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利姆没有回话，脸上却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有时连我自己都好奇，如果我们两个联手，究竟可以强大到什么地步！”乌尔夫感叹道。
“免谈。”斯利姆毫不留情地摆摆手。
“好好好，我知道，这个话题昨天就已经结束了，我今天来，可不是为了自找没趣的。”乌尔夫说着，低头看了看脚边一颗断掉的头颅，顺势飞起一脚，像足球一样踢出去，“于是，你怎么想？团灭一整个编队的战术机，还造成了如此夸张的破坏，拥有这种力量的，只有可能是‘那个’了吧？”

“嗯。”斯利姆点了点头，一字一顿道，“侵噬者。”
一阵短暂的沉默。
“我们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不是吗？”乌尔夫轻声道，“只要存在杂化者，侵噬者的诞生，就是早晚的结果。更何况，是在这座无妄城里……你应该早就猜到了吧？这座城市，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乌尔夫说着，从地上抓起一大团来路不明的异形脏器，像抹布一样狠狠地抖了抖。
“我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是……”斯利姆轻声道，“我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时候。”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杂化速度因人而异，即便放到同样的环境里，有些人呢，也要几十年才能孕育出客体，有些人则会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迅速堕落成侵噬者。”乌尔夫耸耸肩，“早在我们踏足无妄城之前，就已经有不计其数的杂化者，逃离手术军团的追捕，在这片地下空间挣扎着生存。恶劣的生活条件，极端的心理状态，全部都是杂化的催化剂……虽然你的到来，暂时缓解了他们的痛苦，但不难想象，这八年间，我们身边的很多朋友，其实都一直徘徊在完全杂化的边缘。”

“……”斯利姆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所以，老朋友，你有什么打算？”丢掉手中的脏器，乌尔夫微微咪起双眼，“手术军团不可能放任那种危险的玩意在地下空间游荡，很快，他们就会派遣更强的兵力，展开大规模围剿。局势说变就变，看样子，你维持中的立计划，恐怕要准备好Plan.B咯。”
“那你呢？”斯利姆反问道。
“我嘛，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坐山观虎斗啊！”乌尔夫说着，脸上露出阴狠的笑容，“手术军团和侵噬者的战斗，会使他们不断消耗彼此的实力，当侵噬者倒下的那一刻，就是巨蟹镇吹响进攻号角的绝好时机！”
“可如果，对方派出的，并不是‘军队’呢？”斯利姆一针见血地指出。
“你的意思是……”闻言，乌尔夫的笑容收敛了，神色少见地变得沉重起来。
“战术机编队，已经在侵噬者面前吃过亏了，意识到绝对的力量差距，他们没必要继续用杂兵死磕，打消耗战。”斯利姆轻声道，“如果我是手术军团，这个时候，就会派出小规模精锐部队，展开精准而高效的猎杀行动。而在无妄城内，有实力执行这个任务的，除了那个深不可测的无妄城主，就只有曾经，让你我都吃过大亏的‘那个人’！”
“靠！”跟上了斯利姆的思路，乌尔夫禁不住骂道，轻轻抚摸着那道横贯鼻梁的疤痕。
“那个，‘净化者’！”斯利姆一字一顿道。
……

