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成】叛变疑云

1
铁路办公室。
“既然人都来齐了，说说吧，怎么回事。”铁路冷冷地开口，抛给袁朗一个文件夹。
袁朗稳稳地接住，打开一翻，随即轻蔑的一笑，把文件夹扔回铁大桌上，“所有的逻辑全凭主观臆断，有什么需要我解释的吗？”
“袁朗你态度给我放端正点，现在被怀疑的是你，还有那个二中队的士兵。”铁路气不打一处来。
袁朗好似才发现站在那充当背景板的成才，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什么时候二中队的士兵还能跟我扯上关系了？我和他的接触时间基本没有吧。”
“你也看过了，这是我的两位队员交给我的成才画的手稿，里面是二中队队内考核的内容。你是出题人，如果不是泄题，他怎么画的和最终的情况一模一样。”二中队长板着一张脸。
“你有这个时间问我，怎么不问问你那位队员？他怎么画得出来我怎么知道。”袁朗吊儿郎当拉椅子坐下，“行了，士兵你说说吧，怎么回事？”
“我猜的。他们把前半部分拿给我看，让我分析，推测出后半部分并不困难。”成才沉声开口，说完后继续杵在那当背景板。
“哦？前半部分？”袁朗探寻的目光扫过成才，落到二中队长身上，“我记得前半部分几个队长开会时，我公开给你们看过。”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我那两位小队长还说，亲耳听到成才声明，我就是知道，你们想怎么样。这个又做何解释？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这就要问你了，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说这种话。”袁朗冷笑，上下打量起成才，“士兵，不如你来解释解释。”
成才挺了挺有些酸痛的脊梁，“当时他们一直问我，还说了一些不太好的话，我被问的烦了，所以......”
“士兵，口不择言可不是好习惯。”袁朗翘了翘二郎腿，“不过我也有几分好奇，不太好的话是什么？”
成才抿了抿嘴角，似是不愿开口，终于还是半为难地说了，“他们说您未必真心待我，只是想利用我，不是真的想对我好，等等，虽然我也很奇怪他们为什么这么说。”
袁朗点点头，不置可否。
“老二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袁朗挑了挑眼角，“如果没事就别浪费我时间了。”
“当然是有的，我的小队长和我说你们私下有找他们谈话，据说受到了你们的退赛威胁。我想知道他们是哪里招惹了三中队长？”
“二中队长严重了，不过是听你们那边传了点风言风语，找他们了解情况而已。至于退赛威胁，只是我们怀疑他们有有违比赛规则的行为，让他们坦白从宽罢了。”袁朗笑着起身，“老二你说了这么多是有什么需求吗？”
“处分他，取消他这次参赛资格，让他离开二中队。还有你们三中队的成绩有没有这个人的帮扶也该好好查查。”梅云说得斩钉截铁。
袁朗背手踱了几步，“本来你们二中队的事我是懒得管，只是这事现在牵扯到我头上，我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袁朗转了几圈，最后走到了成才面前，“士兵，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成才动了动唇角，随后后退一步避开袁朗的视线，接着郑重地朝铁路，袁朗和梅云各鞠了一躬，“我有一件事想要坦白，我憋了很久，一直以来也有些良心不安，但事到如今，我也没有退路了。”
他深吸一口气，“我，包括很多参加选训的选手都有过不同程度上的被梅教官泄露过考核内容。梅教官之所以这么做，目的就是为了笼络人才，让他看上的人加入二中队。”
感受到袁朗探寻的目光一直盯着他，成才只觉如芒在背，“对不起，我一直都没有勇气说出口，如果需要取消考核成绩或是给我什么惩罚我都会虚心接受。我现在也没什么顾虑了，我的名声尽毁，那么也该还大家一个真相。”
“成才你真了不起，自己毁了还要拉人垫背。”梅云从鼻中哼出一声，“证据，你有证据吗？”
成才毕恭毕敬地再鞠一躬，“自然是有的。你有几次通过纸条给的题目，我还留着。还有我当时不太放心，留了个心眼，去找吴哲私下要了录音设备，所以有一些语音资料，没想到今天会派上用场。我知道私下接触教官不合规矩，只是我当时只能想到找他帮忙，当然我愿意为此接受惩罚。”
眼见这事越扯越宽，铁路有着头大。如果成才所言为真，那这次选训的很多人都会被牵扯进来，A大队的名声也会受损。本来他也打算牺牲成才顾全大局，只是梅云胃口太大，目标居然是袁朗，扯上袁朗后，问题就变得棘手了。
