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耳畔呼啸而过,星野女士死前那痛苦而扭曲的表情恍惚还在眼前晃着。空无一人的、阒寂的大街上,唯有二人自行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还有耳畔边那飒飒的风声。
虽说二人都已见惯了死亡,但仍感到一丝心悸。
灰原下意识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喂。灰原。”
灰原偏过头去,只见大侦探的围巾已毫无预兆地砸向了她。
“出门之前,总该换身合适的衣服,戴好围巾啊。”江户川嗔怪,“你这副模样,是生怕人们不知道你是科学怪人么?”
被毛茸茸的围巾砸中的双手感到一阵直钻到心底的温暖。她贪恋地蹭蹭,淡淡笑了笑:“还不是某个大侦探不看时间不分地点不由分说就来找我求救,我急着给你救场来了,还不行么?”
“喂喂。”江户川语塞,自知分辩不过,忙岔开话题,“说起来,这个案子,你觉得是什么情况呢?”
“这个啊……”灰原将骑行速度放缓了一些,“那些红酒很不同寻常,不是么?”
“星野女士请假出来旅行,不也很不寻常么?”江户川反问。
灰原白了江户川一眼,继续说道:“不管大侦探你怎么想,我总觉得那个红酒里面藏着什么玄机。”
“这是自然。”江户川望着灰原思索着的样子,微微扬起了嘴角,“我们现在手上的信息还残缺不全,尽管按道理不应该如此下定论,但如果说大约半瓶红酒是星野女士睡前小酌的量的话,那未免也太多了一些。”
“大约半瓶?”
“至少要那么多红酒下肚,才会制造出这样浓郁的酒味。”江户川解释道,“我们对于星野小姐的饮酒习惯没有太充分的了解,还是先不要下结论比较好。”
灰原回想起当时一走进就扑鼻而来的酒味,点了点头,又道:“那么关于那三声‘拓也’呢?这是关于凶手的暗示,还是星野女士脑中出现的幻觉?”
“或是山本先生给我们的误导性信息。”
灰原惊恐地睁大了眼,自行车的方向险些没控制好:“你在怀疑山本先生?”
“提出各种可能性罢了。”江户川看着灰原惊恐的表情,无奈地笑笑,“好啦,灰原,不要露出那一副受了惊吓的表情嘛。目前我们手上的线头太少,可能太多。”
“但至少我们手上握有了两条清晰的可以追踪的线,一条是红酒,另一条是‘拓也’。”
“是三条,灰原。”江户川缓缓道,“还有一条,是那些童话故事。”
“诶?”灰原惊呼,又忽然了然,“你的意思是,那些童话故事里,会或多或少地影射现实的某些作者的观念、看法和某些事情的真相?”
“正是。”
此时自行车已驶入东京大学的校园,小径两侧的树木叶子被吹得沙沙作响,宛如鬼魅的低语。月光缓缓淌下,轻柔地笼罩着并肩骑行的江户川和灰原。夜影如鬼手般晃动,地狱之路仿佛就在眼前。
灰原轻轻抚着那暖融融的围巾,心内缓缓颤动着。
是那样的感觉啊,在这个总是扬着自信微笑的大侦探的身边,哪怕穿行于魑魅魍魉之境,也仿佛被温柔的结界裹挟而行,温暖相伴。
在化学院的大楼前,灰原停了下来,翻下车便对身旁那个没刹住车的大侦探挥挥手:“明天见啊。”
江户川好不容易把车刹住,只见灰原那修长的身影已融入化学楼深黑的楼道里。
“喂喂!”他也跳下车,一边冲向楼道口一边喊,“灰原,你该不会还要去看那个制备反应吧!”
“我只是去把实验服和手套还回去。”灰原忽而一笑,“怎么,大侦探打算让我带着这玩意儿回宿舍么?你大概还要说,明天一早就要去大阪,你竟然还想彻夜不眠这样。”
大侦探语塞。什么嘛,台词都被她抢去了。江户川于是等在黑黑的楼道口里,喘着气说:“那你快些,我等你。”
楼上的脚步声似乎顿了顿,但一会儿又响了起来。
声音很轻,但侦探的耳朵一向灵敏。
“好的。”
那是灰原的声音。异于往日的,轻轻的、缥缈的、珍视的、小心翼翼的。
江户川轻轻靠着墙,闭上双眼。
有些东西,是那样无力,那样把握不住。
就好像……隔着玻璃幕墙,在两侧的不断上攀,以期交织的葡萄藤。
那样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