亚马镇近郊，一处较为开阔的空地，漫步者拖着战术机来到这里。
“那么，试飞就在这里进行吧！”薄荷从驾驶席上跳下来，优雅地伸了个懒腰。
“我们为什么要来镇外？”米纱也推开车门来到外面。
“没办法，如果被大家看到一架战术机在镇子上空盘旋，一定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茱莉叶依然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并没有下车的意思，“不过，这样好吗？斯利姆先生临走前刚刚叮嘱过我们，在他回来之前，不要外出巡游，我们就这样跑出来，有点不妥吧？”
“大叔只是叫我们别去巡游，又没说不许在镇子周围随便转转。”薄荷吹着口哨，摊手道。
“你确定只是来‘随便转转’？”茱莉叶眉毛一挑。
“嘛，可能……大概……不是吧……”薄荷挠挠头。
“当然不是啊！你可是要在这里搞试飞的呀！试飞！”茱莉叶叫道，“待会儿，如果又和早上那样开得横冲直撞，乱放烟花……哦，天啊，我已经在头疼该怎样给你收拾残局了。”
“放心吧，茱莉叶。”拉维从后座拍了拍茱莉叶的肩膀，安慰道，“这一次，在我的指导下，薄荷会开得很稳的，相信我。”
“唔、嗯，那就拜托你了。”茱莉叶点点头，小脸微微泛红。拉维的声音很温柔，再加上沉稳的语调，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很快，小巧的战术机被从货箱上搬下来，拉维小心翼翼地将机身摆正，旋即，用力拉开舱门，郑重地坐到狭小的驾驶席上。
“呼，久违了啊，战术机的驾驶舱。”拉维说着，深呼吸，双手轻轻搁在操作台上。
和外部圆滚滚的结构一样，战术机的驾驶舱，也呈标准的球形。两侧的舱门呈滑盖式翻开，舱室中央，固定着一张舒适的座椅，软绵绵、暖呼呼的。座椅前方，优美的弧形操作台上，嵌着一颗篮球大小的机械滚珠，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按键，这也是整个驾驶室里，唯一可以进行操作的终端。
“我进来咯。”薄荷一边说着，一边从左侧舱门爬进来，毫不客气地挤在拉维身边。
“唔，好的，就这样吧……”拉维一时间有些尴尬，驾驶舱异常狭窄，二人只能挤在一张小小的座椅上。虽然薄荷比自己小几岁，这样“亲密”的接触，依然令拉维有些难为情。
“这里怎么这么挤呀？”薄荷则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只是抱怨着空间不够。
“那当然咯，因为战术机，本身就是被设计成单人驾驶的。”拉维解释道，同时，轻轻按下滚珠顶部的红色按钮，霎时间，伴随着悦耳的电子音，两侧的舱门缓缓闭合，锁定。随着舱门的关闭，逐渐黯淡下来的驾驶室内，赫然亮起柔和的投影光束。球幕般的机体内壁上，逐渐呈现出清晰的画面，似乎整个机身骤然变得透明，周围三百六十度的景象尽收眼底。
“呜哇。”薄荷禁不住赞叹道，“茱莉叶，米纱，你们在外面能看到我吗？”
“看不到呀。”隔着厚厚的舱门，茱莉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但我看得到你们诶。”薄荷将手轻轻按在球幕上，仿佛隔着一层玻璃，好奇地望着茱莉叶。
“坐稳，我们要起飞了。”拉维笑了笑，双手伸到滚珠底部，将其向上缓缓捧起。

“嗡！”那一瞬间，薄荷明显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升力，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托举着小小的战术机，稳稳地向上方升起，很快，就悬停在距离地面几米高的位置。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地面上，默默围观的茱莉叶见状，也露出惊讶的表情。没有螺旋桨或推进器提供升力，没有想象中的气浪，没有噪音，没有余波，眼前的飞行器，居然就这么凭空浮了起来。
“这样一来，机体就算启动了。”拉维微微一笑，双手依然紧握着滚珠，薄荷注意到，滚珠周围荡漾着阵阵淡绿色波纹，光线被无形的力量扭曲着，仿佛一层流动的液体包裹在上面，“要想开动战术机，首先，你需要记住一件事：你要将这颗‘轨迹球’，想象成战术机自身，轨迹球的运动趋势，对应着战术机的行驶轨迹。比如，如果我将轨迹球向前推……”
拉维说着，双手滑到轨迹球正对着自己的一侧，拿捏好力道，向前轻轻一推。
“嗡！”再一次，伴随着无形的力量，战术机就这样向前方缓缓飘去。
“瞧，这样战术机也会随之向前行驶。”拉维说着，加大力度，将轨迹球继续向前推去，球体周围的光膜随之向前拉伸，战术机飞行的速度，也随之越来越快，“轨迹球偏离‘重力光’核心越远，战术机受到的推进力，也就越强，直至达到推进功率的极限……其他方向也是同样的道理，当然，如果轨迹球刚好位于力场中央，战术机就会进入悬浮状态。”
说完，拉维两手放松，让轨迹球在光膜的弹力作用下，被缓缓拽回原位，战术机就这样逐渐减速，最终，稳稳地悬停在半空中。
“看起来挺简单的嘛。”薄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嗯哼，原理确实就这么简单，可实际操作起来，要想精准控制移动的方向和力道，依然要经过反复的练习，才能熟练掌握。”拉维笑了笑，“刚刚说的是动力，转向其实也是一样，这颗轨迹球的转动趋势，也会改变战术机的朝向。向上扭转，机身就会向上扬起；向顺时针方向扭转，机身就会向右偏转，旋转的速度，取决于轨迹球扭转的角度。转体的同时，之前的动力方向，也会随之发生改变，一切以机身的朝向作为参照物。”
拉维一边讲解，一边细心地演示着，在他细腻的操作下，战术机在半空中飞快地辗转腾挪，灵活的身形，千变万化的飞行轨迹，令人眼花缭乱。
“呜哇！”薄荷除了惊叹，已经想不到其他任何方式，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如果只是想要这架机体动起来，学会以上这些，其实已经足够了。”再一次将机身停稳，拉维长长地舒了口气，扭头看向身旁的薄荷，“原理就这么简单，关键在于精准的掌控，准确的判断，这就需要你经过反复摸索，反复尝试，寻找感觉，漫长的训练之后，才能做到得心应手。怎么样，你要试试看吗？”

