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君维已- @陈知端

【 雨后新歇。】
【 一双皂靴由远及近，绕过垂花门，踏破一处又一处雨水积成的浅洼。连串湿嗒嗒的足印匆匆地落地，彷如被野兽追赶的农夫，不知将被吞噬的命运、仍枉费力气地疾步自泥沼中穿越。被留在老人身后的水洼漾开圈圈层层涟漪，连带水中倒映的殿堂楼阁亦摇摇欲坠起来。唯剩下铺天盖地的重云与金柳上歇脚的雀儿平和得很。它们不去推测人间的波云诡谲。日升月落、云起云灭，自有一番规律与安宁。】
候久了？【 奚山于廊下摘去赤羽雨服。我徐徐抬目，问座上那位我唯独器重的汉臣。】

【 牗内银丝炭烧得旺，周身教地龙一烘，也不剩得几分早春的寒意。我扶案角，往正中设的几后踱去，不知几时已适应了这等不堪遮掩的迟缓，许是秋狝跌落马背时、又许是首回脑风大发时。所幸还有一双尚算通明的目，未叫我在这龙潭里被生吞活剥——可我又还有几个年头呢。盘算起来，恐用不完一只手。】
好，好。请你来，便是要说此事的。
【 半跌似，终入了座儿。眼风瞰去，奚山收讯俯身呈卷，把本不应出军机值房的黄函卷宗恭恭敬敬奉入客手。】
军机今早进的折子，苏子河的水利中柱坍塌。【 再观主座中人，眉宇已蹙成川字，】夏园、周遭县庄受损不提，洪水已一路漫进永陵里去。

【 黑云裹着金乌，不教日光洒进纸牕里来。而明烛的清光里，笼着我的守拙——身着鹤袍、佩紫怀黄，手中持卷而阅，惟有凝神时敏捷眼风里的光，尚可与当年孱弱的少年汉臣的影子叠合在一起。他们的目是一样的，在最不经意时杀出厉光，如藏一只落魄的狐，怀有生于权门所不能得的渴求。】
【 你如今还想要什么呢？我已无甚可予你的了。】
洪涝倾覆田庄虽关系民生、主子爷也记挂的很，差使却并不难办，安抚赈灾的银两户部断不会短缺了。【 话里未说的，二人都心知肚明：不过一处县庄，我博尔君草草在牙缝里扫一点儿银子也足数。】而夏园距上回大修已年久，内务府通融几句，拨点儿款项来缓修也不是不可。唯独永陵……
【 我慢慢地说，好许他一点儿时辰，将合宜的替罪羊编排成列、揣摩个仔细。】
你于工部掌事多年，应多少有点儿把握。是工部何人如此大胆？

是了。你这样一提，我倒恍然想起当年苏子河水利也是李吉验收的罢？
【 真假又有何妨，我说是真，谁敢说是假。遂虚势一嗟。】朝廷命官，关系民生的差使也敢草草了事，成何体统。不知吏部那头稽考是否已记录在册，待我明日亲去问一问。
【 这便是吏部自有安排的意思。】
河工之事向来你最熟稔。由你去办再好不过。你心里可有如意的帮衬？明日面圣，我一并去请主子爷下旨罢。【 人在光阴似箭流，我自知时日无多。待我去，守拙应当有自己的党朋。最好一年半载后，便无人能记得他曾是我的学生，暗里与用晦几个互相帮持，这样才最为妥当。片刻，又道。】
户部去人核查损失，我想指子融去。【 趁心尚不算蒙昧，捉紧时间的尾，硬是还要安排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