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秋天过去了的时候晴回来了,没有预兆的。她在美国大病了一场,然后开始无可抑制地恋家,便回了来。那时她家已经搬去上海,但她竟仍然赶到我家来,风尘仆仆,却很开心。我见到她,说:“咦,你怎么回来了?”她说:“因为我想你了,所以就回来了。”我的父母就在一旁笑。
寒假的时候,她对我说,你住到我这边来吧,我教你日语和英语。我便收拾了细软过去,睡在她的小屋里,闲时吵吵小架,大部分时候还是认真跟着她学习。那时她已经熟练掌握了五个国家的语言,有一个夜晚我在开着暖气的房间里醒过来,听着她均匀的鼻息,忽然从心底漫上一层悲凉:她是我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开学后我分别考了日语二级、计算机三级,并报了剑桥商务英语考试。在剑桥商务英语考试前一天,她的父亲给我打来电话,说:“明天你来上海,我有事想和你谈谈。”那是一种命令的口气,不容推脱。
我坐早上的火车去上海,三个小时后我看见站在站台上的晴,以及她的父亲,一个风度翩翩却也精明之气不可抵挡的一个男人。我跟着他们漫无目的地走,直到被领进一个四处飘扬着我所没有听过的音乐的地方。
那是一个幽雅的去处,我在杭州从来没有遇到过,也许杭州本来就没有这样的店。钢琴师颀长的手指跳跃着,身形微微颤动,似乎整个身心都沉浸在他所演奏的乐曲里,但是我听不懂。
“你真小,比我想象的还要小。”他的父亲说。
“恩,我确实看起来不太成熟。”我说。
“我听说寒假你都和小晴住一个房间。”他沉吟了一下,说。
“是,她教我英语。”我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响起。
“小晴是一个保守的孩子。”
“嗯。”
“她会让你和她住一个房间是因为她把你当弟弟。”他说,却不是很了然的样子。晴张口想说话,却被他制止了。
“那么,你也只是把小晴当姐姐,对吗?”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是,她本来就比我大。”我的声音回荡起来,而晴的眼睛盈满着泪水,我低下头,不再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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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26;#……¥%—……*”,她的父亲用日语对她说话,他不知道我也会日语,他说的是:“原来你爱的就是这样一个胆小鬼?”
晴回他的话,却是我听不懂的语言了,仿佛是德语,他的父亲领会了她的意思,也开始用德语交谈起来,我便只能坐着,听这些我所不懂的交谈和我所不懂的音乐,像一个傻瓜一样。
然后我忍不住,站起身说:“伯父,我想我可以走了?”
我没有听到任何回答,因为我很快的走出了那个令我窒息的地方。
我走了不知道多久,来到一条浑浊的江边,这该就是黄浦江了吧,我想,然后向前走了一步,再走一步,想要跳下去。
“你跳下去啊!”
我吃了一惊,是晴。原来她一直跟着我。
“你跳下去啊,你这个胆小鬼!”
我发现我真的忽然失去了跳下去的勇气,我是个胆小鬼啊。
晴转身走掉。
我才发觉原来自己连追上去的勇气都没有。
晴为我争取了一个说服她的父亲,让她“下嫁”的机会,就被我这样放掉了,而我放弃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心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