“……”薄荷没有回话，漂亮的瞳孔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诶，薄荷！？”见薄荷流泪，拉维禁不住吓了一跳。
“啊！？”薄荷连忙摇了摇头，勉强挤出笑容，“啊，别在意，我没事。”
“你不要紧吧？会不会是晕机了？”拉维关切地问道，“战术机的运动模式很特别，初次搭乘，确实容易适应不过来……”
“我真的没事啦！”薄荷摆摆手，坚持道。
“唔，那就好。”拉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将身体往座椅边缘挪了挪，“我已经将基础驾驶方式教给你了，接下来，换你自己来试试看，怎么样？”
“好啊！”薄荷两眼放光，颤抖的双手，从拉维手中接过“轨迹球”。
“轰隆！”顿时，机身一阵剧烈地颤抖。
“喂喂，手不要抖，抓稳点哦。”拉维连忙轻轻按住薄荷的手腕。
“抱歉……抱歉……”薄荷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只是，有点激动。”
“激动什么？”拉维不解。
“从小，我就梦想着能有这么一天……”薄荷说着，轻轻将轨迹球向上托起，往更高的空中升去，“能像现在这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在天空中翱翔。”
没错，就是这样的感觉。
抛弃沉重的身躯，摆脱地心引力的束缚，在广袤无垠的天空中畅行无阻。
三百六十度开阔的视野，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仿佛整个世界，都掌握在自己手中。随着机体越升越高，地面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渺小。很快，就连停泊在那里的漫步者，也缩成豆丁大小的一个点，远方烟雾缭绕的亚马镇，就仿佛精致而随性的盆景。
“好美啊。”薄荷轻声道，声线微微颤抖。
唯有站得更高，才能纵观更远的世界。
此时此刻，她正尽情享受着飞翔，享受着难以言表的自由。
……

“茱莉叶姐，他们是不是飞得太高了？”地面上，米纱望着像气球般越飘越远的战术机，略有些担心地问道。
“咳咳，就让她再野一会儿吧，以薄荷姐的性格，我相信她会把握好分寸的。”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茱莉叶转身回到车里，疲惫地静坐在副驾驶席上。
奇怪。
有哪里，不对劲。
从刚刚开始，她的眼前，似乎不断闪过一些诡异的画面。
起初只是简单的线条，色块，接着，她逐渐能够清晰地辨认出一些轮廓。
她看到漫天密密麻麻的管道网络，宛若通往天国的阶梯。
身形纤瘦，浑身漆黑的，不祥的黑影，静立在天梯之巅，冷眼俯瞰着整个地下空间。
那是一只狰狞的，血红的眼睛。
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火焰般永恒燃烧着的，冷艳的血光。
身影的手中，端着一柄漆黑的狙击步枪。
宽大的瞄准镜，小小的准星，赫然锁定了千里之外，雾气中若隐若现的白色球体。
那架，熟悉又陌生的机体……
“不，等等！？”茱莉叶一惊，仿佛一盆冰水泼洒在身上，从头到脚都变得寒冷刺骨。
她下意识地推门而出，跌跌撞撞地来到米纱身旁，抬起头，绝望地望向半空中，越升越高，越飞越远的战术机。
“不要……快逃……”茱莉叶嘶声道，但嗓子就仿佛被什么哽住一般，只能发出微弱的音节。
“茱、茱莉叶姐！？你怎么了？”米纱吓了一跳。
“薄荷姐，快逃啊！”用尽浑身的力气，茱莉叶对着天空，发出声嘶力竭的高喊。
“砰！”与此同时，遥远的枪声，在千里之外，穹顶之巅，视线无法触及的位置，轰然炸响！

