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掌事姑姑让我去内务府给主子领月银，我虽应了，但是心里却有些乱。主子这边，我一日一日守着她，却见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太医也只是开了些不温不火的汤药，没有太大起色。主子是自打生了公主之后，身子才开始变差的，早先喝了太医的药，精气神儿还能好一阵子，现在是喝什么药都不管用了。我心中虽然担忧，可是却没有什么好法子，主子也要强，我曾说去求太后和万岁爷，从宫外找个好点的大夫来，可主子却道皇后娘娘身子不好，也从未说过要找宫外的大夫来看。想到这些，我的心里更是难过，只一人低着头蔫蔫儿的走向内务府。

秋意喜人，没了夏日的炎热，我倒乐意不时地出门走走。说到底，独自一人困在屋里，也是极闷的。常青与常静陪在身边，倒也不允太多人跟着，不然，该如何去寻个清净呢？虽说御园的景致，大抵便是十年如一日，但无事可做时，也便算是个去处。
常青在耳边念叨着今年园中的菊花开得颇是不错，闻言抿唇一笑，眼波流转间却忽地见了迎面而来之人，一副垂头丧气之貌。
“乌雅氏？”

正低着头慢慢走着，却听有人唤我，抬头望去，见是康主子。我们虽宫外便相识，但入了宫后我并没有分到她宫里，只见过她几次。几步上前，福身行礼道：
“奴婢见过康主子。”
我心里装着事，所以脸上的笑也有些牵强，只不过见她心情很好的样子，便也不敢太过沮丧，怕扰了她的兴致。

“无须多礼，起呗。”
乌雅其人，要说相熟也并非真的熟悉得无话不谈，要说陌生却也早在宫外便算得上认识。虽后后来入宫见面次数不多，但也就仅有的几次，也算得上称心。如今见她这般，若是旁人自不会多问那么一句半句。但看着她，心下稍一斟酌，到底仍是启唇道。
“本宫瞧你神色似有不妥，可是遇着甚难事儿了？”

闻言，礼毕起身，我垂眸摇首，轻声道：
“回康主子话，奴婢没事，只是，只是主子她……”
主子今年开春渐渐病重了，便甚少出门，连每日请安都被免了，众人皆以为主子只是身子不好，在宫中静养，可是太医最近几次来看，明显是主子的身子已经不行了，日日都在用汤药吊着，也不知能养到什么地步。想到这里，我不由紧锁双眉，微微叹息。

乌雅的主子——聆她一言，倒是忽地忆起那个曾欢颜以对的人。已是记不起何时，与她亦曾姐妹相称，但说到底，我太明白其中的真情假义。更何况，当年择了惠妃姐姐，到最后左也不过只余下一个面子情了。
心下一叹，这些话儿自然也不好对旁人说。乌雅在她身边伺候，是否得知是一回事儿，我却是顾忌着索性也就全了这份面子情。毕竟，在这宫里还能够有那么份面子情，也是不易。
“如熙姐姐她怎么了？这些日子定醒，本宫倒是不曾见她，她身子尚未好全？”

主子生了公主之后，身子就一直不是很好，虽不说病入膏肓，但总是畏寒无力，太医开着药调理着，却也时好时坏。只是不知为何，今年开春之后突然大病了一场，然后直至今日，便是每况愈下，一天天都在床上静养着，只除了中午那会儿日头好的时候能下地走走。宫里的人都只知主子身子不好在静养，却是不知她已病得很严重了。我一脸沉静，愁入眉间：
“主子身子不太好，太医开了药，却也没什么起色，奴婢想找个宫外的好大夫给主子看看，可是主子不愿意。”
并不是有意要瞒着她太多，只是如今宫中情形复杂，这些事即便与她说了也没有多大用处，反而多一个人的心思罢了。

自那时隐晦提过后，我与熙妃之间的往来便不深。因此这些日子只道她是身子不适，却在乍闻乌雅所言，不由一愣。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之前，不是都只是稍有不适么？”
与熙妃，虽是因着惠姐姐的关系而疏离不少。但要说二人之间是否真有不和，却是不曾的。故而当下自也不抱其么坏心去琢磨，但话一出，随即亦反应过来。她不对外说，怕就是不愿让她人知道。若是如此，我再问也是无用。
“只是宫里太医几是大清杏林之首，若是他们皆无办法，宫外之人，又岂能如意？”