铁路摆摆手，“我不管你们的恩恩怨怨怎么处理，总之，你们双方各执一词，事情真相出来之前，不许扩大事态。先各自回去吧，我会成立调查组彻查此事。”
成才跟在两位队长身后刚要离去，袁朗突然转身，差点与他撞个满怀。
“士兵你现在住哪？”
成才反应了片刻，眼下能被叫士兵的似乎只有他一人，“二中队禁闭室。”
“那我跟你去收拾收拾搬来三中队禁闭室吧。”袁朗面对成才时表情一向冷漠，此刻也是看不出情绪。
成才愣了片刻，隐约猜到了其中的回护之意，立马答道，“是。”
“等等，”二中队长不悦，“老三是要公然从我这里带走作弊和叛变的嫌疑人吗？”
“他同时也是你泄题的证人，我们自然得保证证人的安全。”袁朗面不改色。

“你......”二中队长气的变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他恶狠狠地挤出一句，“你们等着吧。”

2
三中队禁闭室。
成才已经在这呆了数日，自从那日袁朗把证据材料拿走后，就不曾过来。除了送一日三餐的士兵他也见不到其他人，可从别人眼里的探寻，偶尔听到的只言片语，他心里了然，舆论发酵了。
原本他与三中队狼狈为奸，让二中队输掉比赛，他是三中队安插的间谍等等的无端猜测只在二中队队内流传，如今应该是在整个大队传开了。
他自然知道是谁的手笔，自他那日在铁路办公室揭穿梅云的小动作，梅云就一定不会放过他。但梅云已经执意要毁了他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不如也就这么扛下来了。
说到底，他不过是一颗弃子。
他本是二次选训，性子压抑了许多，但人还算友善、乐于助人，也多少交了些朋友。宁奕是其一，也是在这次选训之中帮他颇多的一个人，更是在现在几乎被所有人抛弃的情况下，还站在他这边的人。
刘殇......刘殇是他最开始认定的朋友，强者，属于成才很佩服的那种人，甚至认为即便输给了他也不亏的人。说到底成才与梅云的结识，还是刘殇在其中牵线搭桥的，只可惜后来队内选拔时输给了成才，态度就开始变得诡异，仿佛变了一个人，阴阳怪气起来。
是二中队长先跟他说要不要来二中队，他本是犹豫了，想着最后再说，可二中队长不依不饶，又说了些袁朗态度不明的话，成才面对袁朗本有些自卑，更是觉得袁朗不会要他，才勉强答应了下来。后来再去找二中队长时，他已经拒绝了袁朗，二中队长的态度变得些许冷淡，他只觉有些不对劲，心想大不了硬着头皮再回去找袁朗，只是没想到二中队长还是把他纳入了麾下。若是早知梅云心不甘情不愿，他当时就该坚持离开，也少了现在这些事。
成才叹口气，将呆滞的目光从窗台移开，抱腿坐在床上。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推门而入，成才定睛看了看，是袁朗。
袁朗盯了他有将近半分钟的时间没有说话，成才也就任他打量一语不发。
最终一声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尖锐声打破了沉寂，成才只见袁朗一把拉过椅子坐在他面前，少了平时的放荡不羁，多了几分严肃。这样的袁朗让成才本能的有些害怕。他换了个坐姿，直了直腰。
“你别紧张，我就问你几个问题。”袁朗声音一贯的冷漠。
“嗯。”成才低低应了声。
“你说二中队长泄题，什么时候开始。”
“选训中后期。”
“他都给你们泄了什么题？”
“除掉我有证据的那些，还有第二十天A房间内容，二十二天D房间，和二十七天E线路。”
袁朗神情复杂地看了眼成才，“那还真是不少。”
“是。”成才勉强应了声。
“为什么之前不说？”
“我害怕。”成才颤了颤睫毛，“我也是第一次参与这种类型的选训，还以为这是......惯例。”
“胡闹。”袁朗恨铁不成钢地把手里的笔记本砸向成才，“你上一次参加选训见过这样的事？”
成才默默地把笔记本捡回来，递给袁朗，再次端坐好，“我以为与第一次不同，因为对方是教官，我也以为是某种考验。”
“你......”袁朗指了他几秒，放下手来，声音带了几分沉重，“你知不知道现在无论真相是什么，你都已经完了。”
“我早就完了。”成才几不可闻地轻笑一声，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悲戚，甚至比袁朗第一次把他退回还要绝望，“早在他把脏水泼我身上，不，甚至更早，早在我加入二中队时我就完了。”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袁朗叹了口气，“后来你在二中队还有录音吗？”
“有是有，每次他和我接触我都录了音，只是他似乎后来一直防着我，也没什么可以做证据的东西。都在上次交给您的录音设备里。”
“你早点休息吧。”袁朗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外面的风言风语你也别想太多，该还你的清白我会努力去查。”