因为总是吞楼，这次分成了九节，检查一下。

Episode008.Sandwich
几分钟前，地下空间中央区域，天梯顶部。
这里，是无妄城市区的最底部，却也是地下空间的顶峰。
站在管道顶部向上望去，可以看到不计其数，大大小小的齿轮、转轴，紧紧咬合在一起，形成密不透风的机械穹顶。随着齿轮缓缓转动，穹顶发出低沉的轰鸣，宛若阵阵雷声。
此时此刻，一道漆黑的身影，仿佛一颗黑色流星，穿过层层齿轮间的缝隙，飞快地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刚好砸落在最上方的管道上。
“铛！”沉重的金属碰撞声，宛若悠长的钟鸣，在天地间轰然炸响，回荡不绝。
厚厚的金属管道，被强大的冲力震得深深凹陷下去。烟尘弥漫的坑洞中央，那道不祥的身影，维持着单膝跪地，单手撑地的姿态，丝毫没有因为这次高调的着陆，而受到半点损伤。
“哟西，出现啦出现啦！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那个什么……Superhero Landing？”伴随着尖锐的声线，浮夸的语调，一个南瓜大小的事物，不知从哪里飞出来，悬浮在黑影身旁。
“……”黑影并没有理会那东西，只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缓缓站起身，顺手压低尖顶礼帽宽大的帽檐，旋即，脚下猛然发力，身形一闪，几个起落来到管道边缘。
狂风呼啸，卷起黑影撕裂的风衣下摆，猩红的内衬，仿佛真的沾染着浓郁的鲜血。
借着天顶明亮的灯光，可以看到黑影的浑身上下，都缠着诡异的黑色“绷带”，只露出一只狰狞的血红色右眼，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火焰般永恒燃烧着的，冷艳的血光。
“喂喂，别不理我啊！”那悬浮物连忙从后面追上来，仿佛一条欢快的小鱼，在黑影身旁游来游去，“我知道你这家伙不会说话啦，但起码给个反应好吧！”
“……”黑影歪头，仔细地想了想，随后，伸出一只骨瘦如柴的手，向对方比出大拇指。
“等会儿，这卖萌的手势是闹哪样！一点也不适合你！紧张的气氛呢？刚刚那么拉风的登场，好不容易塑造出的‘危险人物’的形象呢？读者们一定都开始期待你大展身手了，你却忽然改走呆萌路线，画风变化也太快了吧喂！”
“……”黑影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
“你不在意我在意！咱俩可是城主钦定的‘左右护法’，手术军团的最强战力，门面当家，王牌中的王牌，这个无妄城副本的关底BOSS！光听这头衔就威震八面！你这一卖萌，我们的b格还保得住吗？”
“……”黑影默默地望着对方，似乎在提醒他，二人的b格早就被他的吐槽败光了。
“怪我咯？”那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黑影的后脑勺，随后，终于安分地悬停在半空中，“人家这么酷炫的造型，光是往这儿一摆，b格就‘噌噌噌’地往上涨，吐槽几句怎么了？”
这人的话并不假，他的形象，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十分“酷炫”。

