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及星映兰轩、月笼喧灯时，续以宣正的盛世光景，已至第七载。）
（与扎克丹相约于上元之夜的月老庙前，其中暗藏的小性，已是不言而喻，风雪交织的夜色中，车马先行至此地，雪指方挑帘，那双主仆亦正策马而至。）
（朱口琅琅念过他名，华履也落于雪地，急奔数步，才至心上人跟前，仰首一声嗔问。）
我难道晚了吗？今日竟与你一同到的！
@爱新觉罗戍山

【六年上元，冰灯倩影，君子一诺，拢绕心头，不曾有忘。宣正七年，上元宫宴毕，于额娘处又添了几口元宵，便借宫外约友早退，额娘惯宠又素来宽宥，自是不怪。】
【临岳早牵马在神武门外候，避了人流大道，策马至月老庙前，竟比约好的时辰早了半刻。抬目张望间，恰有一车马停轮挑帘，四目相对，忙翻身下马，牵马往前行了几步，她已疾步于面，嘴角含笑，轻刮了刮她鼻间。】
是我到早了。

（娇俏语声里，藏着小女儿昭彰的心事，平日惯是早至，眼下寻此机会，是决计不肯忘记要诉与他听的，然而眼波一闪，仍是盈着诧意。）
哦？（悠悠地扬了尾音，明知故问地再道。）
平时竟是我早一些么，那今日为何你也早来了呢？我以为今儿是上元，你要赴宫中晚宴，愈发要晚一些的。

【平素皆她到地早些，今日宫中事毕，算算时辰，想着可早她片刻，等一回她，却低估了上元节人多拥挤，竟也未能得逞，将缰绳交给临岳，他亦识趣去旁侧拴马。】
每年宫宴都差不太多，走个礼制形式，给众长辈道完贺也不会结束地太晚，宫宴上规矩多，佳肴当面也吃不了几口，往年宴毕我都会陪额娘再开一顿小灶。
【火树银花，华灯初上，月老庙前皆是进进出出的男女。】
这还是头一回在宫外好好赏灯。

给长辈们道贺么，可得了赏赐？
（稍稍踮了足尖，暗自与他比起近日可长高了分毫，却难遂心愿，因他早已察觉，一抬掌便将我压回实处，遂嗤嗤笑了笑，探了指尖去摸他腹。）
那你吃饱了吗？若没吃饱，晚些时候这外边也会有些卖小食的摊贩，那时候我们再吃！
（朔风忽而掠过，缩回雪指，往掌心呵了口气，霜雪似的面愈发添了彤色。）我好热闹，往年也赏的，只是除了去年，还没和你一起赏过呢。

【是夜云淡，皎月当空，状如玉盘，本该炫眼夺目，却在满目灯火之下黯然失了颜色。】
每年都有恩赏，诸兄妹姊妹都有，便也不算稀奇了。
【惯例恩赏之物，称不上心意，不可妄自赠人，亦不可肆意轻置丢弃，干脆于府间辟一小屋，全都堆置在一处，打理起来也方便。开岁天寒，大掌握住她的小手，裹在手心。】
我在额娘那儿用了碗元宵垫肚，不太饿，我们去看灯吧，赏玩我们去吃回升胡同的炸藕合吧，你念叨了好久。

（但今岁于我，算是“稀奇”，因着扎克丹应誓约而来、与我共赏上元风物——榴齿合下，朱唇也抿，暗将这话藏于心底，径弯了春山应下。）
好。（微凉的五指裹在他滚烫的手心里，并肩往高处庙宇行去，满目俱是浓情蜜意的爱侣，抵至阶首，瞬间被一盏描绘了虞美人与青竹的华灯吸引了目光。）
扎克丹，你看——（指尖轻瘙他掌心，雪颌也扬，示意他与我一道看去。）真是奇怪，它们一个常被世人称艳，一个则被谓以高风亮节，怎么会长在一块呢？画这盏灯的人怕是从哪听来的谬闻。

