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晋级了）

我大概从来没有想过，看起来仿佛无所不能的阿玛，会这么早的离开我。
还记得刚开始学写大字的时候，阿玛看过我练字，当时得了他几句夸赞，外余一个心愿。我小心翼翼的留着这个机会，从没有轻易用过，只是谁曾想，再没有向他讨一个愿望了。在他的病榻前，我哭着想拿这一个心愿换他不要走，但我自己也清楚不过，这根本不可能实现。
这几天都过得浑浑噩噩，因在孝期，不去学堂，用过早膳，也就是一个人在燃了碳火的屋子里发呆。

【数月更过，那日后，王府宴席的红丝绸尽数换为白色，府内素日里的欢声笑语也尽数消去。我窥得那在院内打扫的俾子，猛然想到弗璆的那句话，若他还在，我定要反驳于他——这不是空了间屋子，这是空了阖府的心。】
【十月的深秋已然树叶枯黄，风过以后上下翻飞。凋零的黄叶似极了现下的府邸，叫人悲痛。我于绾春，早已听闻长宁那丫头日不进食，悲痛万分。纵我与她情绪相通，却到底端得长辈，亦要慰她几分。】
【我踏入她房内时，她正于炭火盆前发呆。十月的天已然燃了炭火，委实不该。只是不知这火为的是暖她的身还是暖她的心。】长宁。

：绥安姑姑。
我被那开门声惊得回过神来，再一看来人，原是我的小姑姑绥安。平日里头我与她走的挺近，她为人和善，并没有什么长辈的架子，同她相处，我也很自在。只是今日并没有心情寒暄，只是勉强挤了个微笑出来，问道。
：姑姑怎么来我屋子里了？外头是不是挺冷？
就着半开的门，张望了一眼门外景象。那叶子上大抵已经结了霜，没来由的让人觉得寒到骨子里。

【红木门吱呀一声作响，是婢女入内奉茶。她动作利落，我将茶盏抱于手上，温度适宜的恍若捧了一个汤婆子，奈何暖的了手暖不了心。】
【抬步迈上台阶，与软椅之上落座。略一揭茶盖，茶香满屋，轻抿一口，嗓内干涩，这原是弗璆最欢喜的口味。】
【小丫头的声响起，同着往前一样清脆，却难掩其中的苦涩。我抿着唇，视一眼窗景，却是毫不留情驳了小孩的话语。】不过十月，哪儿能有多冷。
【我知她悲苦，却尤记那日弗璆话语，绥宁身子不适，额娘也悲痛不已，偌大的府邸竟要我来宽慰两个孩子，委实荒诞。可事已至此，早不同前，纵我悲苦亦要将她二人从悲哀拉出，担上这府内的责任。】你阿玛一去，克慈袭爵，往后这后院的事你便要放于心上了。

：绥安姑姑会陪我们多久？
其实不论姑姑是个怎样的人，平日里端的架子是否像个长辈，到底多个长辈在身边，总能觉得多一分安心与宽慰。但我又知道，姑姑与额娘不同，她不能长长久久的一直陪在我们身边，她有自己的人生要去经营，有自己的生活要去过，总不能困在王府一辈子的。
：姑姑，长宁舍不得你。
可我不想再经历离别，我好想回到从前，在府中转一圈，能跟所有的亲人都打一个招呼。

【我再抿一口清茶，茶未入喉时聆得她一言，一时酸涩竟不知如何作答。喉头滚动，茶水下咽，指间戈过茶盏上的青花瓷样，终是默了。】
【我未答话，眼帘轻垂，眸中的苦涩被尽数遮去时，小丫头却是道了后话，一如往年我对着弗璆去言说对阿玛的思念，经年流转我早已学会了将思念沉入心底，却不知道如何去话语去宽慰她。】
【手中的杯盏被搁置在桌，我从软椅上起身，踏至她面前，蹲身与她平视。手掌柔过她的发，温声。】你阿玛那日曾对我说了一话，我今日将它再说给你听。
【脑中场景流转，是弗璆冰凉的手抚上我脸颊擦去眼泪，是他沙哑的声响起，交叠于我的俪音。】不要紧，不过便像空了间屋子，是一样的。