那居然是一颗头颅。
没错，没有身躯，没有四肢，纯粹的人头。
干枯的皮肤，凹陷的眼窝，再加上外露的牙齿，俨然像是一颗骷髅。
断掉的脖颈，延伸出几条柔软的触肢，章鱼般飘荡在空气中，神秘而诡谲。
“什么章鱼，把这个奇怪的比喻给我去掉！”头颅不满地叫道。
“……？”黑影歪头，似乎很好奇头颅在跟谁说话。
“咳咳，没什么，画外音，你听不到。”头颅清了清嗓，在半空中游动几圈，扭头意味深长地望向黑影，“比起这个，Infector Slayer Type-Absolute Zero……”
一阵短暂的沉默。
“我靠你这名字能不能取得短一点！自我介绍的时候不嫌麻烦吗？”头颅再次狠狠地撞了黑影一下，随后猛然反应过来，“哦，对了，你好像没办法自我介绍……算了不管了，虽然是正式场合，我还是像平时一样叫你艾斯塔兹（ISTAZ）好了。”
“……”黑影只得委屈地点点头。
“别忘了我们的任务，艾斯塔兹。”头颅正色道，少见地露出严肃的表情，“接下来，该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刻了！”
“……”艾斯塔兹再次点了点头，向前迈出一步，冷眼望向下方广袤无垠的地下空间。
顿时，无尽红光，自艾斯塔兹狰狞的右眼中绽放，仿佛明亮的探照灯，警觉地扫过地下空间的每一个角落。红光所经之处，一切障碍都随之变得半透明，露出后方被遮挡住的事物。在这只恐怖“天眼”的注视下，错综复杂的地下空间，就仿佛被铺展成一个平面，任何微小的细节都尽收眼底，任何隐蔽存在都无可遁形。
“哼，三区的‘兵团’那边，似乎不太安静啊，看样子，好像在为大规模行动做准备。”纵观着地下空间的情形，头颅冷哼一声，不屑道，“他们还真以为，自己能够成功地掀起一场大革命吗？很好，我期待看到他们的表演。”
说到这里，头颅一转身，又看向另外一侧。
“五区，昨天出事的地方……哟，这还真是少见，两个领头的居然聚在一起了，机会难得，要不要现在就去把他们解决掉呢？”头颅说着，眼中闪烁着热烈的光芒，“唔，还是算了，这种事情麻烦死了。要想干掉那两个家伙，光靠战斗力可远远不够，多少需要动动脑筋。虽然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我有把握制定出14000605种猎杀方案……你看着我干什么？那个数字只是玩梗而已，给我继续探查！”
“……”闻言，默默望着头颅的艾斯塔兹叹了口气，只得继续用红光照射下方的区域。
“九区的小镇还是一如既往地安逸啊，这么久没来，那里似乎又孕育出不少有趣的客体，要不是任务在身，真想现在就去‘收割’一番，啧，真是太可惜了。”头颅遗憾地说道，正欲将视线移开，却忽然被某种事物吸引了注意力，“诶，等等，那个是什么？战术机？”
红光照耀下，隐约可见一颗小小的白色球体，在亚马镇郊外的半空中，悠闲地飘来飘去。
“居然能搞到战术机，有两手啊。”头颅意味深长道，“更有意思的是，里面是个小姑娘在驾驶？连小孩都有这样的本领，看来，我们必须重新审视那个镇子的实力了。”
“……？”艾斯塔兹再次看向头颅，征求着对方的意见。
“回收？没必要啦，一架战术机而已，他们想要就拿去玩呗，机库都快堆不下了。”领会了艾斯塔兹的意思，头颅摆了摆一条触须，“不过说到底，看着自己的杰作被这帮乡巴佬放气球，果然还是很碍眼啊！艾斯塔兹，给我就地处理掉吧！”

“……”收到头颅的指令，艾斯塔兹点点头，微微咪起双眼，屏息凝神。
“嘣！”顿时，艾斯塔兹的后背，如孔雀开屏般弹开无数机括，绷带与风衣的碎块漫天飞舞，仿佛下了一阵黑雪。斩马刀，狙击枪，火箭筒……不计其数，形形色色的武器，被固定在那些展开的机括上。每一件武器都呈现深沉的黑色，表面泛着淡淡的血色光泽，仿佛专为杀戮而诞生，狂气十足。
“分明就是超大号瑞士军刀嘛。”头颅吐槽道。
“……”艾斯塔兹没有理会头颅，只是默默地从机括上取下一把狙击枪，稳稳端在手中。纵使相隔甚远，他却丝毫没有尝试靠近的意思，就这样轻描淡写地举起枪，低下头，血红的眼睛透过宽大的瞄准镜，死死锁定了遥远的地下空间彼方，那架毫无防备的战术机。
没有丝毫犹豫，艾斯塔兹果断扣下了扳机。
“嘭！”顿时，大片大片的火云，在枪口轰然炸裂，一道纤细的红线，以快到肉眼无法辨识的速度破膛而出，划破大气，穿透沿途的一切障碍，精准无比地将战术机生生洞穿。
“轰隆！”片刻后，中弹的战术机，在半空中炸成一团焦灼的火球，无力地向下坠去。
“唉，可怜的小姑娘，居然就这么领便当了，我还以为她是主角呢。”头颅意味深长道。
“……”放下手中的狙击枪，艾斯塔兹依然望着战术机坠落的方向，眼神似乎略有些疑惑。
“好啦好啦，余兴节目到此为止，我们该干正事了。”头颅再次撞了一下愣神的艾斯塔兹，“继续用你的眼睛搜索，就算翻遍整个地下空间，也务必要把那只侵噬者，给我找出来！”
“……”艾斯塔兹沉默片刻，还是乖乖收回身后的武器组，继续向地下空间照射红光。
……
“诶等等，这就分段了吗？”头颅忽然不满地叫道，“出场这么长篇幅，我怎么连名字都没提到，好歹给个机会自我介绍下啊！都给我记好了，老子的名字是，查特尔·斯库鲁！”
……

