同时,将面临生前身后的损毁。
他熟读圣贤书,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不敢心存侥幸,以为自己能够逃过道德完美主义者的审判。
这个艰难的决定,他做了至少十年。十年前,他不敢像同宗的某些兄弟一样,激烈殉国。十年后,他不敢像江南文人圈的某些故交一样,终生不仕。
他也许是个懦夫,他什么都不敢。他只是把毕生的勇气,都给了他认为最重要的东西。

赵孟頫
1
到达大都后,赵孟頫获得单独觐见忽必烈的机会。
这次君臣相见,赵孟頫的文采风度征服了这名天下共主。史书记载,赵孟頫“神采秀异,珠明玉润,照耀殿庭”,忽必烈和他的小伙伴都惊呆了,以为“神仙中人”。
忽必烈让他坐在右丞叶李的上席,给予了极大的礼遇。虽然有人提醒忽必烈,赵是亡宋王孙,不宜安排在皇帝身边工作。但忽必烈并不在意,或者说,他要的,正是赵孟頫的王孙身份,标榜他对前朝的开放接纳姿态。
那次会面,忽必烈给赵孟頫出了道面试题,要他为新设尚书省一事起草诏书。赵孟頫挥笔立就,忽必烈阅后大喜:啧啧,我想说的,都被你说了。
以后,赵孟頫被任命为从五品的奉训大夫、兵部郎中,总管全国驿置费用事。
就是这个不起眼的闲差事,成了赵孟頫人生的分界线——
前半生,他活得辛苦,但不心累;后半生,他荣辱交加,心累成狗。
他写过一首诗,剖陈心迹,怀念前半生,吐槽后半生:
在山为远志,出山为小草。古语已云然,见事苦不早。……谁令堕尘网,宛转受缠绕。昔为水上鸥,今如笼中鸟。
以他的聪明才智,他肯定早就预估到出仕蒙元之后的境遇与压力,那他为什么还要去趟这趟浑水?
是的,懦弱。

赵孟頫《鹊华秋色图》
2
如果不是懦弱,此时,他或许死去十年,墓木已拱。
最爱君平生最烦一种人——给人戴高帽子,用鲁迅先生的话说,叫“捧杀”。赵孟頫的经历更悲催,南宋没亡之前,没人觉得他是什么皇族之后,应该享受什么特权。好了,南宋一亡,当时人将“赵宋王孙”的帽子往他头上一扣,仿佛看着他去死才能遂了人愿。
实际上,历经300年,到了赵孟頫这一代,与远祖赵匡胤已隔了整整十代人。这个番薯藤一样的关系,与刘备这个“中山靖王之后”跟刘邦的关系,有得一拼。
徐复观先生就说,赵孟頫这个“过气的王孙”,实与当地一般的知识分子无异。
但是,道德党们有他们另一套双重评价标准。用在赵孟頫这个王孙身上,就是:富贵,与他无关;殉难,强他所难。
宋元易代之际,确实有一堆赵宋宗室后人选择了以死相争的激烈抵抗,其中有四五位还是与赵孟頫同为孟字辈,比如因参与宗室起兵事件被范文虎杀死的赵孟枀等。
赵孟頫“不敢”去死。他有自己的人生规划,他必须要求自己好好活下去。
1254年,宋理宗宝祐二年,赵孟頫出生于风光如画的浙江吴兴(今湖州)。他自幼聪敏,读书过目成诵。练习书法,每天抄写《千字文》,要写足500页纸。期间,十年不下楼,毅力惊人。
神奇的是,入仕蒙元后,某年他回江南,一位叫田良卿的人在市场上花重金买了幅他早年所书的《千字文》,专门找上门来请他题跋。从少年到青年,在湖州的老宅里,他写了千百遍《千字文》,都是写完即弃。不料竟有有心人保留了一卷,物是人非与名满天下的交错,均勾起他无限感慨。
12岁那年,随着父亲的突然去世,赵家家境每况愈下,在坎坷忧患中度日维艰。所幸,在母亲丘夫人的告诫下,赵孟頫坚持发奋苦读,几年功夫读遍了家中藏书。
天赋,勤奋,磨难——这段早年经历,完全符合成才的定律,也奠定了赵孟頫一生要走的道路。
1276年,蒙古人攻入临安(今杭州),国乱如麻。
那是些激愤与耻辱并存,虚无与幻灭同在的年头。青年赵孟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想成为一个愤青,以免作出无谓的牺牲。
这个早熟的青年学子,选择了中老年知识分子才会走的温柔抵抗之路——隐居不出。
在德清县的山中,他一住十年。十年间,他自力于学,心无旁骛,每读书必思之再三始作罢。十年间,他的诗文书画造诣飞跃,四方八里的人都来重金买文,以得到他的片纸只字为荣。十年间,他从默默无闻,成长为“吴兴八俊”之一。十年间,有数次入仕蒙元的机会,均被他巧妙辞谢。
十年,塑造了一个赵孟頫。
但现在看来,他要追求的东西,比搏命一死捞个名声,难得多。

