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大雪，白茫茫一片，盖在紫禁城的宫殿上，毫不见往日的巍峨，剩下的，只有澄澈的想要靠近的欲。纷纷扬扬的雪缀满枝头，廊角下的冰柱子，还有天寒地冻也要早早去上书房的我。被冻得僵硬的手拢在袖筒里，手心捂着手背来回搓，企图获取到一丝半点的温度】
【雪地里艰难前行，留在后头的是一排整齐的脚印，翻毛鹿皮靴偶尔踩到枯枝能听到咯吱咯吱，好容易到了上书房，屋里头烧了银碳，煨的人全身暖融融的，是春天的暖没错了。一同上学的阿哥们来了大半，我边上正好坐的是祺，活动活动胳膊，用手拱拱他】
祺弟，昨儿谙达布置的课业你做的如何了？
【上书房的江谙达最是严格，眼里揉不得一点儿沙子。只要想起他手中的戒尺，打在皮肉上，深入骨髓的痛，就要抖上三抖。现下的我只想探探兄弟们的，总不得吊了车尾，没面子是一回事，挨打才是最难的】
借我瞧瞧呗

【一夜风雪过，御园中琼林分道，来时团的一只小雪人此刻在暖如三春的书房中早已化的七七八八，恹恹伏在桌上盯着脚下，唯余一截枝丫横尸当处】
【冷不防叫人一拱，兼之耳闻课业二字，满以为是谙达已至的噩耗，忙拔身而起，敛容屏气的坐正身形，拍着心口暗道好险好险，一脸告饶的看向邻座】
我的好斐哥，好好的，咱们说些什么不好，你这一声课业念的，有如谙达亲至啊。
【左不过一直是不擅读书，丢人也不独今日，苦哈哈的挠头跟他诉苦，想着戒尺就是一哆嗦】
我是每回都自觉不错，可惜谙达每每瞧了都是吹胡子瞪眼，我现下就已觉着疼了。

【书要从大到小，叠得整整齐齐，上头压一砚台，不让书页被不知趣的风卷起。毛笔要从粗到细，一一排列，我闭上眼就能取到想要的那支。满意的看着案上，懒懒依在椅背上】
【才拱一下祺，不想他这般反应大。唇齿微张，一脸惊奇。瞧他行云流水一套动作下来，莫不是谙达来了。忙挺直了背，正襟危坐，胡乱的抽了本书，摊开在桌面。好一会儿，也没听见想象中谙达中气十足的声音。往门前一瞧，哪里有什么谙达！手按他肩，人瞬间又瘫软下去，隐在阴暗中】
没你这么吓人的，你哥我一条小命快去了半条。
【找了最舒服的体态，好缓一缓丢了的三魂七魄。又听他一番话，心知这回又稳了，总有他在前头顶着，戒尺下来也会轻一些。还是不放心，瞧上一眼才能心安】
我这不是关心你么，把课业拿出来我瞧瞧，看看有没有能改改的地儿，交上去，也好叫你少受些苦阿

【白白吓了一回，拍掉肩上的手，口中不住抱怨】
我还当今日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江谙达竟也不守时。
【两人一道顺气的顺气，瘫倒的瘫倒，颇有几分老夫子养生的意态，眼见他桌案上摆的齐全，不甘示弱的慢吞吞倒腾起来，头跟着一点一点，狐疑的觑向他】
斐哥你几时变得如此好学了？
【眼风瞧过一眼墙角的西洋钟，满面的愁云惨雾更浓，心有戚戚的掏出了书本，颇觉意动，忽又觉不甚对头】
再说了，这会来的及吗？

【天光大亮，雕花窗柩外一扇古朴大门，门扉合上，十几个阿哥连同伴读便都锁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竖耳去听，有朗朗读书声，也有叽叽歪歪的闲聊声，当然还有喜鹊啄食的声音，总之乱极了】
【手被拍掉，再自然不过的收回揣进袖筒里。眯眼瞧他一点点拾撮起来，却怎么也不合我意。弯指一点】
这儿书没摆齐，还有这儿一摊水都没擦干净，你是想毁了你的书么？
【将叠得四四方方的帕子往他桌上一扔，顺着他的话头下去，也同样是抱怨的话】
他不守时行，咱们可不能，否则又是几个手板子下去。渍，有的咱们好受
【他一面收拾，一面说着话，可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蜷起四指，给他脑门来了一下】
说的什么话！我一直都是勤学好问的你不知道？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他掏出功课，达成目的。不想他倒聪明了一把，老半天不肯掏，气的我哟，还是不死心的忽悠忽悠】
来不来得及也总要看，实在改不了，谙达问起来，你也好解释一二