“薄荷，薄荷！”焦急的呼唤声，唤醒了薄荷沉睡的意识，她奋力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依然是那间狭小的驾驶室。
舱门已经被打开，或者说，是在落地的瞬间，被剧烈的冲击震得脱离船体，深深地嵌在不远处的墙壁上。驾驶室内一片狼藉，座椅歪在一边，操作台整个翻了过来，球幕如镜面般支离破碎，投影画面也变得一闪一灭，模糊不清，晃得人眼花。
“薄荷，醒醒，你还好吗？”那声音继续呼唤着。
“呜，我没事。”勉强点了点头，薄荷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拉维温暖的怀抱里。坠机瞬间，这位大哥哥果断抱住自己娇小的身躯，替她承受了大部分冲撞。好在，她和拉维都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谢天谢地。”拉维松了口气，旋即，轻轻放下怀中的薄荷，搬开翻倒的操作台，顺势跳出门外，转身冲船舱中不知所措的薄荷伸出手，“来，这里不安全，我们先离远一些。”
“嗯、嗯！”薄荷轻轻握住拉维的手，恍惚的意识，却依然抑制不住地回想着刚刚的情形。
她隐约记得，昏迷前，专心操作战术机的她，好像听到了茱莉叶声嘶力竭的叫喊。本能驱使她立刻操纵机体，在半空中猛然折返，也正是因为这个举动，那颗贯穿了整个机身的红色子弹，才刚好从自己的耳边擦过……回忆至此，薄荷只感到浑身冰凉，心底一阵后怕。当时，倘若她的反应再晚一秒，被贯穿的就不只是机身，还有自己的小脑袋了。
此刻，望着不远处支离破碎，冒着滚滚浓烟的战术机残骸，薄荷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知是该庆幸自己劫后余生，还是该惋惜这架还没坐热乎就报废掉的机体。
“薄荷姐！”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薄荷循声望去，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的状况，茱莉叶娇小的身躯已经扑到她怀中，抱着她，不停地哭泣着，“太好了，太好了，你还活着！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茱莉叶……”薄荷心底一暖，连忙拍了拍茱莉叶的后背，安慰道，“唉，好啦，我这不是没事儿嘛。”

一阵短暂的沉默，烟尘弥漫的空气中，只能听见茱莉叶轻柔的啜泣。
“刚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拉维捂着受伤的左臂，不解地问道。
“有敌袭。”薄荷简短地回答道。
“敌袭！？”闻言，拉维、米纱和茱莉叶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嗯，我感觉到，有颗子弹从我耳边飞过去了，应该就是它把战术机击落的。”薄荷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望着茱莉叶，“真的好险啊，要不是事先听到了茱莉叶的提醒，后果不堪设想。不过，茱莉叶，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即将遭受袭击的呢？”
“呜，我自己也不清楚。”茱莉叶摇了摇头，躲闪着薄荷的目光，“大概是，直觉吧？”
“这样吗？”薄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贴心地没有追问下去。
“好了各位，如果我们刚刚真的是被人狙了，那个狙击手，一定还在附近虎视眈眈。我们应该尽快赶回镇子，提醒大家注意警戒！”意识到到众人此刻的处境，拉维建议道。
“同感，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回漫步者那边吧。”薄荷也点了点头，轻轻拉起茱莉叶的手，跟在拉维身后。只有米纱依然静静地站在原地，盯着不远处的战术机残骸发呆。
“走啦，米纱。”见米纱没有动静，茱莉叶连忙招呼道，“不要管战术机了，先回镇子再说！”
“……”米纱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伸出一只小手，颤抖着指向战术机的方向，清澈的眼中，写满了深深的震惊，与恐惧。
“怎么了！？”茱莉叶吓了一跳，循着米纱的指示望去，顿时，她也惊住了，拽着薄荷的小手猛然握紧了几分，“等、等一下，薄荷姐……你们快看，那个……是什么？”
“……”薄荷和拉维对视一眼，脸色一变，不约而同地看向战术机。
裂痕在战术机表面迅速蔓延，很快，一整块装甲，从战术机圆滚滚的外壳上剥落。随之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却并不是想象中精密的机械和电路，而是一大团血淋淋的脏器。不计其数的筋络，血管，从脏器周围延伸出来，密密麻麻地铺满了驾驶室与外壳间的夹层。
“这……这……”薄荷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这到底是什么啊？”
“父亲，这就是，你无论如何也不愿告诉我的……真相吗？”拉维咬了咬牙，沉声道。
……