：那不一样，我不想这样。
心底有个声音正提醒着我，这样未免也太过自私。但就在这个年纪，自恃成熟，其实不过如此，仍是缺了点儿周全。我只知道，我再也舍不得任何一个亲人离开了。
：谦王府好大，也好空旷，我走在自己的家里头，竟然觉得茫然而不知去向何处。
不愿示弱，也不甘于示弱，但在她面前，我终究只是个孩子罢了。一切的骄傲和逞强，都显得不那么需要。

【我蹲在小丫头的前头，她眸中的情绪泄了个十全十，叫我心中的苦涩之意翻涌，我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话语去安慰她，亦不知道如何作答。】
【揉着她发髻的手未停，不知到底是借着这个动物安慰她还是为了安慰自己。叹气声在这个平静的屋内响起，却终究没了他话。】
【喉头再次吞咽，将那股酸涩之感咽下，避开她所有的话题，反是出声道了旁的。】往后你会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你会遇见心爱的人，到时怕是让你留在府内你也不愿了。

伸手抱了抱她，一时无话。我们是血脉至亲，仿佛只有离得这样近，才能汲取到一点儿温暖，才能让我觉得，这个秋天并没有那么的肃杀和寒冷。
：我不会不愿意的，谦王府永远都是我家。
仍是童音，出口却是信誓旦旦。王府之于我，是不可替代的存在，今日如此，以后亦是如此。
：这样，姑姑，我们说好了，不管以后我们在哪儿，每年的这一日都要回王府吃团圆饭，好不好？

【身体被人抱住，暖意就此袭来。】
【我抬手抚过她的脊背，终是轻轻的拍着，一下一下恍若她还是襁褓婴儿时，我抱她在怀中哄她入睡一般。】
【她一声为家竟生生叫我眼泪滚出，我尤记幼时阿玛打趣我嫁人，彼时我亦是撒娇同他道王府是家，一晃多年，那些个由着我肆意骄纵的人都一个接一个离我而去。】
【轻舒口气，聆得女孩的后言，自是应下。抬手再度抚过她的背，温声劝她用膳，她终是应了，此行目的亦也圆了，后话皆不提。】

（架空绍贞十二年六月，宗学）
过了小暑，在宗学的日子也就变得分外难熬一些。学堂里的人虽说不是很多，但总归没有添置了冰块的府邸凉爽，加上外头的蛐蛐儿叫个没完，连带着人也变得烦躁起来。
先生今日的兴致仿佛很好，弃了书本，同我们讲起苏黄两家的诗歌来。对于其中优劣，他似乎心中早有定论，此番只是说与我们知晓，并不是为了同我们探讨什么。只是他的观点，我并不十分认同，听起来也就打不起精神，装模作样翻了两页无关紧要的书，侧身戳了戳身旁宝澶，轻声。
：你觉得先生讲的如何？

（自己于学堂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却，也不至于十分厌烦，左右泽哥儿说啦，随便听听就行，故自己也就在论起诗词时能偶尔提起些额外的兴致，奈何今日这先生讲的...委实叫自个儿散了三分兴。）
（午后日光烤得人愈发倦怠，懒懒翻了一页书，樱唇微抿星眸将合未合，耳畔轻飘飘落入一句话，半醒了神，略顿，亦往身侧人处稍贴近了些，抬手掩面压低声儿藏起笑意）
：就那样吧。
：论诗论文，本就是见仁见智的事儿，他要将苏子捧得至高无上，我也没法子不是。

：我还以为就我一人，太较真了些。
话虽如此，我却相信挑剔的不只是我一人——老天晓得，在尊师重道之上，我委实算得上很讲规矩，也很把孔夫子所言记在心中，但今日这讲诗学的先生着实太偏爱东坡先生一些，即便我也不是素来推崇山谷之诗，他这夸的厉害了，恰恰应证了物极必反的道理，我就是想跟他唱反调。
：这东坡随物赋形，信笔挥洒，虽翻澜不穷，而不见有矜心作意之处，这我承认——但你听听，他说山谷专以拗峭避俗，不肯作寻常之语——这都什么事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