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月闻阿芜一句牢骚，原未在意，却遭她冷淡数日，至旁人都看不过去，甚托沈寅传话，得一开解——是娇娘无物可坠，原先相配之扣，业已不可再用。但思索甚久，也不得而知，应择何物相赠，好弥补这一缺失】
【近来趁休沐时候，也常于集市行走。原欲赠亲手所制之物，却因分身乏术，且手拙技劣，不得而行，索性于各家商铺流转，方寻得一副缠臂金，待得一日可与】
【适逢荣府立园，大宴宾客，便意在借此机遇，换得笑面】

（我不理额尔赫，这原就是少之又少；更幸得这不常见的别扭的缘故，英王府上下百口人，都晓得他们王爷同福晋生了芝麻大的龃龉——众人皆知何解，唯有局中人尚迷，不知光明何在。）
（适逢荣府宴客，那邀帖上明白的写着“英郡王及福晋二人”的字样，我便算不乐意出门，也万未想拂了额尔赫的面子，如是方匀面更衣。）
（待及王府，只留一句。）我去寻昭穆，王爷自便（话落，提步便要去。）

【话音才止，当即伸手握她小臂，制于此处】不准。
【此番是难得于她强硬，而也不加辩驳，饶兀自正视，手下气力更添，似也恼于她的不明就里，心头莫名燃起无名火来】昭穆业已下尚，左右有岳察元岘同她一道，你又何必要凑到他二人跟前。
【这不假——昭穆亲点驸马，额娘添妆如数，而为她兄长，此前也当赴宴，亲证他二人琴瑟和鸣之景。话即出口，也觉过重，立时收声下来，喉头一滚，才又尴尬开口】……别去了。

（未妨藕臂被握，将去未去的身也顿，再落目于那骨节分明的指上。）理由。
不想让我去寻昭穆的理由，告诉我（及昭穆下尚，他便成为我托辞而去的借口，如今亦不例外——只是眼下的离去，非我本意。二人对立于院中，庭前新桃初绽，染的王府一片好时节，更令我思及夏日十分，味从山海如火的榴花，亦想起招摇在家中的柳。）
（如是，方才佯装的强硬业已去了太半。终是抬手将少年的指握住，轻摇两下，温言安慰。）好啦，我不去了。

【自她尚伴生母左右起，便应知她向来如此，从不甘愿屈居人下，是以永康门前的争辩，无端迫使我落在下风——因她总有惬心贵当的缘由，而我向来以无端而生的因由要她服软，这本就是畸重畸轻的】
【恰如是时，她只消二字出口，便可将其中的莫名其妙剖解，令我徒生困窘。偏首平息，连荣府园中的水木清华似都不足入眼。握拳轻咳几声，才复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亦觉在此空明庭中相争多有不便，一则阻断来人去路，二则致使面上无光。抬首四顾，才行回握，往林间深处】我有话说。

（我与额尔赫的情劫，自先帝时便历寻沿、永康、王府，垂祉又经合卺、七夕、上巳，终轮回至此，方将彼此心性琢磨太半，大抵可称一句“了解”——只这份了解，总有失效的时刻。）
（譬如城隍庙的巷尾，二人皆失于昏暗巷尾中彼此的刻意撩/拨，又譬如眼下，我亦不曾明了他将我携至林间的缘由。）
（只我一向顺着他，是以便安心与他同去，行将途中也将那早春景致细细观赏。不妨时，他倏然停了步，由着我撞去他肩脊，登时便呜咽一声，也委屈。）嘶——那你说，我听着呢。

【待绕过诸木，确保林枝可掩，方才驻足。然而梅妻在后，却因之相撞，入耳一声呜咿，才回身探询】撞到哪儿了？
【关心则乱，并非毫无根据之说。于是眼下之急切，便使方才之故作镇定轻易破功而无所回复】
【撇开眼神，偏首望向中天，才终得开口】我想说，我并不明白你们女子，以何喜，又以何悲，是故早前没能体会到你的失意，希望你不要怪我。
【太息良久，才自深袖中取出包裹妥帖的一双缠臂金】因我觉得左右不是什么大事，便从未在意，但见你因此与我生出罅隙，又似乎应当做些什么。
我原想亲手造个物件给你，奈何不如你手巧，便也作罢。市集上叫卖的小贩有许多，我挑了好些日子，才挑出这样。
【这是近二十年中，十分难得的踌躇与小心翼翼】你若不喜欢也无妨……

（我接过那臂钏，玉翠低垂，也仔细挽在藕臂，眉目间盛满了柔和的光。）
额尔赫，我是不是又难为你了——（葱指握在腕间，也将那缠臂金看尽，如是方抬眸。）对不起呀，我原本想着你会同样赠我以玉，悬于心口，也算全我相思意。
这个，我倒是从未想过（或许是知他心思并不细腻，更知他于此事上原就略少一窍，是故更多时候也只是将模样做足，故意惹他来哄我。如今但见眼前，万事都满足。）所以是惊喜，惊于你对我百转千回的心思，喜于你送我的这副缠臂金。
额尔赫，我喜欢你，也喜欢这个礼物——当然也舍不得怪你。

【过往的廿余年中，我鲜可闻如此露骨的告白，却在结为连理之后，可从她一张口中频频听闻。是以我竟不知，这究竟于我，是好或坏——】没有，从来都没有。
【玉足通透，并非未曾想过，将平素所佩赠她。然则总觉此物过于贴身，若悬于她处，倒令我觉显不太自在。但未想过于她，却还有此等意思】不了，没什么相思可说的，分明每日都可相见，有没有都一样。
【我想，好歹是将她哄得半好了】那，不同我生气了？

（难得有几分失意，却也不肯同他言明，少年心性也终有我琢磨不透的地方，索性任之随之。于是，也将远山间的微蹙敛尽，颔首应了。）恩，不生气了。
（他总有千般万般的好，能令我将那几分不好忽略，如是于透过苍翠林木而来的天光下，挽住了少年的臂。）簪花同醉酒，仍似少年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