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会持续到凌晨才结束。
精灵坐在床沿,手里拿着一瓶几乎喝完的啤酒。对他来说,刚刚结束的聚会似乎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兴奋的神采。
小路。森林。商队。
精灵的脑海里一直被这样的场景占据着。每当他闭上眼睛,他总能看见那昏暗的远古森林里充斥着的鲜血。
精灵仰头把手里的酒喝了个干净,然后又从床底拿出一瓶。
“莫高雷酒。”精灵操着不大熟练的兽人语读了一遍标题,然后利索的拧开了瓶盖。
牛头人的酒非常烈。尽管喝惯了矮人的啤酒,精灵还是不大适应这种专门为大块头们服务的饮品。但每到这种时候,只有这种酒才能让精灵安定下来---当然,是对他自己而言的安定。
在加基森,自称克莱奥的精灵斗士自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街头,并帮穷困潦倒,受尽欺骗的角斗投资商加兹特猛揍了他死对头旗下的王牌之后便在竞技生涯上一往无前。连续数个赛季下来,无数声称可以单手把这个精灵捏碎的战士们都在他犹如平原狮般凶狠的攻势下败下阵来。有人说这个精灵身上还有一丝古老巨魔的血脉,助他在战斗中披荆斩棘;有人说这个精灵每逢比赛总会喝下一碗特殊熬制的,只有奎尔萨拉斯才有的配方药剂,让他力大无穷;也有人控诉说,这个精灵偷偷使用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圣光强化自己的武器,在竞技场中作弊取得胜利。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一年半下来,他协助自己的合伙人打赢了所有最关键的角斗比赛,并把自己在加基森的落脚点从街上搬到了一间体面的房子里。然而在这光辉背后,也有不少流言表示这个所谓的勇士,曾在露宿街头时被人看见蜷缩在墙角崩溃大哭。
这个流言是真的。
精灵咽下一口莫高雷的烈酒,眼前的视线已经开始有点模糊了。他抬手抹了抹眼睛,放下了手中的酒瓶。
夜晚的加基森寒冷刺骨。血精灵盯着窗外天上那个绿油油的星球看了一会,叹了口气。他转身盖上被子,吹灭了床头的灯。
窗外传来一阵阵的鸟叫。不是海鸥,而是永歌森林里独有的鸟雀。
精灵翻身下床,不顾沉重的脑袋,朝门外飞奔出去。
奎尔萨拉斯是个四季如春的地方,更切确地说,四季如秋。
永歌森林的树木叶子总是金黄灿烂的,就连塔奎林这被战火充斥了千年的城镇,也在太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血精灵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这空气不仅仅比加基森那股气息新鲜,更重要的是,它有着如今在整个艾泽拉斯都找不到的气息。
和平。
精灵伸手摩挲着身边的墙壁。太阳圣殿,他儿时的乐园。
坐在圣殿前的台阶上,他望着一排排的血精灵士兵们在指挥官的号令下操练。一支罕见的,身负重甲的血精灵步兵团,数千年和巨魔战斗遗留下来的战场精锐。
他抬头看向指挥官。站在高台上的发号施令者停下了工作,一个年幼的精灵蹦蹦跳跳地朝他跑过去。指挥官弯下腰,把孩子抱了起来,凑近他的耳朵说了什么。
尽管距离数十米,角斗士似乎能听见那两人的对话。
“爸爸,我又做噩梦了,好多人在流血,好多人...”
“不怕,爸爸在这儿呢。爸爸会保护你,噩梦永远都不会成真的。”
“但我一直在做这个梦...”
“不要害怕,我的孩子...听我的话: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我和你妈妈,还有你哥哥,永远都会站在你身后,永远都会保护你。”
角斗士叹了口气。一片落叶从他头顶上的树干飘下来,落在他的脚边。伴随着一阵微风,似乎有一股淡淡的,腐败的臭味。
精灵揉了揉鼻子,他印象中童年的奎尔萨拉斯没有一丝臭气,直到...
精灵猛然抬起头。金色的树木,现在只剩下干枯的树干。原本湛蓝的天空变成了令人恐惧的紫黑色,而那微风也变得骇人刺骨。
他还站在太阳圣殿前。
但这圣殿已经不属于他了。
精灵缓缓地朝台阶下走去。父子俩温馨的对话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蜘蛛爬行的声音,蝙蝠振翅的声音。
身前的树林里,诡异的黑影密布着。
精灵少有的感觉到了恐惧。他转过身,太阳圣殿似乎已经融入了黑夜之中,而塔奎林的灯火也已经无处寻觅。
角斗士摁着腰间锋利的宝剑,侧着身子在小路上一步一步的前进。
路很长,而且坎坷不平。月色逐渐被高大的树木遮挡住。
空气中的腐臭似乎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潮湿的气息,带着一阵淡淡的血腥味。
角斗士小心翼翼地前进。时间在无意识间迅速地流淌而过,但精灵似乎没有走出森林的迹象。地面变得泥泞湿滑,精灵一不小心踩了个空,连滚带爬地摔到了一个山坡下头。
“该死的。” 精灵低语一声,双手撑地站了起来。远方的地平线似乎有了一丝太阳的曙光。精灵抬头,却看不见塔奎林那些阴森森的树木了。
这是一片古老而高耸的密林。
精灵很诧异。这是一片对他来说相当陌生的地带。洛丹伦以北没有这样奇特的地貌。
精灵低头嗅了嗅手上的泥巴。有一股奇特的味道,熟悉的味道,钢铁生锈的味道。
这是竞技场里常年能闻到的味道。
血。
精灵浑身一震。他低头看向脚下。太阳已经上山了。
血。
到处都是血。
精灵站在血湖的中央,惊愕,恐惧,混为一体。平日在竞技场让人魂飞魄散的他现在不知所措。
阳光下,血水里头一个金灿灿的布制品非常显眼。精灵艰难的凑过去,看着上面的刺绣。
那是一只金色的太阳鸟。和精灵脖子上的金色挂饰一模一样。
仅属于他一人的太阳鸟。
精灵想起来了。这个地方对他来说,不陌生。
“大人,大人,救救我们...”从血液中突然伸出一只惨白的手,狠狠的握住了角斗士的脚跟。
精灵转身一看。那是一个与他一样年轻的血精灵,穿着华美的法袍。他的眼神空洞,而与那眼神一样空虚的,是他被切开,正不停喷涌着鲜血的腹部。
血精灵睁开眼睛。
“啊... 又是这个梦...” 他在床上坐起来,拿起床头柜子上的手帕随意的抹了把脸。
天空已经全亮了。天空中那硕大的绿色球体,在海面上留下悠悠的绿光。然而对于加基森的居民来说,这不过是为艾泽拉斯的天空加装了一个装饰品。
精灵跳下床,套上一件软甲,拿起昨夜留在地上的酒瓶喝了一大口。因为忘了是莫高雷烈酒的缘故,精灵被呛得连连咳嗽。
“咚咚咚”
精灵放下酒瓶,打开了房门。
“克莱奥,你没事吧?”地精站在房门外,拄着他的拐杖。
精灵摇摇头。“我们去酒馆喝一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