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东京十一月份的空气又冷又潮,不出太阳时整个城市的色调都是冰冷的银灰色,他一向怕冷,不得不在西装外面又裹了一件厚实的牛角扣毛呢大衣,他看着口中呼出的白色雾气在空中逐渐氤氲忍不住开始怀念四月份的樱花。东京的春天来的太晚,又走的太早,在路人们行色匆匆间一晃而逝,似乎是为了埋怨人们的不懂珍惜。
前几天上课时他明显感到自己的鼻音越来越重,坐在第一排的铃木同学问他要不要请几天假,他的视线在转向铃木的途中恰好与毛利兰的眼神相遇,那双蔚蓝的眸子里写满了担忧,工藤弯下腰俏皮的朝茶发女孩眨了眨眼睛打趣道,我可是看穿了你不想上课的小心思,偷懒是不可以的哦铃木同学。
工藤今年刚满二十六岁,平日里恬然而挺立,眉梢眼角有沉淀了时光的温和,像一把蒙尘的吉他,能奏出令人怀念的曲子。可他与人开玩笑时举手投足间都是满满的少年气,是海盐味道的冰淇淋,清爽的让周围的人都不自觉地多看几眼。
“工藤老师,您不要紧吧?”下课后长发少女果然拉住了他的衣角,不安的问,“会不会是这几天陪我们空手道部早起晚归的……?”
他愣了一下,随即摆手否认。
“不会,你别多想。”话说到一半,念书时曾做过几年业余侦探的直觉让他明显感受到一道冷冷的目光从背后射来,他玩心大起,一脸认真的说道:“不过毛利同学等下可不可以陪我去找新出老师帮忙看看?”
他说完这句话后,少女的小小保镖果然坐不住了。戴眼镜的小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到毛利身边,如无其事的握住少女的手,“兰姐,我鼻子发堵嗓子也不舒服,我好像发烧了。”
“哎?”少女紧张地撩起他额前的刘海,试了试温度,“体温倒是正常啊。”
“那就是感冒了。你陪我去买药好不好?”
“可是工藤老师……”她有点不知所措。
“兰姐你管他干什么。”
江户川柯南与他年少时相似又不相似,他们有着同样高傲的灵魂,同样坚定的身影,同样骄扬的心境,同样意气风发的笑容。就连某次清理相册时,他翻到自己高中的照片心底忍不住惊着,那个他早已的少年时代,早已在面对未来的迷茫与沉陷生活的忙碌中逐渐黯淡的少年时代,如白雪一般能覆盖一切的少年时代,如今竟然以这样巧妙的方式重新展现在他面前。
唯独他比他多一些沉重,他想大概是因为他有爱的人、有想要守护的人,久而久之变成压在心里的责任。
江户川看向他的眼神淡漠而疏离,“工藤老师,您可以自己去吧?”
所以说,实在是太明显了。
爱是欲盖弥彰,就算封住了肢体,却可以从嘴巴里跑出来,而堵住了嘴巴,又可以从眼睛里跑出来。
他想眼前的小少年一定是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对着青梅竹马的她想着那句喜欢,然后拼尽全力平息所有的悸动,装作漫不经心的在大风刮过时拨拨她被吹乱的长发、在天寒地冻时牵起她冰凉的手替她暖热。
至少此时此刻,他是衷心希望这个小小的骑士可以与心爱的公主终成眷属。
6.
