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正是放纸鸢的好时候，白芍早早叫人做好了纸鸢，飞燕不好，蝴蝶太过娇弱，挑挑拣拣最终做了锦鲤模样的纸鸢，勉强说讨个好意头，京畿里头的纸鸢与泾州不同，竟会再纸鸢上绑上竹笛，我并不大明白是为甚，但入乡随俗这理儿我还是明白的，于是至镇山，举着纸鸢寻着风向。

【咦？有一只鱼儿高高低低的，在半空做什么？】
【我撇下白芨，迈着腿儿小跑近些，这才看见方才被隐在草木下的奥秘。原是熹美人举着只锦鲤纸鸢。】
【嗨——我还当，是哪一条鱼儿修成了精呢。】
【因我方才抄了个近路，从草上过，此刻只一小脑袋探出花丛，一双眼滴溜溜地转，视线捕捉到右手侧的花上歇了只蜜蜂，忙不迭地钻出花丛。那蜜蜂像是被我吓着了，振翅已飞，我拍了拍胸脯，小声松一口气，转头对那人道。】
:熹美人的纸鸢真美，为什么做了只鱼儿？

：为了引鱼啊，瞧，你不就被我引来了
含笑着应了她，上回冰荔宴与她一别，算来已是许久未见，因着想找回场子，重新送个像样些的花环，便叫了白芍去打听身份，只虽知晓她是元安公主，但我的花环却是未曾带着，着实是可惜了，不过望着她钻出的地方，面上也不免带出几分好奇来
：只是为何不在漱玉湖边，而是在花丛里头？莫不是想作个花仙子？

:漱玉湖中好看的鱼儿太多啦，我排不上号，便只能另寻宝地，只盼哪位美人能瞧瞧我——瞧，就引来了熹美人呀。
【我学着熹美人的打趣回了一嘴，又添。】
:误打误撞入娇妍，若非这鱼，这蜂，今日怕熹美人也瞧不见我啦。
【我指一指那纸鸢与蜜蜂的方向，又弯了眉眼。】
:纸鸢是您亲自画的吗？可太美了，您当真巧手，花环不说，还会画这么好看的纸鸢呢！

：咳，这纸鸢是我阿姐画的
编是白芍她们几个手巧的编的，我唯一做的，仅仅是在上头绑了个竹笛罢了，且，想到上回那个花球，不免越发心虚，只叫人去取，这一来一回的，时常有些久，正是不知所措之际，忽有风起，特地拉长的鱼尾在风中飞舞起来，撒着的银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忽然便有了主意来，蹲下身与她齐平
：你可要同我一块放纸鸢？

【代有游童，乐事末工。饰素纸以成鸟，像飞鸢之戾空；翻兮将度振沙之鹭，杳兮空光渐陆之鸿，抑之则有限，纵之则无穷，动息乎丝纶之际，行藏乎掌挥之中。】
【这是我曾自书中读到的场景，从来为我所向往。我一度以为，于宫中，我寻不着可领着我这样轻松的人。今日，熹美人却拿了她阿姐画的鱼纸鸢，笑意盈盈地邀我同顽。】
【我迟缓地眨一眨眼，喃喃道。】
：我——我不会，从没人教过我。
【那鱼儿乘风起，尾巴叫风拉扯，仿佛真游弋于空。我不自觉地朝这新鲜玩意儿伸出了手，又问。】
：它能再高些吗？飞过树梢，飞过宫墙？

：很简单的，我教你便是
却是不曾想过，这小公主竟不曾放过纸鸢，不过转念也能明白一二，先时听闻敏美人训女，因其同郑选侍嬉雪，小女儿家家，正是爱玩闹的年纪，我与阿姐似她们这般大的时候，老宅里头根本压不住我二人，阿娘曾不止一次的笑言我二人鲜活明媚，但若换作宫里，大抵是不合宜的
她的问题，如她的眼神，懵懂又好奇，叫人会心一笑，将滚轮递于她手中
：可以的，你如今年幼，瞧不得，便叫这纸鸢先代你看看，可等你日后长大了，便能用双足去丈量这天地之阔

【我接过她手中那个轮盘似的玩意儿，里头缠着一圈一圈的线，我不自觉的拿手拨弄。那线初初瞧着柔弱，却狠狠在我手上一刮，火辣辣地疼。】
【可我是不惧的，也不喊疼，甚至主动又将手掌放于线侧，任它刮动手心。这一回，那鱼儿自天上踉跄，飘飘忽忽地落下来。】
：它..落了。
【大抵因我从中阻挠。】
【情绪一下子低落，半响方才嗡嗡回话。】
：长大了便能出宫瞧瞧了么？若..我也如鱼儿一般，遭了磨难呢？

：白果
唤过一声，她二人素来知我，一去捡纸鸢，另一个自然的接过滚轮，这纸鸢的线乃是鱼线，刮着也是极疼的，偶尔我绣花时被针扎着都会呼声疼来借此撒娇，也不晓得是谁教的，叫她这般隐忍，瞧着让人心疼极了，又闻着她那话，先以帕子小心翼翼覆盖在她的手上的刮痕处，而后才柔声道
：是风不好，风向变了，自然会落下来的，至于磨难，你可晓得与你同音的鲸鱼？

【初时，那疼之于一片之间，再往后，居然顺着四周扩散。我细细瞧，上头多了好些细长伤口。身侧轻轻盖来一张帕子，她呼出的气息打在我另一截臂上。】
【风不好，扯断了那线，叫纸鸢一头栽下。若往后我也经了磨难，也是磨难不好吗？疼痛丝丝缠绕进我思绪，我原就琢磨不透，此刻便更糊涂。】
：听过的，皇兄总这样叫我。但我从未见过，连书中的画也不曾。
【只听闻，那鱼儿大得很，漱玉湖都装不太下的。】
：它若受了难，也会像纸鸢这样栽跟头吗？

：鲸者，海鱼也，大者长千里，小者数十丈，若以书画绘之，那大抵模样也不像的
我亦不曾见过鲸鱼的模样，只是打书中看来的，若是正经的记载着，大抵我是记不住的，还需问问阿姐才是，偏生这古今注也不似旁的繁复晦涩，故而我倒也看得进去，正寻思着找个借口将她带回西侧殿里头去上药，便听得她的问话，大抵小儿都是如此多问的？好在先前忆鲸时，倒也记起了一则传闻，尚且能答她
：它自也会受难的，而且比栽跟头还要糟糕些，你且想想，一条鱼搁浅了，该多可怕，只是但鲸还有一名叫作鲲，而鲲可化而为鸟，振翅而飞时，可飞几千里，但鱼化鸟，必也要经历一番苦楚的，譬如这搁浅便是一桩劫难，然撑过了，自就平安无事
顿了顿，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髻，又继续道
：但那是大鲸鱼，你如今尚且小，自有长辈可为你遮风挡雨，所以我们的小鲸鱼先同我游去西侧殿上药好不好？

【他是鱼，离不开水，若搁浅了，当真难办。我虽不曾见过，此刻却依着眼前人的话语，一直想着那与我同名的小鲸鱼。】
【直到她哄着我，要我去涂药，我这才反应过来，鲸鱼离我太远，伤痛却与我亲近。】
【这才点了头，随她一道去涂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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