主子不愿请宫外的大夫来，最主要的原因是不想坏了宫里的规矩，毕竟从宫外请大夫进宫来问诊，是要经过很多繁琐的过程，主子觉得没有必要，皇后娘娘身子不适时，都没有去请宫外的大夫来。我其实心里明白，主子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或许已经清楚自己的身子，无论什么大夫，都是看不好了，左不过这辈子就是这样吊着罢了。
“奴婢也不知怎的，主子每日都按时喝药，好生歇息，就不是不见好。奴婢想着，宫里的太医确是个顶个的好，只不过术业有专攻，每个大夫治病救人的法子不一样，或许换一个大夫，换一种诊治的法子，也能好一些。只是主子不允许奴婢这么做，所以奴婢才觉得忧心。”

“你说的，也是在理。既是如此，可有换一个太医去瞧瞧？”
宫里太医繁多，这个不行，总有下一个。不管是专注哪一类的，怕是都能寻到。至于她说的熙妃不愿从宫外请人来，其实细一琢磨，大抵也能明白其中缘由。可不都说，住在紫禁城的人儿呐，心里想得总是多。
“你平日里也劝劝如熙姐姐，不管是何事皆放宽心，想开些心里也便不重了。”
哪怕与她的相交并不深，但我知道，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愿意得过且过的人。可有时心太高，承受的便也更重了。

主子的性子要强，时时惦记自己的身份，以至于凡事总束手束脚，无法随心随性，时日久了，日积月累，总是会生出些郁结来。有时我会顺带劝解她几句，让她不要总想那么多，可是她自己总爱钻牛角尖，生怕自己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被人寻了错处。我无奈，却也无法，只能尽心尽力照顾她便是。
“主子每次请太医，都是当值的太医去看，也不是同一个，不过每一位太医说的都差不离，主子便也只能这样将养着了。”
想想太医们说着重复的话，我的心里便也是越发沉重，但是又无可奈何。再怎么说，日子也要过下去，总不能一直想着这些烦心事，抬眸扯了一抹轻笑启唇：
“康主子说的是，奴婢定会好生伺候主子的。康主子近来可好？奴婢瞧着，您今儿气色真好。”

若是每个太医都说同样的话儿，那么若不是背后得人主使，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心下一沉却又轻叹出声，纵然不同道，可也是同在宫里住着的人。如今与她更是启祥同宫，说白了多少有些难受。并非良善，多半皆是从她看自身而已。
“既是如此，那你也是别无他法，好生伺候着，多顺着她心意便是。路是自己选的，结果如何，甘之如饴。”
不止是她，其实任何人皆是一般。勾唇笑过，复闻其后话，只颔首道。
“倒是不错，宫里日子悠闲，放宽了心，便也过得好了。顺心顺意的，比什么都强。”

主子自打病了之后，她那个样子，便也没有什么能被人惦记的了，所以那些之前想要对她做手脚的人自然而然便歇了心思了。因此，太医们给主子问诊，也都是实话实说，反而让我们知道了主子的病情，更加担忧。我眼中不由生出一丝羡慕：
“康主子豁达率真，自然是有福的，奴婢也觉得能像康主子这样洒脱的性子，日子一定过得轻松自在。”
脑海中想到了些事，便犹疑了片刻，终究开口道：
“奴婢……有一事，想恳求康主子帮忙。”

如熙之事，纵然我知了却也是帮不上的。且不说是否有这能力，哪怕真做了，对方是否承此好意是一回事，日后若是见不得效，反而极有可能惹祸上身，此为其二。观此，自然也左不过是叹一声怜而已。
倒是乌雅，入宫前便已经相识，若是所托之事不难，那帮一把倒也未为不可。故而闻言后，并未启言相拒，反而弯唇一笑。
“是何事儿，你且先道来，本宫若能相帮的，自也不推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