“这东西，毫无疑问，是个‘客体’。”
大约半小时后，当众人将血淋淋的战术机残骸，拖回种植园，带到查莉面前，查莉略微检查了一下那团依然蠕动着的脏器，轻轻叹了口气，得出这样的结论。
“客体！？”薄荷默默地扶住额头，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这怎么可能？客体不应该是，杂化者体内才会存在的，‘杂化器官’吗？”
“没错。”查莉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
“那为什么，战术机里也会存在客体？”茱莉叶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残酷的事实明摆在眼前，就算再怎么不愿相信，我们也只能接受了吧？”查莉叹了口气，沉声道，“因为战术机，本身就是利用杂化者的客体，制造出来的‘生物机械’。”
“无妄城的技术，连这种事情都能办得到吗？”拉维咬了咬牙。
“不必质疑，他们已经办到了。”查莉说着，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手术刀，轻轻刺入眼前的脏器，霎时间，只听“嗡”的一声，脏器表面立刻亮起一道道璀璨的电弧，顺着筋络，传导向机体全身，“客体就算离开宿主的身体，只要保存完好，就可以继续发挥作用。你们看，这个客体的能力，毫无疑问就是放电……它被从原本的宿主体内切除，移植到这架战术机上，成为天然的能源系统。可想而知，战术机内部，一定不止存在这么一个客体，反重力的悬浮飞行能力；威力惊人的能量炮，恐怕，全部都是客体症状所产生的效果。”
“呕！”茱莉叶再也看不下去了，捂着嘴巴跑到一边，扶着墙吐了起来。
“可是，为什么？这没道理啊！”薄荷失声叫道，声线微微颤抖，“手术军团，不是视杂化为不治之症，为了保证居民的安全，才四处抓捕杂化者吗？怎么他们自己，却在肆无忌惮地使用着客体的力量？”
“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骗局吧……”一旁的拉维忽然说道。
“诶！？”薄荷依然不解，或者说，不敢相信。
“还记得我父亲的故事吗？杂化者被捕获后，手术军团就会对其执行‘治愈手术’……手术的成功率很低，我的母亲，就是在手术中丧命的；少数活下来的人，则会被遣送回无妄城继续生活。”拉维沉声道，眼中闪烁着深深的愤怒，恐惧，与绝望，“但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人知道手术的具体流程，就连手术军团的成员，没有城主的允许，也无权旁观。当年，因为担心母亲的状况，父亲假借城主的名义混入手术室，旁观了那场手术。多年来，他一直没敢告诉我，当时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如今，知道了战术机的真相，我终于想明白了：所谓的治愈手术，事实上，就是‘客体切除手术’！他们会将杂化者的客体，完完整整地从身体上切下来。倘若被切除的不是什么重要的器官，自然还有一丝存活的可能性；可如果，杂化器官本身就是杂化者的命脉，比如心脏，肺部，甚至大脑……失去了客体，就相当于失去了生命，这就是治愈手术存活率的真相。”
“而那些切除的客体，就会被运用在战术机，或者其他什么我们根本无从知晓的设备上。”查莉顺着拉维的思路说下去，“从战术机可以大规模量产这一点来看，他们显然已经掌握了，将同一客体器官大规模复制的技术。拥有如此可怕的技术力，又怎么可能惧怕杂化者，忌惮客体的力量呢？”
“现在想想，无妄城居民，有关杂化，有关客体的一切认知，全部都是手术军团的一面之辞。”拉维轻声道，“他们用恐惧和谎言，构建了无妄城的假象，杂化者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根本就不是病人，而是‘作物’。我们体内的客体，才是他们真正想要得到的。这座无妄城，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客体培育基地！”

本章一共六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