赵孟頫书法
3
生亦何难,死亦何易。活着,有时候比死去更难。
他要过得了舆论这一关。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大宋王孙赵孟頫成为蒙元之臣,在耻食周粟的遗民成为道德象征的语境中,未免让人侧目。天下的读书人,都在戳他的脊梁骨。
他自辩说:“我非天上士,人谓地上仙。”意思是,我并非不食人间烟火,我生活极其难堪,你们不要对我进行道德绑架,行不行?
当然不行。据说因为他的出仕,一些近亲对他的品格产生怀疑,断绝关系。一个叫姚桐寿的文人讲了个事,说赵孟頫做官后回到江南拜访族兄赵孟坚,赵孟坚不愿见他,见了面也是各种讽刺,走后还让人擦拭赵孟頫坐过的椅子。
但终究,人最难过的是自己这一关。
元朝皇帝越是对他礼遇,他越要保持卑微、疏离的状态。出仕30余年,他历经五任皇帝,人称“荣际五朝”。尤其是雅好文艺的元仁宗,对他抱着追星般的膜拜心理。
元仁宗评价他,出身高贵、长相帅气、博学多闻、操行纯正、书画一绝等等,一连给了七个好评,最后还总结说,唐有李白,宋有苏轼,今朕有赵子昂(孟頫,字子昂),与古人何异?
正是在元仁宗任上,赵孟頫一路飙红,到延祐三年(1316),官拜从一品的翰林学士承旨、荣禄大夫,与程钜夫一样,成为元代前期仅有的两个能升到这一高职的“南人”。
所有人只看到他表面的荣华,看不到他内心的煎熬。
他的苦痛,只能寄寓诗中。在他官运达到顶点的那一年,他写了首诗,名为《自警》:
齿豁童头六十三,一生事事总堪惭。惟余笔砚情犹在,留与人间作笑谈。
这是他的自白书。看到了吗,他还没死,就给自己写悼词,总结一生。他不觉得自己官居高位牛气哄哄,相反,他有点讨厌自己,事事惭愧。在后两句中,他还是在做解释,绕不开那个死结——我为什么要出仕蒙元。
他没有直说,但意思足够明了:我是为了文化(笔砚)传承。我不忍见我所挚爱的文化衰落,是这股信念,给了我毕生的勇气。