他的办公桌上已经连着四天出现了一杯冒着热气的巧克力奶茶。到底是谁趁着他中午去食堂吃饭的空当为他冲好的?工藤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校医院的新出智明老师替他开了一些药片并叮嘱要多休息,他叹了口气,以前从没想过当高中的老师会这么累,有时候连着四节课站下来腿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听到他这样说,穿着白大褂的新出智明笑了。
新出老师比他还要小一岁,是在东都医大正儿八经读完六年、毕业考以第一名的耀眼成绩毕业的高材生。他俩的专业相近,交谈时发现有几门专业课甚至是重叠的,中午常约着一起去教职工食堂,倒也成了自服部、远山后他来帝丹相交甚好的第三位友人。
他有一头漂亮的金茶色短发,发梢微微卷起,衬得整个人优雅而高贵,工藤听说他家里开着一家私人诊所后忍不住调侃,“你这是帝丹第一高富帅啊。”
戴着方框眼镜的青年脸上是一贯的温和表情,“在你来之前确实是。”
校医院在别的楼栋,他俩吃完饭后便互相道别各自回自己的办公室,工藤路过自己班级的时候总忍不住多看几眼,正好合适的身高能让他透过干净的走廊玻璃窗看清教室中的每一个学生都在做什么。
他有意放轻脚步,现在是午休时间,大多数都正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平日里最爱折腾的铃木大小姐也不例外,此时就像没电了似的一动不动。可下午一定又会生龙活虎了,几次其他科目的教师到他这里告状,无非是爱说话、传纸条之类,他只能无可奈何地说好话安抚。视线再往里移,长发的女孩则在小心翼翼地拉紧白色窗帘——强烈的阳光透过刚才敞着的缝隙正好打在一个学生的脸上。
工藤觉得她就是这点她特有的细心简直温柔极了,连不小心目睹了这一幕的他心里也跟着暖洋洋起来。
轻声关上办公室的门后,属于他的位置上果不其然又有一杯巧克力奶茶,对方一定算好了他回来的时间,杯口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他一度以为是教职员室的某位老师知道他最近患了风寒后悄无声息的关心。
“还真不是我们。”某个年纪大些的老师也是一无所知,“也许是看你教课辛苦的慰问品?”
服部拍案而起,“我教课也很辛苦的好吗?!为什么没人给我天天冲奶茶?我酸死了!”
“那会不会是你班暗恋你的女学生?”远山每次聊到恋爱的问题总是兴致勃勃。
“怎么可能,”他一口否定,“我还没变态到对自己的学生下手。”
工藤问了一圈也没问出个所以然,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在书里读到过的关于“为了报恩的小狐狸趁着主人不在家时幻化成美丽的少女替主人打扫房间熬汤煮饭”的奇妙物语。
但他入睡之前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有恩于他人的事,最终只能将这件甚是奇妙的事归结为自己的幸运加成。
直到下一个星期的某天中午他特地没去食堂而是早晨路过超市时买了个饭团,打算中午一边啃饭团一边蹲在角落里等待真相,“小狐狸”这才露出了马脚。
黑色长发的少女蹑手蹑脚地透过教职员室推拉门窗户确定里面没人后才溜了进来,轻车熟路地将那个他常用的马克杯仔过了一边清水后,才往里面倒入一些粉末状的东西,最后再用滚烫的开水冲泡。
他的嗅觉很好,可以清楚的闻到那股浪漫的巧克力香。
“原来是你啊毛利同学。”他直起身子。
突然被叫住名字的少女着实吓了一大跳,将怀中抱着的大袋奶茶拼命往身后藏,像一头受了惊的幼鹿。而她的眼神,也有幼鹿那般的纯净,仿佛刚刚降临于世,就迫不及待地去看崭新的事物,一束阳光、一片树叶、一颗小花、一朵流云,它们一同组成这个美好的世界。
“怎么会想到给我冲奶茶了?”
“……工藤老师患上风寒一定是因为当了空手道顾问后天天陪着我们起早贪黑的,”她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工藤一直知道她是个温柔的女孩儿,但怎么也没想到她会体贴到如此地步,没有人会讨厌来自他人的善意吧?那种沁人心脾的温暖正在一点一点触动他身体里某个最容易被感动的地方,他此时就像个初尝恋爱滋味的少年般,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
“谢谢毛利同学,巧克力奶茶真的很好喝。”
“可是学校里禁止带除了便当之外的食物。”他笑吟吟地拿过被少女抱在怀里的奶茶粉,他的眼底有一整片夏日的晴空,漂亮的像冰蓝色的玻璃弹珠——
“这个,要没收哦。”
她的心跳跳漏一拍。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