“嗯，谢谢您。”成才低下头，就在袁朗快要踏出禁闭室的门时，成才地声音幽幽地从后面传来，“队长，我能拜托您一件事吗？”
“什么事？”袁朗转过身，探究似的盯着他。
“能......不让连长知道吗？”成才只觉袁朗的目光带着几分压迫，避开他的视线。
袁朗轻笑，“这么大的事，你觉得瞒得住吗？”
成才哑口无言，只得把头更低了低。
“早点休息吧。”

3
休息成才是不敢休息的。
他紧了紧身上的衣物，禁闭室里阴暗潮湿有几分蚀骨的冷，唯一一束光从狭小的窗台传来，那是他不知何时才能再次触碰的阳光。
他继续分析着这件事。
梅云既然这么不喜欢他，当初又为什么要要他？为什么要通过刘殇给他传递友好信号？
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前期的他一直隐藏实力，成绩也谈不上多拔尖，甚至有明显短板，后来才慢慢地显示出了实力。
唯一特别的，大概也是他一直企图模糊掉却被一再强调的，他是回炉再造，与部分教官有相识，甚至与一些教官有过深度交流。
梅云一直觉得成才是受到袁朗赏识的，会得到袁朗暗中相助，从他在选训起就不断探他口风，成才只觉得袁朗的过度关注对他只是百般刁难，看他不顺眼而已。更是表明与袁朗没什么关系，有的只是他不喜欢自己。
后来他在二中队时，不知道是谁在暗中作梗，一直有一些关于他和袁朗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传进他的耳朵。轻的是袁朗会照顾他偷偷告诉他题目，重的则是他出卖自己与袁朗有不正当关系。
这些信息在选拔赛时传得尤为厉害，更是让他在二中队孤立无援，四处被排挤，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找不到，还是后来进入三中队的宁奕看他可怜，主动邀请他同桌吃饭。只是没想到，宁奕的好心之举竟让他被孤立得更甚，二中队内更是觉得他是三中队派来的奸细，每个人都疏远了他。此时两队在比赛中已是对抗阶段，可自己的战友防着他，孤立他，避他如蛇蝎，而敌对战队却和他成为了朋友，多么讽刺。
起初，成才听到这些闲言碎语时，气愤当然是有的。 可是，他一直觉得自己行的端坐的直，今天走来的一步步都靠的是自己的努力与实力。他是有时狂了些，自信了些，可他的狂他的自信自然有他的实力作为支撑。
如果说梅云一早就对他心存芥蒂，如果说他一早被认定是梅云成功路上的绊脚石，那么，为什么要假意给他包容和希望？
难道是......难道是梅云真的觉得袁朗会给他小道消息？从他这拿到信息然后一把把他踢开？如果梅云看他不顺眼，找个机会处理他也轻而易举。可他却非要把袁朗牵扯进来，捅到铁大面前。梅云是想成为总指挥官的，这点成才太清楚不过，他每场对抗都咬牙切齿地说要赢，甚至内涵成才要对得起他二中队队员的身份。所谓内心阴暗的人看什么都阴暗。既然他怀疑成才在比赛中有问题，那就一定会怀疑总指挥有问题。他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成才，成才不过一个桥梁，一个棋子，他真正的目标是袁朗，他想用成才的百口难辩，毁掉袁朗在铁大那里的信任，用袁朗的插手，毁掉袁朗的名声。而成才，不过是个杀鸡儆猴的对象，无论怎么做，只要是在梅云手中，这个弃子的命运就逃不过，只要不乖乖顺着梅云的心思走，这场腥风血雨就躲不了。
成才无奈地扯起嘴角，眼中两行清泪滑落。
“可我不想成为你们巨人斗争的牺牲品啊。”
最开始梅云要给他泄题他是拒绝的。他确实想赢，年轻气盛，自信爆棚的年轻人谁不想证明自己？可他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靠着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去赢。他行的端坐的正，要赢也要赢得堂堂正正，他要对得起他钢七连的骄傲。
可他不想莫名得罪二中队长，而不想牵连选训中那么多的成员，所以鬼使神差的，他没有举报，所以他乘了好意。他侥幸想着，如果我不利用这些信息，那他给了我也没什么关系吧。
所以，他每次的选择，都刻意避开了被泄题的线路和房间，唯一的双人项目实在躲不过，他也选择将他被泄题的负责部分留给搭档宁奕。宁奕是不知道这些小道消息的，成才只一眼就明白他不可能是梅云的目标，而成才也未曾告诉宁奕，因为他清楚宁奕的性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屑于知道这些。当时很多组爆冷遗憾出局，而他们也险些被淘汰，可即便如此，成才心里也是踏实的。
成才又想到袁朗，他一定很失望吧。
知道自己走到今天，居然与作弊逃不了干系......如果他愿意去查，就可以知道虽然有信息，可他是没有利用的。
