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香叠艳的销金丛里，无数莺燕临栖高檐。上有净湛天色、下有丽相聚席，看似流风肯吹茶梅绽的好天儿，却被无形的缧绁困在樊笼深处里，眼看着一台台金雀互啄的青衣伶戏】
【德云社的戏馆里好歹奉茶，且有傅粉的白面小二奔走席间，递上时令的瓜果、闲食。而眼下呢，背不能弓、身不能斜，就连听厌了娇声曼叱，也得端稳一个明丽的笑。宋宋前去献香，我身旁空了一位，正下意识地回首去对谈，一掌眼，却瞧见叶何氏似笑非笑的神容】
【庭前“交锋”时我为匀下神思细想，此时却不急了。与她诡异的四目相接中渐眯起眼，嘴角的笑还未收，瞳间神态却愈有些耐人寻味】
叶何贵人。【不温不火地唤一声】我听贵人的名号耳熟，八成是有些“交情”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素闻贵人聪慧，不知能否给我提个醒儿？好叫我即便雾里看花也看得真些。

【眼珠几乎分毫不错，去灼光犀角、只暄和如清风地淡落在她面上，笑靥无瑕】贵人也说了，既都是为侍主的心思，我还有什么好与你计较的呢。
【遑论而今列座凤睐鸾听下，兼有数簇馨芳缘庭林立，千百道目光聚睛于一处锥刀之末，岂还是肯为一欲私、招风惹瑶草的档口？更何况即便她不意探究她笑意几分虚真，只端看那一张桃羞杏让、尽态极妍的焕丽容颜，又如何驱不得我雅度容量、再让一程】
【口中道得熨帖，实则心怀也落下几分释然。锱铢必较的拉锯实在无趣，不过是一时的不快罢了，总有新鲜的雀跃源源不断、取而代之】
【逢她递来时下这一语，不觉细细追忆那罗绢上的样式，攒眉思拊少顷而不得果——叫我这等不善绣工的技拙之人看去，甚么碧桃、秋棠，大多都异别甚微，若非她此时刻意提起、且有眼中另有他意的笑，绝不会分我一神相忖】
碧桃汗巾……【略一沉吟】似乎是底下人献上的孝敬，说花样子很新鲜的，不过我未及着重在意。怎么，看来贵人善绣？

【明面上的和和气气，都作姐妹情深，好不美满的一幅坤宁门美景，只差唤来如意馆最巧手的画师绘下；我假意求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又哪里不会宽宏大量的道理？不过“谅解”归“谅解”，终究只是嘴上说的，人心隔肚皮，未必心口一致，我更没有隔着皮相窥心事的秘笈，不是么？就好像适才岳察告罪，我可没听出来她语词间半分愧意，指不定心中还因着这一轮挑唆，暗自得意：六宫里的人嘛…】
噢，对了对了，叶何想起来了【先不答“善绣”这一茬，反过头去回答她适才说的“耳熟”那一桩。这一件件，倒是让我觉得自己与丽嫔的缘分实在太深厚，不过这个缘若为深解，当写作“孽缘”二字，恍然大悟似地一笑】前些时候，你家乌程姑娘行色匆匆，冲撞了我家奴才，更污了我坐在启祥宫前费了一下午的功夫的新绣的桃花样子
【着意咬重桃花二字，引她注意】我当下小罚她一回，叫她拿着这污损的样子同我家奴才一并去内务府寻合适的丝线，不晓得她有没有到您面前说道，告我一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桩小事儿，让您耳熟了叶何的名讳【停了声儿，复又添语】不敢担善绣二字，宫中姊妹少，除了伺候主子爷、坤宁宫和慈宁宫娘娘以外，也只能自个儿挑些活计来打发时光罢了
【又要探眼复去瞧那汗巾子，作出一副想要确认真切的情状，其实心里头早已拍棺定案】当初乌程姑娘要这污损的样子，我便随手赏了她，不成想，乌程姑娘孝敬了我丝线，还将我这样子一并孝敬给了您……【唤来积云，听我前话，小奴心中自然有数，奉上自己新成的至于后话，她连着这样子并着红玉膏，一并“孝敬”了坤宁宫的主儿，不说也再明白不过，不是么？】

【娥翠不觉一敛，额心好似拂上一点檀色的钿；洋溢于唇周的笑容也如沐寒霜，登时颇见萧瑟，徐纳了一息方复作原状】
宫女分属各宫各殿，但总归都是内务府造册上题了名的，贵人亲蔼是好，但满口“你家”、“我家”，未免是有些不妥罢。【似劝似诲的一番，以浅顿作尾，这样空了一瞬，才接起后话】原是这一茬么，丫头归宫后倒不曾与我提起，要是叫我知道，必定要她专程登门向贵人赔罪的，怎能容她贪得贵人雅量之好，就这样草草掩过其事。
【时至此际，尚未品觉其中哪一处的阴差阳错、叫她的妍丽的笑面如斯刺眼。自端来她身旁宫女相递的绢帕赏了一番，指尖像针脚凸出的结点随意一按——思绪如云拥雨涌，潮水般漫来】
……且又因此误了著雍殿的几桩差。
【眼波轻抬，一壁说，一壁将笑颜绘满】我想起来了，原来听贵人名号是于这时。那日满院子的寻不着人，细问过才知，是奔着启祥宫的春渡殿去了。

