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突兀的晚风掀起了帘子。）
（挨在下首，我闲闲瞟去一眼。——嗬，是她呀。一壁拈起一盏，同司记换了个眼神儿，一壁淡展蛾眉，眸光扫去，齐鸦鸦的发顶，独她俩个。）
（一哼。）
：姐姐真是好气派，得了皇后青眼，了～不得呀！
（拨弄臂上的金钏。防似浑不在意的模样。）

【和予善二人姗姗来迟，一路上倒有说有笑不疾不徐。宫女打了帘子，我俩一入，便瞧见季司记和福晋叩德氏——从前也在宫中当过差的。哎哟，原都是奴才和奴才们聚了一窝。福身一礼，宫女递了锦盒数个，锦缎几匹，大都是坤宁宫库房里头挑了几匹便拎出来了。还未作声，便听见一旁的江氏插了一嘴。】
：论起排面，宝苏自是比不得司记这场生辰宴气派，连皇后娘娘也特意赏了这夔凤佩让奴才带过来给司记作寿礼。
【我又觑她一眼，咯咯笑道，只作安慰她。】
：倒是掌记，可别拈醋皇后娘娘对季司记的心意，您年纪轻，可还得多历练几年才能有司记这样的福分呢。

（哧——想逃？）
（眼风磨了又磨，直像把淬锋的剑，要开血封喉。）
：您也不差呀，既知道这生辰宴，还敢来得这样……
（出鞘。）
：来得这样迟？
（此时四下噤声，只有伶仃的一阵丝竹。下首诸位，或捏紧了手，颤颤巍巍地，或缄默低头，流下豆大的汗来。檐外，有一场快雪，这阵厮杀，不见血光。但一场好宴，不应当是个战场的。）
（眼一眯，却笑了起来。）
：听说，酒宴上迟来的男客，是要自罚三杯的，咱们是姑娘，不好贪杯。那就——御膳房特做的条头糕，姐姐尝一碟，好不好？

【来的这样迟，自然是有底气的。坤宁宫当差的大女官，哪个女官宫女敢说我一句不是？她倒有胆子，不过在季氏手下当差，而季氏是太后的人，奴才的奴才，也敢到我跟前蹦跶？】
：皇后娘娘说这一枚夔凤佩还不够，今儿赶早又让我们在库房挑了几匹妆花缎呢，左挑右挑总不称意，嫌颜色不衬司记，挑了许久才挑了这几匹，这才晚了的。妹妹总该不会也要过问皇后娘娘的心意？
【二人针锋相对，旁的女官也只敢张望，哪有敢出声的理儿。听她提起条头糕，在尚食局当差这些日子，倒只记得粘牙，像极了她的性子——哪里合我的胃口。我只笑笑，望着她，说罢。】
： 我这回来听闻，尚食局奉太后娘娘懿旨可准备了各式苏杭佳肴，妹妹让我这一碟条头糕下肚，我可还怎么尝别的菜呀——妹妹可让我别辜负了太后娘娘对司记的心意。
【又睨她，温言道。】
：再说了，不是备了上好的酿酒吗，喝不醉的——妹妹敬我一盏，我也还妹妹一盏，如何？

（敢拿皇后挡箭，我可不怕。）
（拨钏的手微微一顿。一扬声，赶上她的话尾。）
：难道你的迟来，也是皇后娘娘的心意？
（眼半阖，作痛惜地挽心，又轻叹道。）
：可怜娘娘一片仁心，倒作了刁奴懒怠的借口。
（我斜着头，又以极痴憨的口吻问道。）
：这零星点糕，姐姐竟如此为难？莫非是品相不好，我看也是——
（铜锣小鼓，都响起来，且看我粉墨登场——只需转一转三寸的颈子，上觑一眼，无言间，有某种灵犀的默契，下一厉声，要威慑天地。）
：姐姐你看，司膳司，办事不力，洪鄂典膳——
（投鼠忌器。这盘条头糕，你不得不吃了啊。）

：正因为礼物厚重，才姗姗来迟，礼迟情意重，这份道理，司记定是明白的。
【只笑吟吟，今儿个即使有理如何，无理又如何，不过都是要遭她的嘴说上一番罢了。她哄着季氏，也只算抱着奴才的大腿，哪来的登天本事和我论个高低，竟然敢嘴上咬着不放人，又觑她一眼，微眯，说道。】
：今儿司记芳辰，妹妹这一口一个罪呀罚的，也不怕冲了喜气犯了忌讳。
【这样好的日子，关我甚事。目光灼灼，从一旁唤来宫女奉上一盏酒一碟条头糕。想起南方条头糕要配雨前龙井才解腻，只尝了一口桂花酿，叹道——】
：我瞧着，妹妹和这盘条头糕可像了呢，品相怎么能不好，都是伶牙俐齿粘着人的——
：条头糕送酒倒也好，只是妹妹也不肯陪我喝一盏酒，大概是这桂花酿腻的紧的缘故吧……那好办，来人，去尚食局拿壶奶酒回来，今儿司记的高兴日子，我定要和妹妹喝个痛快，当然，也得吃个痛快，才算是全了一番司记的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