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捷顿时觉得背后有点凉。
“后来……后来也就那样了。”叶正勋看看周围,由于刚才祝捷的言论而导致一个人都没有。“后来在稷宫才知道要是我们这些人要得志的话就要北伐,其实我有时候也真挺没出息地觉得就算不北伐也挺好,他当个片警每天遛遛街,还不耽误/买/菜。”
早上出家门的时候带一盒米,在单位的锅炉里蒸熟了,回家的时候带回来,中午只要炒一两个热菜就行,有时候还可以带酥肉砂锅什么的去蒸,开锅炉的时候整个屋都是肉香。下午回家的时候从菜市场走一趟,晚上桌上的都有了。
苏瑾深被叶正勋灌高了的那天也未尝没有些顺水推舟的想法,叶正勋哪一点不好。
随后的日子顺风顺水,一切顺理成章,只是两个人都十分默契地不再提起那天晚上。
苏瑾深不想提是因为他害怕,叶正勋就像翻过书生墙头的狐狸,话本里都是这样,真相大白的那天就是离开的时候。他觉得这个问题就这么悬着也未尝不可,反正两个人都是聪明人,有些话没说出来也就算了,早该心知肚明。
其他的兄弟们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默许了这个事实,于是当事人反而越发地觉得说不出口。
在稷宫的那几年,连苏瑾深自己都开始相信,毕业了就去当个片儿警,见天儿地拎着芹菜大葱茄子辣椒回家。
“茄子炒辣椒,好吃不好炒,他爹想吃他妈不给抄,他爹一瞪眼,他妈一掐腰,老两口吵架谁也管不了。”
隔壁的小孩总拍着手这么唱,苏瑾深就会想,这可好了,叶正勋他不怎么吃辣的,总是掐不起来。
苏瑾深越发地觉得自己被人给宠坏了。
叶正勋本来想让他慢点吃别烫着,却什么都没说。有点赌气的性质,觉得这些话真不应该是自己的台词。车摇摇晃晃地开,苏瑾深声音很响地吸溜着热粥,刚才那几个人也在西单图书大厦哪一站下了。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叶正勋的脸红了又白,幸好这时候除了车夫之外没人听见这好似某养殖场特有的声音。
转脸向着车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了中心商业区。灯火渐渐稀下来,一盏盏流萤般飘过。在他眼睛里投下光流过的影子,转瞬即逝。他听出来后门似乎有个什么地方掉胶皮了,很有节奏地随着车轮转动而噗踏噗踏地响。好像张爱玲的《五四遗事》里,罗先生和密斯范坐在西湖里的小船上听桨声唉乃,仿佛嘴里含着一块糖。
那时候的时光好像苏大娘熬甜米粥,一开始水是水米是米,后来就搅到一起黏黏糊糊,热气腾腾的,米香从屋里一直飘到院里。白瓷碗里盛出来,放上白糖,冬天抱着暖手暖胃,夏天放井里面冰了清凉祛火。
要是再放上一勺桂花糖,啧啧啧,那滋味……
苏瑾深老了之后没有别的嗜好,就喜欢捧着碗稀饭,坐在院门口看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从华灯初上看到星光满天,时不时勾一下嘴角,低头呼噜一口。
烛芯烧得长了些,火焰渐低。叶正勋从桌上的一支狼牙箭上削下细细一丝木条挑去残芯。烛火闪闪地跳动,一条珠泪流下来。
“青阳虎豹骑铁千户的箭,好悬没把我扎个透明窟窿。”苏瑾深坐在他对面。放下手中最后一份军报。皇帝亲征,所以除御帐外即使领军大将的营帐也及其简朴。不是议事的地方,只是铺了两张毡子席地而坐,中间一张矮几上堆满了卷宗。两人都未着重甲,叶正勋甚至连军氅都没有披。一身便装懒散地趴在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烛火。
“在战场上对你玩阴的,那傻大个头壳坏掉了。”叶正勋眯起了眼睛,身子却没有动一下。“我回去了。”
“蛮人被你打破了胆,应该让他们恐惧得再久一点。”苏瑾深盖上了墨盒盖子,伸了个懒腰。“三万虎豹骑剩了不到一半,让他们把消息传回去。这种话传得越久,就越可怕。你今天晚上留在我这里,不必着甲。如果有变动,我可以随时告知你。”
“我今天也对姬扬说,穷寇莫追。他反倒问我‘你怎么知道丫没钱?’我和李凌心差点从马上掉下去。”叶正勋眯了眼睛,带出一丝笑意。“不过大将军您的令,哪一句才是最该听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