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入秋了，傍晚的日头也不刺眼了。趁着有好风过境，我叫人在云归亭掌了灯，温了壶菊花酒，又备上几碟小菜，来享受这静谧的时刻。）
（几盏酒入腹，热气又从丹田升了起来。松了松衣襟，却去不了身上晕热。我摇着扇子在这亭中信步。恰好走上亭前石壁，读出上头的字）
白、烟、开、月
（一字一顿，再抬头看周围，白月初升，雾气氤氲，莫不就是这景色？）
@温特赫珩羡-

（ 殷娘、祝娘，从前皆是一名号，慈元殿里齐聚，方才叫这众生众相，终有了一个绰约的轮廓。自后居于“春歇”，数日未曾出门去，业因雨故。 ）
（ 好容易一日晴天，方才舒展身躯，执小扇儿，游园去。 ）
（ 岂知我却非独一个人？笑问。 ）
：哪位娘子在呢

（ 其后传来一声问询，我回头，是慈元殿中同表姐搭话的别氏。那日我坐于其中，听丽人们唇枪舌剑，约莫记得这别氏的心思和唇舌都巧得很。只是我记得她，她却不一定识得我这个殿上的“泯然众人”。）
是翠微殿的沈氏
承官家赐号“娴”的。
（我报了姓氏，想了想，又解释一番，毕竟这宫内沈氏出二姓、三人，恐有人是会混淆的。）

（ 是她呢。 ）
：娴婕妤
（ 这一句姗姗的“婕妤”并不大有诚意，只到底是礼数周全，实则是除了“娴”字与沈氏，我待她着实没有什么别样的印象。 ）
：我当是我来的最早，不想您却比我更早些，方才听您念“白烟开月”——
（ 如此一眼。 ）

（ 我从她的声中也听不出个什么褒贬亲疏来，点头应了一声。）
是啊，日头还未落我就来了，赏一赏这里日暮的景。
（在抬头看那石壁，我回应她）
我读的是这石壁上题的“白烟开月”。应该是出自白乐天的《江亭夕望》吧。只是这处到底是干了些，雾气没有江中来得迷蒙。

（ 我亦知晓一些其中的典故，只是白乐天自诩诗者大家，所行所言颇有偏爱——且偏爱的并不讨人欢喜，自也不讨我欢喜。 ）
（ 小扇儿一转，得那一声儿《江亭夕望》，施施然念下一句。 ）
：辞枝雪蕊将春去，满镊霜毛送老来。
（ 抚掌又笑。 ）
：怎么不见旁的诗句，只有这四字，反倒不美

（我私以为吟诗是一件风雅的事，美人吟诗又添了几分别样的意味。比如听她吟诗，咬字清晰，鹂音悦耳。摇着扇，围着石壁转了一圈。）
咱们这宫里的景似乎每一处都有典故，不过题诗确实不多。不如外头，才子林立，诗兴上头，绣口一吐就是一篇锦绣华章。
（这石壁上的字遒劲有力，不过只有四个，确实单薄了些，我猜测）
宫里的一砖一瓦都有定数，先人造这石壁的意味今人是说不分明了。不过我猜测这后来人即使有心题诗，又恐惹了忌讳，伤了前人遗物，才不了了之吧。

（ 这宫中处处都是典故，这话如何不是呢，皆是有名有姓有来头的四字，好叫人念得朗朗上口，只听得她道：又恐惹了忌讳，伤了前人遗物——方才倒提了扇柄，在她手腕上轻轻一点。 ）
：前人之物？这亭台楼阁，不知几多新修，何来更多的前人之物——
（ 此番玩笑，着人去。 ）
：拿了笔来，便添上这一二句

（她是个胆子大的，那日慈元殿上振振有词，我本就该明白。毕竟那样的场合，是唱戏的台子，唱得好的就得了通天的梯子，唱不好的就谢绝了舞台。我这般的也不少，只是我不像三姐姐韬光养晦，也不似旁人与世无争，我是小时候磕磕碰碰得来的教训，却也因此忌惮太多，畏手畏脚。）
斯人已逝，今时月照今世人。密婕妤看得透，这字你题了合适。
（有道是酒能助兴、壮胆，可我这酒上了头，人却是仍清醒着。那根束缚着自己的弦还压在心头。）

：您不敢？
（ 我无心挑衅，只舌尖儿上这一句既然翻滚，断没有咽下的道理，如此一问，好似破开晨雾里的一道锐利的光——却不求她回答。 ）
（ 敢或不敢，问的一个结果又有何益。自不提去，捻了笔来。 ）
：好，那我来写——只写出自您口的话儿，劳您赐下一句罢

是啊，我不敢。
（白乐天倒是意气得很，结果怎样？还不是直谏不讳被贬江州。这《江亭夕望》传世，古人教训也随之鉴今人。当然，这般碌碌的我，也难做钗头凤，只是徒心安吧。）
既然是出自《江亭夕望》，就补全了这两句吧。日欲没时红浪沸，月初生处白烟开。虽世殊时异，可景色确实相似。@温特赫珩羡-

：日欲没时红浪沸，月初生处白烟开。
（ 我将这二句在舌尖儿轻轻一转，欣然答允，那墨色已然呈上案前。如此一笑，同她道。 ）
：我字迹生疏——您倘若瞧出不足来，可别笑话

都说字随其人，密婕妤如此妙人，字又怎会差？
（这宫里客套久了，真假虚实分不清。不过她说字迹生疏，我却不怎么相信。那墨既然已经呈上，我亲自蘸了墨，柔顺的狼毫根根没入墨色，旋而又起）
您请

（ 我最不爱谦虚，倘若字迹秀美温柔，便恨不得写在绢扇上，叫人日日观摩，只我的字迹，当真是个平平无奇，便此挥毫而就了，是不咸不淡，中庸平和的半句题诗。 ）
（ 只仍要观摩，笔尖儿尚且躺下墨汁，落在鞋尖前。 ）
：日欲没时红浪沸——后头半句，不若劳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