可是袁朗对他的印象本就不好，会不会去查是个问题。可能在他心里就觉得自己是那种会不择手段上位的人吧，作弊也是正常。
算了，他不会查的。所以，自己才没有辩解这些，怕被当做强词夺理，怕被当做巧言善辩，怕被当做扭曲是非，怕在他心里印象更减几分。
成才叹了口气，起身锻炼身体， 虽然现在形势一边倒的针对他，所有人都觉得他没本事看着歪心思走到今天，可到底还是不能自暴自弃。现在只要有一线希望，有能让他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他就会牢牢抓住不放过。他需要在机会来临之前是做好准备的。
他需要自证清白。
梅云还在煽动舆论。铁路不肯将泄题一事公开，因为牵扯了太多，也不利于A大队名声。所以梅云肆无忌惮，他不会收手，除非达到目的。
多么可笑，一个无辜的人需要自证清白，而始作俑者呢？却清清白白成了正义的化身。

4
袁朗手指轻按太阳穴，四周是散落一地的烟头。录音设备还在重复播放着，正如成才所言，的确没有什么能做证据的地方。
他呼出一口浊气，瘫在椅背上躺了半刻钟，终于手持文件夹向铁大办公室走去。
“不行。” 铁大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公开梅云泄题就是打整个大队的脸。”
“证据您也都看过了，所有梅云的泄题中，他是清白的。” 袁朗一改平时吊儿郎当的态度，身姿挺拔地站立在原地。
“呵，清白？照你这种说法，偷了东西没用也能算清白呢。我告诉你，在这件事上涉及的人没几个人清白，他既然收了信息，那就是不清白。” 铁路气急朝袁朗一阵吼，吼完还喘了几口粗气。
“是，他是有错。可他的错误不至于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更何况，那些从泄题中受益最多的人现在还安然无恙地看着他的笑话，这公平吗？”袁朗冷静地回道。
“公平？袁朗你当兵这么多年了什么不清楚？你现在更我谈公平？” 铁路气笑了，“他是不该付出这么大代价，可是谁让他这么倒霉呢？谁让他被别人捏住把柄？比同组所有人都走得更远，超出他人预料，自然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有这个实力，我一直知道，你也看得到。”
“你知道有什么用？别忘了袁朗，现在你也是嫌疑人，你能证明梅云泄题有个p用，大家关心的是你和成才有没有狼狈为奸，里应外合，你有没有给他什么特殊的帮助。你怎么自证清白？你证明不了！而且你证明梅云作弊后，对你有百害而无一利，别人会觉得这是惯例，整个大队都是黑的，你的嫌疑不减反增！整个大队的声誉都会因此受损。”
“那成才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自己做了错事多大的代价自己受着呗。不瞒你说，我原来也欣赏这小伙子，但是，不是他也搞不出那么多幺蛾子，现在该舍弃就舍弃吧。梅云那边已经松口了，只要成才遗臭万年，其他人岁月静好。该放弃的就放弃吧。我就想保下你，至于他，我并不关心。” 铁路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低头开始处理公文。
袁朗就这么笔直地站着，一直都没有出声，也没有出去的意思。
直到铁路抬起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还不走？”
袁朗抿了抿唇，缓缓开口，“第一，铁大，这么多年，你该是懂我的。牺牲别人保全自己，我袁朗不需要这么窝囊的保全方式。第二，事情并非因成才而起，只是他倒霉，身份特殊，恰巧成了梅云的目标对象。成才不该背负这些莫须有的骂名，我也不会让他背负，我袁朗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士兵。第三，梅云该付出代价，不然一次两次，以后还有无数次。如果铁大您不愿帮忙，我会自己想办法。”
袁朗郑重地行了一礼，转身出了办公室。刚关上门就听到了矿泉水瓶砸在门板上的声响。
袁朗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铁路不愿帮忙，他摆明了牺牲成才保全其他人的态度，袁朗却执意要保全成才，所以才有此不快。
袁朗不免有些内疚，他为什么没能早发现成才的不对劲，或者说为什么没能发现梅云的阴谋，再者，如果成才身份不这么特殊的话，如果自己不那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他麻烦，如果他只是人群中不起眼的一个士兵，他现在会不会过得好些？或者如果自己当初坚持留下他，如果自己对他的态度不那么恶劣，再或者......如果自己当初没把他退回去的话......