元朝的大版图
4
他一生都在与自己较劲。外部压力及其形成的道德氛围,始终让他郁郁寡欢。
传统士人的生命、忠节、人品,都跟他出仕的朝代捆绑在一起。所以,和平年代的士人,终生遇不到赵孟頫式的难题;而朝代更替的不幸,终将如数报复在赵孟頫们身上——
要么道德人格升华,生命消亡;要么生命延续,道德人格负分。
不能鸡贼地走中间道路。赵孟頫必须承受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当与他一同从乡里赴京的吴澄(1249—1333)弃官归去时,他去送别,表白心迹:“吴君之心,余之心也。”
后半生的宦海生涯,于他,压根儿不是享受,而是自戕、受虐。他却没有早早抽身而出,像吴澄一样,相反,违背内心,强忍而上。
连世人戳脊梁骨都不怕,他到底在怕什么?
怕失去,失去文化传统,失去艺术生命,失去世界舞台。
他说:“吾出处之计,了然定于胸中矣,非苟为是栖栖也。”什么意思呢?我是有大纲的人,出来干活惹一身骚,绝不是为了苟且活命。
有些东西比生命重要,比如空气,比如水,比如文化。
元代虽以残暴著称,但不得不肯定的是,正是草原民族开放的胸襟和包容的政策造就了“宗教混搭,天下一家”的壮观景象。蒙古人横扫全球,既作为征服者,也充当了人类文明至高无上的文化载体。
当时的大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国际大都会。官员使者、商人游客、僧侣传教士、艺术家和能工巧匠往来穿梭,络绎不绝,其数量之多、规模之大、民族和地域来源之广在中国历史上可谓空前绝后。与清静朴素的湖州、德清生活相比,繁华京城的活力在一点点拓展和改变赵孟頫的艺术视野。
如果赵孟頫选择继续留在江南小城,就不会有今天我们看到的赵孟頫。
他结交异域僧人,画罗汉遂得了唐时古意。他也许见过了操着波斯语的画匠,把他们的技艺偷了过来。他看到了其他南方文人见不到的宫廷珍藏,那些古典真迹“多绝品”。他画马画羊,灵感与经验均来自于北游经历。
不同背景的文化艺术,给他开了一扇窗,再也关不上。一个“国际赵”诞生了。
研究赵孟頫的学者有一个说法:历史是复杂的,在这种超级百搭的特殊文化语境中,以赵孟頫为代表的汉儒文化异军突起,与其说是逆境中的反抗,倒不如说是纷繁之境的清晰自觉,是与异质文化艺术的互相成就。
在这个意义上,他的懦弱是值得的,他的不敢死是对的。

赵孟頫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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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剧变中,有人负责死,有人负责生;有人负责骨气,有人负责文脉;有人负责壮烈,有人负责悲戚。而历史的残忍在于,它总是以生命的牺牲,作为伟大的衡量标准。殊不知,有一种伟大,叫忍辱负重活下去。玉石俱焚,往往不是最好的选择。
赵孟頫以后半生的隐忍,换来了元朝文化的高峰。以一己之力,扛起元朝文艺圈的大旗。没有他,元朝时期汉文化传统的断裂是可怕的。有了他,元朝就有了门面,有了自己的李白,自己的苏轼。
他是一个时空旅行者。他的思想超越时代300多年。直到清初,大思想家顾炎武提出“亡国”与“亡天下”的区别,我们才能更深刻理解赵孟頫的伟大。效忠一家一姓的君君臣臣思想,比起保护文化脉络,渺小得近乎可以忽略不计。
现在,我们可以盘点一下,这名隐忍半生的“贰臣”,有哪些伟大成就——
书法上,他师法古人,荟萃众长,并能够自出机杼,成一家风骨,得到的评价是“上下五百年,纵横一万里,举无此书”。“楷书四大家”中,除了他,其他三个大咖都是唐朝人。
绘画上,山水、人物、花鸟、鞍马、竹石无所不能;写意、工笔、水墨、青绿无所不精。“元四家”中,时而有他,时而没他。但没关系,稳坐其中三家的,都与他有关系:王蒙是他外孙,黄公望一直向他执弟子礼,倪云林视他的画作为宝贝。
诗歌上,他对于改变元初诗风的影响尤为突出。章培恒、骆玉明主编的《中国文学史》指出“赵的北上是改变元代诗的契机”。……
总之,赵孟頫博学多才,能诗善文,懂经济,工书法,精绘艺,擅金石,通律吕,解鉴赏,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艺术全才。
用四个字就能道尽他的重要性:元朝冠冕。
他当年“鼓起勇气”不去死,“鼓起勇气”仕蒙元,恐怕早已料到了自己一生所能达到的文化高度。
但是,这一决定的煎熬,这一过程的苦痛,正如我们前面所述,也只有他独自咀嚼吞咽了。他后半生向往佛法,一直在学参透。遇到人生变故,他就给中峰和尚写信,说我想看透,就是看不透,心还会痛。
1311年,他的长子赵亮陪他进京,受寒病倒而逝,他已经痛过一回。他信里说:
虽明知幻起幻灭,不足深悲,然见道未澈,念起便哀。
1318年冬,与他志同道合的妻子管道升在京脚气病发作时,他坚决要求辞官还乡。不幸的是,管道升次年病逝于他们离京返乡的旅途中。他在给中峰和尚的信中说:
孟頫自老妻之亡,伤悼痛切,如在醉梦,当是诸幻未离,理自应尔。虽畴昔蒙师教诲,到此亦打不过,盖是平生得老妻之助整卅年,一旦丧之,岂特失左右手而已耶。哀痛之极,如何可言。
哀痛的赵孟頫返回故乡,回到他熟悉的情境,终日呼朋唤友,流连诗酒。1322年,元英宗至治二年,他去世那天,犹在家中观书作字,谈笑如常,晚上倏然而逝。时年六十九岁。
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参不参得透,已经不重要。
他的一生,就为了一个表面怯懦的决定活着,把毕生勇气给了他的挚爱。
现在,他可以放心走了。


