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祠

1.
（我将那日他醉后之语记在心上，却不知该不该再寻他细究此事，我看不清自己的心，亦不知该不该是他，而我几位闺中密友中，唯蕙君一人已做福晋，新近又诞麟儿，此番递帖，是为贺她，亦为询她。）
（已打发盈袖去请，而出口便是月老祠三字，或许月老应知，他本是牵红线的老者，而论姻缘，除他外，无人更明了。）
“蕙君。”
（片刻，她已至。）
2.
（我得子执临，宠爱有加，他胜这世上万物，无人可及，而在旁人眼中，本是嫡福晋福缘深厚，双姝与次子，便是王爷亦不胜欢欣。）
（我尝有惧，却又在朝暮中，在望着执临时，消弭无谓的惧。）
（掌事之权更易，于我而言却落得自在身，夷慕的帖至，自然该去赴，只是月老祠，却是我未料，急遽而至，她已候着，我笑意盈盈。）
“多日未见，夷慕也起了嫁人的心思？”
3.
“多日未见，蕙君仍爱打趣我，却没半分做额娘的模样。”
（我已上前去，牵她柔荑，是一方温热，而我欲询之事，又在见了她时，不了了之。）
（许待她再询，我便全盘托出，而忸怩非我本性，寻常闺秀的娇羞状，亦是我学不来的，沐暄暖天光，与她同入月老祠，我本镇日笑这儿的善男信女，未料如今我亦免不得俗。）
“蕙君待字闺中时，可曾来过月老祠，向月老问过姻缘？”
4.
“我？不曾，我向来以为，姻缘之事，不在旁人，只在于自己的心。”
（心之所向，便当随之。）
（我与王爷缔结的缘，乃一纸明黄所寄，而我从前从未见过他，只知京中有这么一位人物，而如今，既得良人，又得子，本是我之幸了。）
（我从前亦信人无餍足时，只是观我如今闲澹，可谓无欲，我不再有所求。）
“待你见了他时，便会知晓啦，情之一字，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而所谓当局者迷，亦在此理。”
5.
“当局者迷？”
（我偏首去，蕙君眸中似盛星河。）
（我不明，似又明——我追溯起往事，初见他时，可是如此？那年乍暖还寒，我于皮影戏班的萍水相逢，本未多添别的用意，唯独那日月明星稀日，得他表明心迹。）
（我早到了适婚的年纪，得兄长体贴，未曾多言，而我并未特特地欲去寻那个他。）
“我知你的意思，只是又如何容易呢？我遇上千千万万人，只是却是毫无涟漪的相会。”
6.
“那便是你尚不察自个儿的心，抑或是你尚不肯交付真心，夷慕，到时候了，断断不该悭吝的。”
（我是一心向她，一心为她，她本比我大不了几岁，而我业已出阁，亦得子，唯她终身大事，悬而未决。）
（不知可是一朝为母，竟愈发心切，便是她的事儿，倒也如我心上一块石，一眼瞧见案上签筒。）
“你再执拗下去，我也不知该如何劝你啦——我只有一句，且放宽心些，总有法子的。”
7.
“若我去求一支签呢？兴许便有主意。”
（蕙君所言，姻缘由心定，而不由天定，只是我的心蒙于阴翳数载，不得洞察。）
（却羡她，至少她与王爷和美，便是府上迎嫡妃，她亦是堂堂正正的庄敏福晋，她早入府，情当更深些。）
（只生感喟，我又如何能在宁王府做一辈子的欣县君？）
“只顾说我的事儿，却忘了询你，膝下小儿可好？他可没常闹你罢？”
（话锋一转，又至她身。）
8.
“执临？自然是好得很了，改明儿带你回府瞧瞧他去。”
（念起执临，是心中熨帖，一时未察她陡然转了的话头。）
（我自然是盼着执临好，而也不敢忘了夷慕，她道求签是否可行——只是于月老前，实不得大放厥词，而她心结难解，我已尽我所能宽慰，再无法，也只得凭她之见了。）
“不若便依你的，去求一支签吧，此地善男信女人众济济，想来月老当真有本事。”
9
“好，我这便去了。”
（上前取了签筒，摇了几回，一支签应声而落，俯身去拾，入目便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一句，却非寻常可见，不解个中内蕴，先唤蕙君。）
“蕙君，你且来瞧瞧，你可知这句签文何意？”
（若是往日，便是难得的来求了签，却不解签上意，必是要甩下不理，只是今日不愿辜负一腔真心，我既诚心，自然此心非虚。）
10
“我来瞧瞧。”
（瞧过那句签文，虽并不晦涩，然难知真意，而我算不得满腹诗书，便是读过，也只知浅层意思，再难深究，帮不得夷慕，只得摇螓首。）
“我也不明，不若去询一询解签人，他们必是懂的，我陪你一道去。”
（我随她去解了签，才知原是一支上签，而她的良人——该是已至，只是尚在候她。）
（再未多言，如我适才之言，情只自个儿解得，旁人难入局，与她同出月老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