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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晨歌暮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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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给左,祝你生日快乐。


IP属地:中国香港1楼2019-03-21 00:00回复
    (一)
    杀人者需偿罪。
    整整五年,整整五年,这句话一直困扰着她。无论是熙熙攘攘的街道,还是无人问津的公园角落,她都会在不经意间想起这句话。没有预兆,也没有感悟。没有后悔,也没手足无措。这句话的存在并没有奇妙或者危险得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而仅仅像是一个寻常的问候,负在肩头的重量与羽毛无异。
    可为什么非得是这句话?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今年,是第六年。
    假设美与丑的界限唯一且同一,假设天国与地狱所指都是同一个地方,假设崇高与耻辱的本质相同,人类的存在是否会失去其全部的维度。杀人者需偿罪。这句话说是警句,更不如说是某种奢望。如果偿罪是杀人必得的代价,那么,这个结果就成了遮掩死亡的屏风。起码,看起来是这样。但是,如果是知道必将偿罪,却仍要去杀人呢?如果在杀人的行为之前,就已经偿了罪呢?前者究竟是无畏的勇者还是亡命的凶徒?而至于后者,既然已成的因推导出了必得的果,那么,由已得的果是否又能推导出必行的因?而既然如此,这就变成了一种本末倒置。屏风的作用被缩小至无限,小到没有人知道。那么这屏风的意义究竟何在?在于死亡,死亡就一直在那里,那个固定的位置,没有虎视眈眈,也没有伺机而动,仅仅是确切又固定地存在,确切又固定得让人无法去看。
    人类需要东西遮挡,哪怕是一道透明而脆弱的屏风。
    可是,又真的是那样吗?
    如果死亡不可避免,如果事实需要被掩盖,如果生存就是在死亡的威胁下苟延馋喘,如果生命的维度仅仅靠左脚右脚即可丈量,如果存在于消失的距离其实如同夹缝一般,那为什么又要倚靠如此脆弱的凭依?为什么即使面对天平另一端的世界,仍寄望羽毛的重量?
    (二)
    把窗打开之后,充溢在空气中的腐败酸味似乎减轻了一些。她吸了吸鼻子,尝试去审视已经被冷落了许久的厨房。地上还不算太脏,起码以肉眼来说看不见明显的灰尘。盆里浸着一大叠多日没洗的碗碟,黏在上面的菜渣早已凝固,水面的浮油清晰可见。厨房的角落里整整齐齐地堆着好几个扎好的垃圾袋,她走近想数数,然后就发现了问题所在:位于堆叠中间的其中两个袋子破了,青白的不明浊液流出,往下淌在别的袋子上,甚至能看见细小的真菌。
    怪不得这么臭。她皱着眉这么想。看着眼前算是难以下手的麻烦,她觉得有些不真切。这些麻烦好像并不是如事实一样,自然地,缓慢地发生的,而是随着她踏入厨房的那一刻,突然就凭空出现。
    她知道这是错觉。


    IP属地:中国香港2楼2019-03-21 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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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思前想后,终于她还是决定先洗碗。洗台正对着窗,这让她感到庆幸。水很冷,手上那些愈合不久的细小的伤痕此刻仿佛又裂开了,在摇晃的波澜中低低的沉吟。痛吗?她特意留神确认了一下,并不痛。不,也许有点关于寒冷的刺痛?但终归和伤口无关。
      她换了两轮水,满意地看着泡沫多了起来。多亏前面的这面窗,那些臭味似乎都被挤压到了身后,让她得以享受这逃避的前刻。她尽量不去想角落里那一大坨她必须处理却很不想处理的垃圾,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比如说窗外的天气?她这才注意到今天是阴天。
      尽管“阴天是自己最喜欢的天气”这样说,在她看来有些不妥。但她确实对于阴天的有种特殊的感情——她是在阴天遇见玛格尔的。
      她还模糊的记得,那时她才四岁,也是在这样的阴天里,灰蒙的云纵横为条纹。她自己一个人在墓园里奔跑——又或者说逃亡——对于为什么她记不得太清了。她拼命地奔跑,白色的裙锯飞舞,打翻了某片草叶上的露水,溅在自己的小腿上,有冰凉的触感。然后她就一头撞进玛格尔的怀里,死抱着不放,带着奇异的安心嚎啕大哭。她清晰地记得这一幕,不知道理由,也不需要理由,恍若昨日重现。
      后来,玛格尔成为了她的养母。
      (四)
      “今天去墓园。”她站在角落那堆垃圾面前,这么对自己说,然后咬牙伸出了手。
      玛格尔今年三十九岁,有着茶色的波浪卷长发和姣好的容颜,为人温和,笑起来有着魔性的妩媚,职业是妓女。在两个星期之前,死于他杀。
      她把顺路买的白花放在那偏僻的坟上,喃喃自语:“妈妈。”马格尔活着的时候,她从来都是直呼其名。现在,玛格尔死了,她总算能喊出这句妈妈。
      玛格尔当然配得上这句妈妈,哪怕她是个妓女。玛格尔不问理由地收留了她,甚至花钱去让她学习——虽然效果不太理想——但在玛格尔进行那龌龊的工作的时候,她确实学会了阅读和等待。她知道那是不光彩的职业,甚至玛格尔亲口对她说过:“就这么喊我的名字就行。我这种人,不需要涉及得太深。”那个时候,她第一次萌生出强烈的冲动,想喊“妈妈”。但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玛格尔配不上的,是墓地。即使是死于非命,也没人愿意免费安葬一个妓女。安葬玛格尔的是她自己。她固执地认为玛格尔就应该葬在她们相遇的那个墓园。所以她自己选了个顺眼角落,把玛格尔带了出来,埋了进去。没有人发现,没有人妨碍。她奇迹般地做好了方方正正的墓地——属于她的母亲,玛格尔的安眠之所。
      杀人者需偿罪。这句话再次造访了她,在这个淡阴的白日。她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只是,看着玛格尔的墓地,她突然在想,如果,如果反过来的话,是不是也一样。如果罚先于罪定性,如果罪先于行降临,如果玛格尔之死就是她所尝之业:那么,自己去杀人的话,是不是就理所应当?
      真是荒诞。她想。