【一脸叹为观止的看他对着这四方桌角指点江山，这书齐不齐的……还不都是要翻乱吗？忽而桌上坠下一方帕子，悻悻的拿过胡乱在桌面上一抹，笑嘻嘻的打趣起他来】
斐哥，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这玩意？
【冷不防被弹了脑门，呲牙咧嘴的嘶了半天，气哼哼的跟他抬起了杠】
我哪知道？我就知道，哪回的戒尺，也没少了斐哥你的份儿！
【言罢生怕他再动手似的捂住额头往后缩了缩，迅速为今日可预见之事找好了借口】
又不是拉弓，做甚么用那么大劲儿，好好一个聪明伶俐的我都要给弹傻了！今儿我要是学不明白，可都怪斐哥你。

【见不得脏乱，十几个阿哥加伴读，将不大的上书房塞得满满当当。我与他的两张四方桌毗邻不过一步之遥，拱拱手都能挨着他胳膊。他还想说什么，一个眼神瞪过去，叫他住了口，将桌上的水渍抹干净才作罢。谙达迟迟不来，给了他打趣我的机会，但是我没带怕的，嘿一声】
自然是小姑娘送的！我可招小姑娘喜欢了，哪里像你——
【哎，不说了，省得打击他的自尊，我看他这样气哼哼的模样，哪里有我一半稳重。嗬一声，不甘示落的回击】
谙达打我一下，可就要打你三下，就你小子，还好意思同我说这个？不行咱们比比，这回谁被打的少，可以去对方房里挑个东西
【叫他一激，也来了气，憋了大的，当然我不会说我看中了他屋里那把镶了好些宝石的弓箭。再见他往后缩，眉头一挑，憋着笑呢】
行了，你脑壳儿硬，打不坏的！学不好可不许赖我，那是你脑袋不灵光。我还说你脑门弹的我手疼呢！

【随手乱抹一气，将好好一张帕子翻的七零八落，方才见一株红梅自顺着帕角蜿蜒而上，所谓红梅报春，恰在年关当口，约莫真是哪个小姑娘送予他以报心意的，如此一来，原先的一脸不屑就不大装的下去】
【偏巧我这十哥有个喜洁到过分的毛病，俩人比邻而座，扬手一抛，如丢个烫手山芋一般，那帕子便又轻飘飘的落回他桌上】
噫……谁稀罕！快把你这小姑娘的喜欢收好。
【不沾学业，脑子一贯转的飞快，虽则他那提议十分心动，想想往日结果，头却摇的飞快，都是素日里顿顿不缺打的难兄难弟，怎的他还骄傲起来了？想到此处，顿时理不直气也壮了起来，不屑摆了十成十】
我说斐哥，你也忒出息了，五十步笑百步就罢了，还拿来做赌，若是这打挨得比我这做弟弟的还多，你羞也不羞？
【这会儿额上的疼劲散了，又凑上前来撺掇他】
咱们要赌也成，今儿要是先生不罚你，就算斐哥你赢了，如何？

【风也停，雪也住。自有忍不住饥饿的鸟儿在雪地里啄食，头顶顶着一揪的阿哥们摇头晃脑，晃得人头昏眼花】
【揉揉眼睛好清醒一些，瞅了瞅桌上抛来的锦帕，水渍和着乌漆墨黑的一块，拧着眉，挑了根毛笔，往桌子边缘推了推】
渍，小姑娘的心意全给你毁了，你还是想想怎么赔我！
【这样脏的帕子我说什么也不会碰，虽与他半斤八两，好赖也能比他强一些，瞧他那一副不屑的模样，我都乐了】
我就五十步笑百步怎么了，好赖是五十步，还领先你五十步，总好过你，讨打都是我的双倍。
【眼珠子一转，差点就同意了，反应过来，直摇头】
你当我傻呢！这样的赌一点儿也不公平，你都不觉得脸红？

不就一张帕子吗，斐哥你好小气！赔赔赔，回头赔你一车！保管叫你的小姑娘分不出哪张是她绣的，没地儿伤心去。
【切了一声，扮个鬼脸给他瞧】
有人先我五十步却还不敢赌，我有什么可脸红的？再说了……
【摇头晃脑的打算跟他好生理论一番，眼风却见谙达已然入门，忙轻咳一声，口中念起了“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之流佯做用功，桌下悄悄同他打起了手势，分明道的是散学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