算了，不退回去是不可能的，成才当初性格确实不合格，可现在确实又是倒霉得可以，遇上这种破事。
袁朗揉了揉太阳穴，他这几天都没有睡好，眼里尽是遍布血丝的污浊，头疼得仿佛要爆炸了一般，可他不能倒下，他知道他承载着成才的希望，他是他现在唯一一根死死抓住救命稻草，也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是唯一一个成才信任的，也信任成才的或许能帮到成才的人。

5
沉闷的敲门声响起，袁朗理了理思绪，稍稍收拾了凌乱的桌子。“进来。”他的声音暗哑低沉，是几日来操劳过度，没好好休息的结果。
门被轻轻推开，来人是吴哲，背后跟着李铮。
“什么事？” 袁朗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球，看着来人。
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最终吴哲开了口，“成才的事情。李铮有一些关于二中队长蓄意拉拢人的证据提供。”
袁朗的眼神在李铮身上来回打量，指尖无意识地轻敲桌面，“说说看。”
“梅云和我算是同军校师兄弟，虽然之前并不认识。他之前就找到我坦言对我很欣赏，希望我去他的中队。在之后透露给我了不少信息，也让我给同校的其他战友帮助，再后来我加入三中队之后就不再有联系了。”
袁朗没接话，只问，“听说你最近与二中队的队员发生了争执？”
“是，因为二中队中传出我，成才与您有不正当关系，而别人跟我说，最初这话来自于梅云和一中队副队长聊天时的猜测，已向一中队队副证实。” 李铮眼中带着不忿，“有些人真的是破罐子破摔了。”
吴哲推推他，他才讪讪地住了口。
袁朗似是毫不在意他对二中队长的无礼，接着问，“听说你最近帮成才说了不少辩解的话？”
“对。”
“你和他很熟吗？选训的时候。”
“不算熟吧。他性子比较冷淡，甚至有点寡言少语，朋友也没有几个，不过他和宁奕关系很不错，我又和宁奕成了朋友，如果他愿意的话，多少也算半个朋友了吧。”
“就凭半个朋友的关系，帮他说话你不后悔吗？他现在水深火热，大家唯恐惹火烧身，避之不及。”
“赫塔·米勒有句话，沉默可能产生误解，我需要说话。说话将我推向歧途，我必须沉默。虽然接触的不多，但我信他的为人不会干出这些事。他已经孤立无援了，我不能再置身事外，冷眼旁观。这么做对我会带来什么后果，我一力承担。”
“好，东西放那，你先回去吧。”
“是。”李铮利落敬礼，转身，出了办公室。
“吴哲。”袁朗低沉的声音在确认李铮走后突然响起，“你怎么看？”
“你是说李铮？他既然愿意提供证据，想必是求证起来能作证的人。不过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尽量保护他，别把他卷进来。这些言语暴力的东西太可怕了，能少一个人承受便少一人承受。”
袁朗点点头，又问，“成才的事你查得怎么样了？”
吴哲敛了敛神色，“说来话长。”
“那就挑重点！”袁朗本身多日劳累，实在没心情和他多废话。
“消息最初的来源是二中队队内选拔第一场比赛落败的几名队员，刘殇，叶城，张笛梵，叶城后来通过第二轮进入中队对抗赛。但根据几人所述事实来看，似乎没有串通口供，几人的言辞有多处相悖之处，比如叶城声称，练习时刘殇和成才成绩并不理想，但刘殇却声称自己本打算第一轮晋级，也有这个实力，但由于发现成才可能被特殊照顾，所以打算用自杀式战术以身试才，逼出成才的破绽。张笛梵年纪较大，言辞中则以感性为主，同时也最经不起推敲，甚至还被发现在前期有作弊行为。叶城的言辞问题倒是不大，多处怀疑部分也表明只是听说不能证明，我决定找他谈谈，不过得先问问您的意见。”
袁朗点点头，叹口气，“这件事蹊跷之处挺多，越往下查越让我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是啊，成才真惨，得罪了这么一尊大佛。”
“我之前邀请他来的，他执意要去二中队。”
“可能和你羁绊过多，你又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他误会了吧。又或许是他那般不愿欠人的性子，无缘无故乘了梅云的好意，他想还回去。有些事情因果冥冥之中早就注定好了，虽然我不信命，但也不得不说可能他命里就是有这么一劫，躲不开，逃不过。”
“梅云想要国内对抗赛总指挥的位置很久了，可惜一连三年都没轮到他，今年怕是着急了。”