杀了我.jpg
倒是时怜失言了【赔一犯罪，声色仍是软软的】
想来姐姐贵人事忙，处理不过来，自然平常，不必挂在心上，又何须领人到春渡门前来赔罪，可是折煞时怜了
【自己心里晓得，就算乌程姑娘再糊涂，也不会将我打的样子呈给丽嫔，我与博尔君一非二非故，定是不清楚的旁人抢在前头邀了功，或是迷糊交了丽嫔的差。眯了眼睛，笑吟吟再打量她身边伺候的奴才，好似一团和气，虽不是乌程姑娘，言语之间却意有所指】姐姐忙，身边的人也忙，上回冲撞了兰襟，这番又忙得糊涂，竟将时怜制的碧桃样子敷衍姐姐
【眉尖结着一点疑惑，顺势补在那因病空出的一方，远了博尔贵人，却近了丽嫔身边，细细端她芙蓉俏面，笑里分明是含了些凛意。自己偏装不晓得，一味的拿娇作痴，要把这话说下去】好姐姐，早晓得你喜欢这样子，觉着新鲜，我早便巴巴送到著雍殿，供你今儿的汗巾子用；只是眼下这样断断然撞了样式，倒教时怜觉得好生尴尬
【只再睇一眼那汗巾子，调笑】终究是奴才做的活计，不上心；再过几日海棠便要开了，叶何去御花园里瞧着海棠给姐姐制式新的样子，省得用旁人的呀
【眨了眨眼，我就是故意的】不过乌程姑娘替我挑的丝线，很上心，不晓得在内务府耽误了多少工夫，兰襟回来也不曾告诉我，怪不得姐姐要说误了著雍殿的几桩差事，改明儿该是我登门道谢才是

——贵人听错了，我是说叫阮氏专程为贵人跑一趟。
【晏晏笑语如取一流自暮春的浅潭，没有一尾游鱼作祟、搅乱的碧波，自也遍无腥气。唯有柔和的体态、温腻的触感，连其中含芒携锋的锐利，也被抿作绵里藏针】或是贵人想要我亲领人去歉谒春渡殿吗？
那必定是事态已到了重中之重的地步、且其也波及于我。这么一来，合宫里不免有几位神通的姐妹要藉此说叨一番。届时诸位聚到一起，若打听来不过是这样一桩事，便叫贵人兴师动众地往著雍殿请我去，怕是难无有怪罪落于你、我的头上，两厢皆无益，我自然是不会这样做的。贵人也大可安心，我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因此叫贵人蒙受冤指的。
【如是谆谆又耐性地一番“衷肠”之诉，将莞尔银星闪、春山尽葩开的柔情展演至极，矗守的脊背也不觉一丝僵，漫漫轻霜，皆从一笑化开】
敷衍说不上，能叫贵人亲手描的花样子，绣在我的丝绦之间，我只觉得是她拂了贵人的心意。既如今诸事皆明朗，我也省得了，回去之后定会召阮氏殿前，如是吩咐她再去一趟启祥宫，带上著雍殿的礼，专向贵人致歉。
【前一句恭让的礼节尽善尽美，时至末处尚略一低眉以致意，而此时又揭开云山雾，正板上躬续言道】登门道谢倒是不必，只不过我记得先时见她总往春渡殿跑得勤，以为与贵人你投缘，还起过要相赠的心思。不过叫贵人如今一说，确是这里不妥、那里也不妥，那我便不好出手相予了，免得给贵人添麻烦。
【篇牍将近，白日微光昳，便为最末的一席再加深一成璀璨的笑意】
罚么，自然是要罚她的。还要感念贵人今日，先为我撇开红玉有毒的嫌、又指明身侧一位笨拙而不守礼的奴才，我自会记在心间的。

【此刻将将有人奉了茶，兼伺候了时令鲜果，一枚黄澄澄的杏捏在手上，不欲入口，只消把玩。这厢仍是低眉顺眼，聆她训诫，心里头漫不经心，嘴上却得面子作全】元是这样！叶何还在想，怎么能劳动姐姐；既然是妹妹听岔了耳，又哪能再拿姐姐的礼。只不过那海棠花样，咱们可说好了，到时妹妹登门致礼，姐姐可不能不收，那便是真真拂了时怜的面儿
【忙摆手】本就是因着想与姐姐说两句话，便随意挑了桩事来说与姐姐听，倒劳姐姐费心【又言】再说了，姐姐罚了乌程姑娘，倒像是我告了状，本来就是一件汗巾子，乌程姑娘用了，就用了，姐姐也别罚她呀！
【先言“你家我家”、又话自己差遣乌程给我办差事。瞧她那面色不豫地说出耽误著庸差事，自己心里头明白，就算是再大肚量的活菩萨，也要吃味，更何况她世家贵女，从来都只有别人捧着她的道理。今日续语，本就不愿与她争个高低，为的只是我不痛快，丽嫔也别想开心到哪里去。是以不欲再与她念叨这一桩不巧，撇开红玉、碧桃，桩桩件件，只徐徐一点】姐姐瞧，又有人献宝了，咱们可得止了话头，好好看看了
【乌珠一转，笑盈盈便叉开话来，只消心里记得，又一次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