      IP属地:中国香港3楼2019-03-21 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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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不知道幸运还是不幸,在接近玛格尔墓地的时候,她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她第一次看见了,所谓的“盗墓者”。盗墓者看身材是个魁梧的男性,穿着大风衣,蒙着脸。在这一片漆黑中,唯有位于手臂的臂章折射些许淡银的月光。她想大喊驱赶盗墓者,但下一刻却失了声。
        三个月,这座城市出现了行踪诡秘的连续杀人犯。受害人全部都是妓女,全部都被掏出了心脏——除了玛格尔。案件没有目击者,没有有效线索,唯一知道的是杀人犯会在现场留下画着乌鸦图案的纸牌。
        那个图案,正刻在盗墓者的臂章上。
        盗墓者喃喃,“为什么那个疯婆子杀完人自己不整干净,要我来处理。”铲子有一搭没一搭地下去,发出土壤的摩擦声。“都这么久了,早就烂了吧。”他放下铲子,摸索着衣服想点根烟。然后,回头的他,正巧看见呼啸而来石块。
        (八)
        盗墓者该死吗?不,他可能只是从犯,并没有实际参与谋杀。他可能只是负责打下手,甚至可能只是临时工。
        他该死吗?不,自己没有资格审判他。自己应该把他扭送到执法者那里。
        玛格尔也抽烟。在某些心情不好的时候,玛格尔会突然对着她喷上一口二手烟,然后看着她被呛得满脸通红,不停咳嗽的样子发笑。“原谅我,亲爱的。这是我唯一会对你作的恶。”
        是的,对她说来,这确实是玛格尔唯一的“恶”。
        他该死吗?
        他该死。
        (九)
        “她在哪?”盗墓人醒来,看到了拿着小刀的她。
        “那个凶手在哪?”好像怕他不理解,她又重复了一次。
        “绳子太短了?”盗墓人有点想嘲笑她的捆绑技术——怎么会有人绑人还空出一只右手——他甚至想抬起右手打个招呼。然后他马上就闭上了嘴。
        他右手的的所有主关节,都完全脱臼了。
        “告诉我,她在哪。”她用小刀挑着刀花。
        “怎么,你想玩拷问?我可不觉得像你这种小姑娘能玩出什么花样。”他环顾四周。
        “怎么回事…..”不是在室内,视线范围内看不到墙壁或者照明工具,但也不是在室外,头上没有星星和月亮。无尽的黑暗围拢成圆形,在窥视这唯一的亮。
        “我,当然,有花样。”
        在话音刚落的瞬间,她削掉了他的拇指盖。
        错愕,痛苦,慌张。在一瞬间他甚至不理解自己的感情。他看到血溅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暖调的亮色,带着欢欣的笑意。
        她确实在笑。她已经忍不住笑了出声。
        刀没有停,皮肉削起来感觉像是香皂。她在凄厉的哀嚎中满意地刮下最后一刀。他的手掌已经变成了白骨,唯一剩下一条连在中指的神经。她抓住他的手掌,一下一下抽打他的脸。
        “告诉我,她,在,哪。”


        IP属地:中国香港5楼2019-03-21 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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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第一次杀人的感觉不怎么样。
          她安静地站在能看见盗墓者所说地点的阴影处,无声地大口喘气,想压抑住自己的心跳。
          如果呆晚点就好了。她这么想,开始想念那座破落的教堂和那个空旷的房间,实际上那个设施在这个时候应该很冷,但是她莫名觉得会很暖。
          她看到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站在小巷的中央,带着鸟啄的面具,也是满身的黑衣,有一头和她相似的银色短发。
          她想到了死,想到了“丧礼”上自己献上的白色花,想到了厨房角落那堆垃圾,想到凝结着油块的碗碟,想到了墓园早上的日出,想到了清晨树叶上凝结的露珠。
          她最后想到的是女孩嘴角无奈的浅笑,迎着夕阳飘起的发丝;以及玛格尔的遗体那瞪大的眼睛。
          她知道自己会害怕,她知道自己会受伤,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脚在颤抖。
          那先一步受伤,先一步痛苦,就会无所畏惧了吧。
          她挥刀,左手无名指的指甲精准地被削去。在痛觉还没涌上来的时刻,一只乌鸦轻巧地从树枝上腾起,街灯的光因为幻觉被拉长为线。
          她踏步,向前冲去。
          End


          IP属地:中国香港6楼2019-03-21 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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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杂糅了很多东西写出来的文,比如对左的第一印象,比如所分享的那个浩大而奇妙的梦。因为灵感来源是印象,所以反而不想写得那么完整——如果你能喜欢就好了。
            那么,再次祝你,生日快乐。


            IP属地:中国香港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9-03-21 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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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佬又超进化力!
              描写画面感十足,而且炼字真是太强了,果然是技巧派惹!
              第二段、第四段这个气氛和咲夜对她养母的感情刻画绝了……
              语言贫乏,说不出来


              IP属地:贵州9楼2019-03-21 0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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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害(ง •̀_•́)ง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9-03-21 1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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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感谢旅佬了,千言万语化作“我很想画”


                  IP属地:江西11楼2019-03-21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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