“谁叫我们赢了呢？技不如人还要背后使些小动作，可即便如此还是输了，真让人看不上。算起来对抗我们时成才还帮他赢下一分呢。后来要不是对抗四中队他临阵换人，可能成才也是能赢的。可惜啊，当时张恺铭状态都已经那么差了，梅云为了防着成才还执意要换人让他上场，说什么要让他重拾信心证明自己，可惜了，也算是自作孽吧。”
“信任本就是种很微妙的东西，这也是当初第一次我让成才走的原因，实力再强的人，如果我们不能全身心地信任他，或者他全身心地信任我们，就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事，我们不敢毫无保留地交付后背。”
吴哲叹口气，“我知道。当初我也有过不满，因为我眼中的他不是那个样子的人，但后来用心想想，您用心良苦了。”
沉默了半晌，袁朗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拿过李铮放在桌上的证据，“不管怎么说，有进度总归是好的。虽然我之前对成才也有偏见，但也不得不说，他真的以惊人的速度在成长。他前途无量，我绝不能让这场风波毁了他，我会努力帮他证明清白的。”
“要为没做过的事自证清白谈何容易。成才需要一个能证明自己的机会，证明自己不靠作弊不靠泄题依旧能立得住的实力，到时，流言很大部分会不攻自破。”

“我明白，国内对抗赛我会向铁大申请让他加入，争取给他一个机会。对了，你去禁闭室接他出来吧，之前你们私下传了些梅云泄题的言论，现在风向虽说一边倒可到底有了不同的声音，他在里面呆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想清楚承受得住了，老是待在禁闭室对他的能力提升没有好处。”
“是，那我先回去了。”
吴哲走后，昏暗的办公室又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无人的办公室里袁朗卸下了伪装，灯光映照下他的脸尽显疲态，他的手指在李铮的证据上来回无意识摩擦。
这些项目，有些仅有四中队长或者他参与设计，梅云从何处得知？四中队长和袁朗关系不错，也表示没有与梅云有任何相关交流。
那么，如果非出题人透露的话......袁朗突然眉头一紧——试题人，上一次选训中未进入老A，如今在兄弟部队的刘栀。他与上次选训后加入二中队的梁亚是朋友，如果梁亚牵线搭桥的话，想必找其帮忙并不困难。
这个人，得找他谈谈了。

6
没想到还未等袁朗找上门，那边刘栀就听闻了这件事，主动找上门来。
“很抱歉，我也没想到他问我要题目是这种用途。造成这么恶劣的影响，真的很对不起大家。”
同样前来的，还有四中队的陈厉罡，他于四中队队内赛时不及队友被淘汰，后又因梅云所言有黑幕，一时气愤，希望“匡扶正义”，但由于做这些偷**狗的事实在上不得台面，也就留了个心眼录了音，以便将来出事能把自己摘出去。
“你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和大家乱说话？”袁朗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不满却还是不可抑制地表现出来。
陈厉罡心中颇受惊吓，语气中也有几分颤抖，“不是我要乱说话，是我和梅云，刘栀在的一个四人小组里，我带来的视频里可以解释。当时真的被蒙蔽了双眼，以为真的是阴谋。”
“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小组是不是太多了点！”袁朗深吸一口气，语气中透着冷冽，“你也不想想，我们辛辛苦苦设计项目制定规则，为什么要让别人作弊晋级去挑战高手呢？这不是给我们自己添堵吗？”
陈厉罡讨好地笑笑，“如果你们当初能透明一点，多考虑考虑我们，我们也不至于这么没有安全感。如果你们愿意保护我们，我们一定站在你们这边。虽然我也有把柄在他那，但都是我们选手的个人行为，只希望选手不要再受到伤害。”
“我们当然会维护你们。”袁朗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亏你还是个高材生，做事这么不过脑子。”
陈厉罡抿了抿唇，“我是当初真以为有那种事才会那么做的。”
袁朗瞪了他一眼，“我们当然希望有实力的人能够脱颖而出，不然到时候怎么和别的部队硬刚？靠领导安排演戏？”
“我现在醒悟了，明白得太晚了。”陈厉罡眼中带着懊悔。
