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海捧住Chart做泪流满面状:“吃的不是饭,是寂寞。”
两人相视一笑,终于接上头了,于是开始勾肩搭背互称兄弟,留下赵奎贤站在门口一脸黑线。
当金基范赶到抢救室时,沈昌珉正在和病人家属谈话。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外科第一高度沈昌珉,他个子很高,抿着嘴唇俯视病人家属的样子,让金基范联想起一个遗忘了很久的词:嶙峋。同时联想起一个人:李东海。他们仿佛完全不同,却又仿佛完全相同。
病人家属在哭,却拼命压住自己的哭声,声音几乎发不出来,还是在坚持说话,金基范担心她下一秒就会一口气堵在喉头引起窒息。
“他说自己没事,我们就在家里拖着,早知道……早知道……”
她说不下去,整个人扶住墙壁摇摇晃晃。很年轻的女子,眉宇间有着不谙世事的天真。金基范看了看旁边推床上面如死灰的男子,心想她一定被保护得很好。
“你老公手术一定要做,而且手术风险很大,我们会尽力,但是我们不能保证。首先不排除他有其它脏器的损伤,其次你们拖太久了,即使手术成功,预后还是不佳,腹膜炎甚至败血症的可能性都很大。而且他现在已经出现休克了,能不能承受麻醉和开腹大手术还是个问题,死在手术台上的可能性也很大……”
“你不要说了!”那个女子一下子叫了出来,捂着耳朵滑坐在地上。抢救室里病人很多也很吵,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有个病人家属说道:“吼什么吼,快点签字做手术比较得用,在那里矫情个啥!”
那个女子哭得更凶,但是她还是抬手接过了那张罗列着十余条手术风险的手术同意书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她的手抖得厉害,几乎要捏不住笔。最后她看了一眼躺在推床上的丈夫,闭了下眼睛,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把手术同意书递给沈昌珉。
从现在开始,把他的生命交付医院与医生,生死勿论。
她把头埋进膝盖里。刚刚吼她的那个病人家属走过来,俯身安慰她。
沈昌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同意书,又看了看地上坐着的家属,什么也没说,走去打电话通知急诊手术室来接病人。金基范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无话可说,便走到沈昌珉旁边。
沈昌珉打完电话,回头看到金基范问:“今天值班组同学?”
“是,老师。”
“待会跟我去手术室。”
“好。”
沈昌珉边拨总机边说道:“你真是言简意赅。”明明应该是一句调侃的话,可是从沈昌珉嘴里说出来总让人觉得他在平板地陈述。不过金基范想:你想让我跟你说些什么,我跟你又不熟……
因为手术风险很大,上台的除了赵奎贤和沈昌珉,还叫来了外科主任安七炫。主刀是赵奎贤,安七炫做一助。金基范做着外科实习生的专属工作:拉钩。
金基范并不是第一次跟安七炫做手术,所以很了解他的脾气。在整台手术的过程中,他保持了一贯沉默。器械护士是个很活泼的小姑娘,一看到这三个人次第进入手术室,立刻惨叫一声跑去洗手。
洗手室里人很多,器械护士开始抱怨:“RP啊!今天跟外科三大低气压一起手术!苦来!”旁边的人善意地哄笑,同时安慰她自求多福。
金基范在角落里听他们聊天,边用刷子刷着手臂。手臂上有着点点血痕,在洗手室刺眼的灯光下,特别醒目,是第一次进手术室洗手留下的。那时掌握不好力道,只觉得有点痛,也没在意。手术完脱掉手术衣,韩庚在身后叫住他说:“同学,你的手臂都刷出血了。”他低头一看,果然是。韩庚拍拍他的肩膀说:“以后别下死劲刷了。还有拿旧一点的刷子,毛比较软。”
金基范看看自己手里的旧刷子,淡淡地微笑起来。器械护士洗完了手,一路哀号着奔出了洗手间。旁边正在洗手的人道:“今天不是韩庚值班嘛,怎么变成三大低气压同台了。”
“韩庚和沈昌珉换班了。”听声音,赫然是郑允浩。
“那韩医生还是会来2号手术间接妇产科的台喽?”一个小护士问。
没有人回答,金基范等了会,把刷子扔进消毒水里说:“是。”
小护士雀跃起来:“又可以看帅哥了!”众人再次善意哄笑。
不得不承认,赵奎贤尽管气压很低,却是个极为优秀的外科医生,从皮到肌肉,一层层切开,几乎没有出血。病人腹膜一开,站在旁边的巡回护士就扭头做出了要呕吐的表情。病人拖得太久,已经感染,肠管粘连,刺鼻的气味隔着口罩仍然钻入鼻孔。有那么一瞬间,金基范觉得自己要被这种气味熏晕过去。
“拖太久了。”沈昌珉道。
“他真是能忍,这样多疼啊。”巡回护士插嘴道。
“病人经济情况怎么样?”安七炫说了进入手术室后的第一句话。
“不好,不然也不会车祸后拖那么久。”沈昌珉答道。
“青霉素过敏吗?”
“不过敏。”巡回护士立刻答道。
“准备好青霉素+甲硝唑注射液1000ml腹腔冲洗。”安七炫道。(注:这恐怕是最便宜的两种抗生素了……)
巡回护士大约三十多岁,和安七炫很熟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天。
“宋茜怎么样?”金基范听到他问。
“挺好。”
“有五个月了吧?”
“嗯。”
“你老这么一幅死人脸。”巡回护士自己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