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拍摄期长达五个月的《阴天》杀青当天,李导问展颜未来有没有什么打算?想不想签约娱乐公司,他可以帮忙介绍。展颜推拒了,她并没有进娱乐圈的想法,会拍这部戏,无非机缘巧合。对于未来的规划,她目前还没确定。
李导叹息她的决定,但却仍照顾她,在杀青后强硬地送她一部手机,叮嘱她千万记得开机,保持联络。在李导的推荐下,展颜还接了个彩妆广告短片的拍摄。
展颜来帝都已经有半年了,却还没好好逛逛,今天她一个人在熙熙攘攘在大街上来来去去,她给自己买了几套衣服,这还是十九年来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购物,她给方爸爸买了新的眼镜,给方妈妈买了件新的围裙,给方以珠买了条新的手机链,还给小红买了条水晶手链,她几乎满载而归。
展颜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景下跟李乐打照面,她觉得自己满手购物袋的样子,莫名有些滑稽,她想,如果她现在是左手抹布右手拎球鞋的话,可能更适合与李乐碰面。
“展颜?”李乐迟疑地叫了她的名字,还带着丝怀疑的语气,仿佛在确定是不是她。
展颜觉得她跟李乐也就见过一面,他能一眼认出她,可真是记忆力不俗,换成是她的话,时间再久些,她可能连他的名字与长相都要忘记了,她抬头看了看李乐,“好巧啊。”
李乐看了看她手中“战利品”,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在帝都定居了?”
展颜:“没有。”
“有没有时间?请你喝杯咖啡?”
展颜笑笑道:“当然有,可是我不喜欢咖啡。”
“那你喝牛奶。”李乐长手长脚地朝她走过来,然后拿起她右手上的购物袋,“走吧,帮你减轻负担。”
距离商业街不远处有几间咖啡厅,李乐走到最近一间的咖啡厅,推开门,里面零零散散坐了几桌男男女女,店内放着一首时下流行的民谣,音质清澈,娓娓动听。
展颜挑了两个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点过单后,她主动询问:“你来出差?”
“是啊,来了有一个星期,明天就回上海。”李乐静静看了会展颜,发现她整个人有了很明显的变化,但具体是怎样的变化,他一时不知如何形容,“你呢?什么时候回上海?”
展颜往沙发靠去,她的脸在晦暗不清的光线显得明灭不定,过了好一会,她说:“不知道,还没想过。”
“你过得好吗?”李乐看着她问。
展颜轻轻点了点头。
李乐犹豫了片刻,“你不问问是不是有人来我家找过你?”
“我知道答案。”展颜对他一笑。
“那你们联系上了吗?”李乐认真地凝视她,他突然迫切地想从她平静的脸上知道她和那位季先生的关系。
“……我好像不需要回答这个问题吧。”展颜迎着他的视线,眉头微皱。
李乐笑了笑,“我多管闲事。”
展颜问:“李纬凡还好吧?她快到预产期了吧?”
“挺不错的。肚子越来越大,应该是快生了。”李乐的话音刚落,他就瞧见展颜将头靠在玻璃窗上,光泽柔顺的黑色长发遮盖了她的右半侧脸,她的视线毫无焦点地望向窗外,像是一个没有生命体征的精制玩偶,无端地让人心疼。
展颜和李乐分别的时候,得到了一个轻轻的拥抱。“展颜,希望你在这过得开心快乐。”李乐轻声在她耳边道:“你笑起来,很好看,要多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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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2月14日,情人节,上午十点整,帝都各大商场外的巨大显示屏上,开始播放一段彩妆广告。
画面是黑白两色的。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射向树叶后的窗户。窗户后有一双眼睛缓缓睁开,像一汪泉水的双眼波光潋滟地注视着前方。天空飘起细雨,她的嘴角开始上扬,两颊笑涡晨光荡漾,溢上满足的愉悦。
镜头转向室内,画面开始有了色彩,高清镜头下,女孩雪肤玉貌,气质清纯干净,她身穿白色连衣裙,在梳妆台前拿起一支印有“DM”的口红,轻轻涂抹于唇上,片刻后,娇唇红润似樱桃,她的眼神由最初的清澈变化为脉脉含情,忽而,她对着镜头眨眨眼,展颜一笑。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女孩在窗前从天亮站到天黑,鲜艳的亮丽镜头开始回归黑白,女孩的笑颜在大雨中逐渐模糊,大屏幕上出现一行字“让我感谢你,赠我场欢喜”与“DM”标志性的logo。
广告戛然而止。短短一分钟不到的广告,女孩没有一句台词,可她的神情、眼神、雀跃的小动作,让人懂得所有。期待一场雨中约会的女孩,由开始的眼笑眉飞到最后的期望落空,让人怜惜不已……
不少停足观看广告的路人,开始讨论:“那个女生是谁?皮肤真好,真美。”
“笑起来也很好看呀,她一笑让我想到天使,好想把天上的星星摘给她。”
“她用的那支口红色号真配她,我要买同款。”
类似于此类的讨论声在帝都各大商场外络绎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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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展颜从梦中惊醒,猛地从床上起身,打开酒店房间内所有的灯,额头上全是冷汗,她又梦到了外婆,梦里的她还是那样日日受着外婆的刻薄指责、辱骂、体罚,她害怕、恐惧,常常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希望有神能够显灵,来救救她。
噩梦发生的时候,她感觉心脏被人攥紧一般,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死神在向她招手。她慌张地拿起手机,开始拔号,却在最后一位数字上终止了动作。她不能,不能打扰他,他已经有了别人,已经开始全新的幸福,她只能退出祝福。她抬起头,眼睁睁看着天花板,眼睛里闪着泪花,没有痛苦也没有不甘。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门铃声打断了她的茫然哀伤,展颜不想理会,但铃声却固执地响着,仿佛她不开门,便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