袁朗失望地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吧。”
一中队的某位士兵也前来相告，他的好友蒋嘉逸曾收到过梅云的消息。当时选训由于不可抗力的因素，除二中队外，几个队收的人数都比预想有些差距，教官在讨论决定是否要加试再给被淘汰的学员一次机会，梅云便直接派人告诉他要加试，是什么题，但蒋嘉逸只是回了一句“教官，抱歉”之类的话。这都是梅云不尊重赛制规则，透题抢人的证据。
陈厉罡的录音袁朗来回听了几遍，倒是从其中听出了个熟悉的声音。他眉头微皱，又唤了吴哲前来再次辨认。
听完之后吴哲也一脸震惊，不敢置信，“吴玄麟？怎么会是他？我觉得我们待他还算不错吧？”
吴玄麟，三中队选训新收队员，年纪最小，选训时颇是天才少年之誉，在三中队队内赛时因为心态不稳爆冷出局，让很多人为之唏嘘。因为年纪小，也在队内颇受关照。
袁朗眼中也有不解，更多的是失望。
“你去把他叫来。”
待到吴哲带人来到办公室内，站在他面前，袁朗的神色一瞬间从严肃变得似笑非笑。
“玄麟，你听听这是什么。”
袁朗说着将手按上录音笔，他瞥了眼吴玄麟，对方的脸色在他锐利的目光下惨白了一瞬，随后又强做镇定地拔了拔军姿。
[刘栀：这里可以吗？要不要换个更隐蔽的地方。突然觉得好紧张啊
吴玄麟低低地“嗯”了一声。
梅云：玄麟，你们队内气氛如何？我寻思着宁陈杨三人应该都是内定好的，现在已经很听话了。当然，你伪装得好的话或许可以套出些信息。李也是袁朗喜欢的选手，不过我个人感觉他不是那么听话。
吴玄麟：队长貌似很有信心。
梅云：嗯。他有很多我没有的资料，我那天就看见一个。大概是他和铁大关系好的缘故吧。
刘栀：我倒是觉得他们未必会保李，从上次李差点被淘汰就看得出来。他能走到哪一步不好说，可能他们最后保的还是成才，这种情况是最恶心的。
梅云：于我而言，我肯定是希望可以破局胜出。但即便我拿到总指挥权，恐怕也没有那个权力踢掉周和成。总之，如果我们的目标是干掉官方全力扶持的特权选手，可行性不大。
我们可以明确一下目标，如果是单纯看他们不顺眼，我能做的也就是让成和宁的兄弟情看上去越来越恶心。周后台太硬正常情况下我干预不了。成我可以以破坏队内团结为由，但能不能踢出去也不可知。我只能尽力给更多选手一个相对公平的环境。
如果想拿掉袁朗，袁朗和铁大应该是同心的，破坏对我们而言有利有弊，但利大于弊。我不知道这于你们而言是否有意义，我不想辜负你们的期望。
你们的想法就是单纯看这种现象不顺眼，想给他们制造点惊喜吗？这样的话大家想法一致。周我没法搞，搞成倒是可以努努力。
吴玄麟：是的，毕竟袁朗和铁队关系很不错，搞他容易被发现，我们到时候也没有能力改变，目前来说只好搞成。
梅云：如果没有明确证据证明三中队有特殊关照的话，我也按部就班顺其自然。如果玄麟你之后能有关于你们队备战的情况，或是我发现他们的手段，我们只要不比他们过分就好。但也没必要采取极端方式。输了也比被骂好。
至于成，如果他得不到特殊关照，我会让他走得很难看。如果他有的话，那只能让大家知道我们很孤立他吧。]
[梅云：玄麟，他们有开始讨论项目吗？
吴玄麟：杨说还不知道项目。
梅云：好的，说是下午统一下发。]

[梅云：想了想，依目前情况分析，也许最理想的结果就是，我们让成才首场比赛直接上单人项目，输了就顺势淘汰他。这样我们剩下的就都是真战士了，打四中队时能放开手脚真刀实枪来一场，至少是荡气回肠的。
不然我们二中队感觉很难善始善终了。没办法，队内有个成才，真的是出局了都没法让大家抱成一团。
吴玄麟：我们队目前没人认领单人项目。
陈厉罡：周非常想上单人项目，我不知道为什么。
梅云：厉罡，你们老队员上哪场？
陈厉罡：没定。
梅云：玄麟你们呢？
吴玄麟：也没定。]

7
“你没什么话要说吗？” 袁朗的语气中似乎渗得出冰。
吴玄麟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指甲嵌进肉里，他紧抿嘴唇，脸色苍白，却是一语不发。
“这些哥哥待你不薄吧。做了这些事怎么还好意思假装没事人一样站在这里。”袁朗对他失望透顶，本觉得少年天才，是个栽培的好苗子，可没想到人品竟这般有问题。
吴哲开了口，“还有之前我们发现宋亚豪偷用我们队李铮的战术是不是你透露给他的。”
吴玄麟没有辩解，等于默认了。
