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富家胡同刚好亥时初刻，从轿窗一眼便看见瑞三在门槛前背着手踱来踱去，绿呢官轿甫一落下，帘子便被掀起，心里暗自好笑这小子颠儿的倒挺快，按着他肩膀下了轿，便听他埋怨】
“老爷怎这早晚才回来，福晋还等着呢”
【见府里灯光亮堂，合府都没人睡，便问】
“今儿有谁来过，怎么没劝福晋先歇下”
【一问一答间已到二门，分府时从老宅带过来的老瑞头迎了上来，六十多的人了倒是精神矍铄，对老管家笑道】
“可不用这么熬，如今瑞三也独当一面了，有儿子分担，该睡就睡”
【进了东苑上房，便见莫献半倚在炕上假寐，温声道】
“你一向早睡，分府过来又没老太太管着，该歇就歇下，我去西边凑活一晚就是了”

【眼见着案头上那根半截子蜡台又矮了一寸，衙门里还不见个准归信儿，就稍倚着炕头眯寐了一晌，好容易外间起了动静，只叫丫头拿褂子来一披，本想去院里迎一迎，没成想人已进了屋了】
公爷这会子才下值，我哪儿能自顾自的就睡去了。
【虽及入了夏，白日暑濡蒸人，可夜里却惯来的凉，顺手接过他解下的披挂，交递给一旁的使唤丫头】西边儿又没拾掇利落，回头再叫公主额娘老殿下晓得了，不定怎么训谕我这当媳妇儿的。
【打过了府，自端着一派的主母气度，府里上下约莫也调教差不离了，这会儿刚接过丫头热乎好的老鸭汤递到人跟前儿】怎今儿个又跘住事儿了？下的这么迟，可用过饭不曾？

【由莫献将披挂解下，接过其端来的老鸭汤呷了一口，脚边丫鬟端来的洗脚水腾腾冒着热气，官靴被丫鬟脱到一旁，伸脚泡入水中，便感觉酸胀的脚掌为之一轻，舒爽的呼了口气，方道】
“额娘不在，不用看她脸色摆那份贤惠，咱们夫妻间用不着”
“前朝曾老相爷有印象没？儿子和人约架失手死了人，八十好几的人了，如今退下不过十来年？想托人去捞竟没人理会！这不找我头上了，想着老相爷耄耋之年，若真因为这事弄个三长两短，上上下下谁的脸面也不好看，便去了他府里一遭，人一老了便唠叨个没完没了”
【扭头瞅见黄花梨桌案上一个布包，好奇道】
“这又谁送来的，什么东西？”

【眼见夤夜更深，男人精神倒是更兴了，我原在温都府也不似寻常那样的深闺淑媛，偏要拼个无才是德。阿玛他老人家亦不避忌，常在内府论个时事要务，这会子便是听他乍然提起，虽半晌应不过卯来，倒约莫有个印象】
我虽不大懂你们官场那起子事儿，倒也晓得你这顺天府尹的干系利害，若叫都御史上劾去了主子爷那处，可总归于官声有干碍。
【又近他身侧几分，见闻及了桌上那物什】下晌儿直隶那地界的道台夫人回京里娘家省亲，特特儿转来府上与我叙了叙，倒不敢见外，只捎带了几处河间的风物好玩意儿，我还没打开瞧呢。

忒混说！
【嘴上虽是个不饶人的，心底头倒是真念着好，打我过门，因公主另有贵邸只需按日子问安，本府里便没了忌讳，但爷们儿一向早出晚归，若说不介也是假】
可心儿叫额娘知道了，非得伺候你家法！再说了——阿玛都不曾说话呢，你这当儿子的倒叫起无趣来？
【摆手将那玩意儿往案子里一推，任他摆弄着，本就困头起了，一壁又失了神儿，饶是半晌才想起要回的话】
三从四德我还是晓得的，必不给你跌份儿就是。只一点，要是在外头瞧上旁的女人，门第稍好的纳回来便罢了，我又不是——【闲话到嘴边儿，险些将他那妒悍的公主额娘给兜出去】
又不是那起子不明理的，可若是烟柳巷的狐狸精，那我可不饶的！

“你看你，好端端的，怎么就扯这上面去了，我何尝有这想法过？你我一向恩爱，真是叫天屈！我刚说了一句，你就锅碗瓢盆给我来了一车，叫人听着生分了似的”
【女人的醋坛子是说翻就翻，这时的话那得反着听，好意哄着，感受着怀中新妇的苗条身段，这心里便痒痒起来。虽说自幼阅览群书，也算聪慧博达，不说旁的，就是那《金瓶梅》不说倒背如流，也是翻过多遍，只是家教始然，洞房夜之前，当真只是“纸上谈兵”。此刻便不想说些有的没的。附耳轻声道】
“灯下看美人，真令人销魂！”
“莫献，你的耳垂真好看，得给它配个点缀”
【说完，变戏法似的从袖里掏出个锦盒，献宝般打开】
“瞧，前儿去前门定的，合心意吗？”

瞧您说的，天底下本就只有娘们儿吃黄连受委屈的劲儿，哪敢屈了您这皇城根儿下的青天大老爷啊？
【佯带出几分怨怒，侧了身儿待他来哄，也约莫不过是个把儿功夫，一道酥声软语就蹿进耳根子里去了，又偏过头去，本想着再嗔一句，且见男人话头一转，竟没来由的服了软】
今儿是吹了哪门子邪风？还是爷嘴里抹了槐蜜不成？
【打眼一觑那耳坠子就知道是成色极好的上品，又一壁掩着喜色】这几日不是下值都这会子了，上哪儿得的闲工夫呢？

【与莫献成婚不足一年，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每日一身劳累回到府中，小两口拌几句嘴，自有画眉之乐。晓得她自搬来富家胡同，也就与几位妯娌走动，未免孤单，这一对坠子，也是安排瑞三办的，拿来样纸就挑了这个对眼缘，还好，娇妻也中意】
【扶着她温软的腰肢，听女人嘴里使着小性儿，打趣道】
“今儿吹哪门子风？早上不知道，一会肯定得是春风”
“来，腿上坐着，我给你戴上去瞧瞧？
【说罢，后坐到炕上，拍了拍大腿，用力拉了下莫献的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