1楼2019-11-20 17:58回复
    赵孟頫作品创最高价纪录 两信札拍出2.67亿元

    《奉别帖》
    孟頫再拜,右之二兄坐前:孟頫奉别以来,已复三年矣。夙兴夜寐,无往而不在尘埃俗梦间,视故吾已无复存者。但羸得面皮皱折,筋骨衰败而已。意谓吾右之优游闾里中,峨冠博带,与琴书为友朋,不使一毫尘事芥乎胸臆。静中所得,便可与安期羡门同调。近忽得家书,知右之因库役事,被扰异常,家事亦大非昔比,今见挈家在苕玉兄处。令人惆怅无已!然时节如此,切不可动吾心,是有命焉。但安时处顺,自可胜之耳。不肖一出之后,欲罢不能。每南望矫首,不觉涕泪之横集。今秋累辈既归,孑然一身在四千里外,仅有一小厮自随,形影相吊,知复何时可以侍教耶?因黄簿便,草草奉状,拜问起居,时中唯善自爱。拜意苕玉兄长及阿嫂,各请善保。不宣。十二月廿九日,孟頫再拜。

    《应酬失宜帖》
    孟頫拜覆,右之二兄坐前:孟頫早间承伯正传道尊意,自知叠数干渎为罪。掷还三物已领。但此番应酬失宜,遂有远役之忧。即虽见尔辞之,尚未知得免否?若必远行,将何以处之?忧烦不可言。奈何,奈何!外见伯正言及前此王维、兰亭二卷,此乃他人不知兄所以相与之厚。故有此谤。今谨以归还,使知孟頫亦非为利而然。示入幸也。专此代面。闷中作字,或直率告。不见罪。孟頫拜覆,二司户位。
    书札写了什么?
      回到书札本身,此次拍卖的《致郭右之二帖卷》含两通书札。此卷前一札称《奉别帖》,后一札称《应酬失宜帖》。
      二帖皆纸本,前帖高16.1厘米,长74.8厘米,约1.1平尺。行草书三十二行,因起首有“奉别”二字,故著录家皆称之为《奉别帖》。
      后一帖亦纸本,高16.1厘米,长38.8厘米,约0.6平尺,楷行相间。因札中有“此番应酬失宜”句,各家著录称之为《应酬失宜帖》。
      在这两通与郭天锡的往来信件中,赵孟頫所述包括自己当时的生活状况,以及两人间关于书画藏品的交流。
      而在今天的研究者看来,两通书札中可见赵孟頫接受元朝征召时进退两难的复杂心理以及此后自己独处的孤独。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应酬失宜帖》中,赵孟頫还将“王维、兰亭二卷”送还郭天锡。可见王维作品及《兰亭》摹本均曾在其收藏之列。
      流传有序与传入日本
      赵孟頫一生勤于书画创作,且一直受到历代公私藏家的珍重爱护,作品存世量不算少。但大多已入藏世界各大博物馆中,流传于民间的屈指可数。
      需要说明的是,《致郭右之二帖卷》除赵孟頫的两通书札外,其后约1.8平尺的后跋以及诸多鉴藏印呈现了此作的流传脉络。
      其中,明代王惟俭、清代王鸿绪鉴藏并跋文于卷末;清代现于广东,经伍元蕙、何昆玉和何瑗玉兄弟、陆心源和陆树声父子递藏;咸丰年间曾入伍元蕙的《南雪斋藏真》中,并著录于陆心源的《穰梨馆过眼续录》。
      到了近代,该作流入日本,经山本悌二郎、赤羽云庭旧藏,并曾多次出版、展览。
      至于本次拍卖中的买家是何身份,拍卖行并未透露。(完)


    2楼2019-11-20 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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