“小小年纪就干这些偷**狗的勾当？本来看你年纪小不忍责骂你，可你知不知道这是人品问题？人品不行，再聪明有什么用？怎么在这个社会立足。”袁朗看着他直叹气摇头，语气中的失望再也不屑于去掩饰。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叶城推门而入，“袁队长，您找我？”
袁朗没看他，只对吴玄麟说，“你先回去吧。”
袁朗和吴哲倒是没对叶城说太多，不过问了几句话后就语重心长地叮嘱了几句，还年轻，心不能就瞎了。
叶城性子里带着几分胆小怕事，谁也不太想得罪，只坐收渔翁之利。原先传播的言辞也是一中队长教过的，被袁朗一约谈瞬间没了主意，立即去找梅云，被尾随的吴哲拍下视频。
“有什么事非得现在说！”梅云语气中透着不耐。
“刚才袁朗找我，他们有在劝我。”
“袁朗马上就会知道林艺锋和你聊过了。”
“我刚去的时候，三中队在骂玄麟。”
“怎么回事？”梅云眼中带着怒气。
“好像是亚豪用三中队的战术被发现了。”
“怎么可能被发现！”梅云恨铁不成钢的一拳打在一旁的墙上，“他们和你说了什么。”
“我有录音。”叶城犹犹豫豫地说道，“录音我可以给您，但其中没有什么可以做证据的地方。您能向我保证不管发生什么您都不把录音拿出来吗？”
梅云语气中有不耐，“发给我。放心，我绝不会让你们承受你们不该承受的。”
待到吴哲把录像给袁朗时，袁朗却并不十分意外，“这个叶城倒是有点意思。”
“有什么意思？又怂又坏。”吴哲抿了口水，“倒是没想到林艺锋这么个人，平时看着挺云淡风轻，置身事外的，居然也做这种事。”
袁朗叹口气，“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铁大办公室。
“进来。”看清来人时袁朗后，铁大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不是叫你别管了吗？那些作弊的言论是你传播的？”
“人在做天在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好啊。”铁大嗤笑一声，“怎么？今天来有什么事？”
“我想带成才参加国内对抗赛。”袁朗的声音中听不出情绪，“成才学习能力强，也是少有的具备指挥能力的狙击手，他可以辅佐李铮，不然李铮的任务太重了。”
“你倒是有理由。”铁大冷笑，“你知不知道大队现在传你和成才传成什么样子？你还不知道避嫌？要我说，他不过就是被梅云放弃的棋子，你捡来干什么。”
“他很有能力，不该被这么埋没。更何况......”袁朗没再细说下去，他打开录音笔，一条一条放给铁大听。
铁大的脸由青到黑，最终沉默着垂了垂眼，算是答应了袁朗的要求。
袁朗趁热打铁，“如果这次遂了梅云的意，下次呢？是不是更变本加厉？早早设局布下这么一大场阴谋，甚至荼毒这些年轻人为他办事，为了赢不择手段。这种人如果不管控，大队的未来何存？颜面何存？切不可只顾眼前，因小失大。”
“这个梅云......反了天了！”铁大喃喃道。
“除此之外，四中队的刘核芒还提供证据表示，梅云曾企图策反他，让他当队内的间谍，骗他同步队内情况，还表示就算他带情报赢也没关系，只要告诉他就好。其中还隐隐透露出王歌源已被成功策反，会帮他。”
铁大沉默了半晌。他原以为不过是梅云看成才不顺眼想搞搞事情，没想到事情到如今竟是这般用心险恶，步步为营。
他冷冷地开了口，“管，可以。你带成才去，赢了，流言不攻自破，我也好顺势而为。但是如果输了......”他悠哉悠哉地喝了口茶，好整以暇的盯着袁朗，“哼。你们就别回来见我了。”
“是。保证完成任务。”袁朗啪地敬了个礼，干脆利落地回去准备比赛。
没成想回去就听到高城远道而来的消息。
待袁朗过去时，他与成才拥抱在一起，成才苦笑地安慰着他。
看到袁朗过来，一向如钢铁般坚强的铁血男子不可抑制地留下泪水，“死老A，送过来之前好好的一个兵，过来参加个选训比赛怎么就变成这个鬼样子了？知不知道培养一个这样的士兵多不容易！”
袁朗心头很不是滋味，他强压下苦涩， 郑重地向高城表示，他一定会解决这一问题，他马上会带成才参加国内对抗赛，也希望成才能抓住机会好好表现，一雪前耻。
成才听闻诧异地望了他一眼， 袁朗肯定地朝他点点头。袁朗看到成才眼眶微红，多说了几句也就不再打扰这对老上下级叙旧，只是叮嘱成才这几天加紧训练，别想太多。

好像阴谋基本交代完了，接下来写写惨兮兮的小才同学，就差不多可以愉快地结束了hhhhh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