【她指尖冰凉，是一路行来所致，握得愈发紧些，抬步登上高庙，至最高处，今夜无彤云遮蔽，月盘仿佛伸手可触。哈额尔敦为一盏灯彩引了目光，鹂声唤着自己去瞧。无论虞美人花亦或青竹都常在花灯中见，但两者同画于一盏倒为稀奇。】
世人非虞美人花也非青竹，又怎么知道一个艳丽，一个高节？
【文人墨客，皆爱以物来咏身，弥纶间平白添上许多浮想。】
说不定很多年前，他们还是一对爱侣，却因世俗眼光便要分开，你瞧，现在画在一处，一点也不违和，还很好看。

也是，《庄子》中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这虞美人同青竹，想必亦是同样的道理。
（元月里呼啸的夜风急且凉，交杂着闲闲笑语，引圣哲旧典，化至再庸俗不过的情爱之说里，是小女子至真至纯的心思，偏靥向他再添一谑，很是洋洋自得。）
或许是这虞美人厌恶俗流，偏要与青竹一块，抑或这青竹“自甘堕落”，不惧虞美人全株有毒，毋论如何，它们都无须去顾世俗眼光！
（翕合的朱唇里，琼音清脆如珠滚落。）纵使这爱不为世人所容，但只要还有一人知晓，它们便会被画在灯上、刻在雕栏，千百年也不变。
（话得这句时，雪指弯了，反是捉住他指节，亦信誓旦旦地与他许诺。）
扎克丹，我是绝对、绝对不会放弃你的。
（笑眸弯如新月，丝毫不见往日挫败，松眉雀跃地续上后半。）——哪怕他们都不许我喜欢你。

【唇角不知何时扬起，是自观到那盏灯起，还是自听到那声绝对不会放弃。她说的不差，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旁人只道她家室非贵不显，配不上我皇胄之身，然我心悦她旁人又如何知其中之乐，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闲言碎语过耳，却从未听入过半分，配与不配，旁人说得不算，我说得才算。】
哈额尔敦。
【庙前平台宽广，且于最高之处，风呼啸过耳，如是唤她，掌心用力，将她柔夷裹地更紧。】
你信我吗？

（兀地被他所唤，螓首歪过，自鼻间漫出一声轻音。）嗯？（却不料是句温煦的问询，朱唇牵动，榴齿一列，欣欣然应道。）
我信的。
（但凡女子身陷情爱时，于眼前人、心上人跟前，皆将所谓的海誓山盟，奉为终身而行的箴言，我亦不例外。原欲与他说更多，道前事、说他朝，但霄汉中猝然一声巨响，随即眼前一亮，天河璀璨。）
是焰火！（昂首随声望去，奈何立身墙垣之下，竟什么也望不清。）
扎克丹，墙太高，我看不见了——
（踮足去窥星辉与明焰，而四下人头攒动，越发遮掩了视线，而很久以后，我方惊觉我今夜追寻的焰火仅仅是刹那的光鲜亮丽——那是瞬间的绚烂，却化作永恒的寂寥，归于幽暗长夜。）

【知其秉性，虽时有娇嗔任性，又好似有永远哭不完的泪花，可却也最是坚毅不过，宛若高地之上的一朵铿锵玫瑰。若连娶妻一事都半分不能由己做主，那好男儿立身于世间，也委实太窝囊了些。】
好。
【极轻的一声，却已可清晰供她听清，余音散于喧嚣之中，是墙壁之外有烟花璀璨飞入浩瀚夜空，人群中此起披伏的雀跃。她踮起脚尖，还是观不太清，声急且亮，瞧她急切模样，终是宠溺一笑，背对她身，半蹲下身子。】
上来，看的高些。
【哈额尔敦虽然能吃，但真的很轻，也不知那些吃下去的东西都去了何处，任她骑于肩上，观清绚烂烟花，欢呼雀跃，而今夜于我，最绚丽的风景不是第一次窥得细赏的上元灯会，也不是这满目花灯，更不是遥远天河的绚烂光火，而是她眼帘之上最真切的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