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总舵的后山地底下有一条温热的水脉,先前郑国的贵族就依此开凿了一汪半露天的暖玉汤池,露天的一边围栽了一圈花木。如今到了梅期,依凭着独特的水脉,这边的梅花早已代替白雪压弯枝头了,还十分热情得伸入汤池上方,勾人想去嗅一嗅。不过赤练此时正把自己完全浸在温泉中,借热力打散脖子上堵塞的经脉,只留着个小脑袋望着汤池另一侧距离池边几步远的床榻发呆。想当初她第一次来后山的时候,还问过卫庄为什么要在离池子这么近的地方放张床榻,那些郑国贵族在这半露天的地方睡觉就不怕吹风着凉么。她记得当时卫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她就完整而充分地体会到这样放榻的“好处”了。
哼!赤练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张床榻,这帮男人真懂得如何享受!
虽说知道寝衾连同床榻本身都换过,她看着这张榻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去想有多少妃子在此处承欢,以自己的身体为筹码去讨好君王,换得在吃人的宫禁里的一点庇佑。想着想着,那妃子就成了她,那君王就成了卫庄。她靠在池壁边,微微扬起头,看着顶上鲜艳欲滴,花枝招展的红梅,连一丝秉正的君子气节也无,全然一副迎春风的桃李做派。
瞧瞧,连花都知道在这地界该讨好谁。
其实她自己又与这些妃子和花有何不同呢。
她想起刚来流沙总舵的那几天。当时她才经历了国破家亡,父亲,哥哥,朋友,甚至是敌对的夫婿都已经不在了。她一下子到了全新的环境,身边都是不认识的人,衣食住行也都不太习惯,对自己的小天地里仅剩的一切都患得患失得不行,盘算来盘算去,发现自己的世界主要都被同一个人占据了。可那个人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一起用膳的时候,她总见不着他的人影。她知道他都在忙比她重要许多的事情,也很懂事地不去打搅。他不在的时光,她就默默地自己练剑,配制毒药,打磨自己的本事。她想快一点和他一起出去,一起面对所有的危难,这样她就不必再忍受和他的分别了。
她这般过了几日,还是按耐不住心底的好奇和依赖。一次晚膳,不知为何菜品合了她口味许多,吃得高兴了,话就从嘴边溜出去了。
“你明日要去做什么?我可不可以一起去呀……”怕他不同意,赤练赶忙补充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添乱的……我学新东西很快的!你带着我,说不定我以后就能帮到你……”
“我明日在书房。”
“那……那我可以帮你磨墨!”
卫庄看着赤练,心想,此时的她估计不知道自己看起来多么像一只求主人疼爱的小宠物。他沉吟了一会儿,答应了。
自此后,卫庄和赤练的行动算是绑定了。也正如赤练自己所说的一样,她一直很乖,总是安安静静地呆在一旁看他处理事情。去分舵视察的时候,那些下属见到卫庄多了条小尾巴也是惊了一惊,且这小尾巴长得实在是引人注目,分舵的人心想这不会是咱流沙夫人吧,但两人离的距离甚远看起来也不是很亲密的样子啊……罢了罢了,能跟在卫庄大人身边想来属于核心人员,还是先讨好了再说。于是乎此后赤练常常能从分舵的上贡中发现不少脂粉钗环之类的玲珑物什。当然了,后来又加上了许多稀世的毒蛇和药材。不过两人最常待的还是书房。磨好墨,赤练也常常拿过旁边的分舵简报,账本,田产地契之类的看一看,卫庄从来不拦她,若是她有问题他就从头一点一点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