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be

卡个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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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所有犹太人将佩戴醒目的标志，其标志戴在右臂，刺绣为白底蓝色的大卫之星。不可太小，其顶部至底部间应在6cm到8cm之间…”

二
我蹲在街角，数着今天买糖果的收入。建筑的窗口开着，从里面飘出广播的声音，和无休止的争吵，这家犹太人似乎对新闻内容极度的不满，这似乎践踏了他们的尊严，或许在德国人的压榨下还苦守这所谓人格这般莫须有的个人财富的人，也曾有过这般那般的傲慢吧。而那些词汇天生就未赐予过我，从老鼠窝中钻出来的孩子，心也许也如那肮脏的臭水沟般，小的只剩下生存。
连续三日，不断下达的文件已将犹太人一步步逼上绝路。头日起，我便能从各家各户的窗口处看到被逼上绝路的人是怎么用他们绝顶聪明的脑袋在不过十平米的房间里寻找藏钱的死角。
这于我是没所谓有无的，我的收入并未被任何一道法令约束。也许正因如此，被称为最睿智的商人——我亲爱的同族，也不曾将我注意，即便是他们最落魄的时候。
如果说，这悲惨的民族于我必须有的归属感的话，那或许只有这最后一道法令了。
我躲在墙角，听来往的人口中念叨的犹太区——仅仅是一个街区，将两万犹太人死死的塞进去，不留一丝哪怕像是沙丁鱼罐头里的空间。它的街口是封死的，这群高傲的日耳曼人竟如此不屑与我们同呼吸于同一份空气，连头顶上的天，都需得比我们清澈些。

三
当天下午，便急匆匆地入住了新居所，他们这般急不可耐，像是赶走了一群带着瘟疫的牲畜。当然我并不认为我的族人是这样**的，可我确实是从警官的眼中读出了这层意思，这让我万般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一条街仅有左右两边的房子，短短的排成了两列，有五层的样子，却要结结实实的装下两万人口。近乎是一个房间一户六口之家，也装下了不过大半。而警官总是有办法的，或是挑了喜欢的又或是不喜欢的，总归是凭他们喜好来的，层次不齐的点出一群后，将他们整整齐齐的排好，而后便枪杀了。可真是奇怪的仪式，连死人都要求倒下的整整齐齐。
从心底泛起的悲伤像一只大手紧紧的攥住我的咽喉，片刻的窒息使大脑在一片空白后开始混沌。我开始接受这糟糕的处境和随时到来的死亡，这或许是我注定要经历的，因为我是犹太人，不是么。我抬头看了看四周，悲哀而庆幸的发现，身处混沌中的我并不孤独，就连刚刚丧失至亲的，脸上仅浮着一层悲痛，却同时也在庆幸，庆幸解脱的亲人可以魂飞神灵的住地。

四
或许这才是日耳曼人对我们最残酷的惩罚，竟将犹太人的未来淹没于混沌之中了。

五
我是不为生存神伤的，本就在最阴暗的角落，即便太阳就此陨落，于我的影响也是微乎其微。我住在街头的一间地下室里，有半扇窗户透着外面的光。由于是最外面的一栋，踩着桌子可以从里面看到铁门缝隙下有过的鞋跟，提提踏踏的声音是自由人的脚步，我总是向往着。与我同住的是一个买香烟的男孩，约摸比我大五岁，也是个无依无靠的人，和同样无所依的我在这个狭小的地下室挤出了形似于家的东西。我需要家，即便在这片灰暗的天空下，拥挤的犹太人们总能找到家人汲取温暖，我也是如此，我该同他组成个家，我想。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要与他亲近可不容易。我曾尝试着用糖果去讨好他，却被回绝了。这多恼人，他像是不需要同伴一样，将自己包裹在孤独中。但我却是不会放弃的，我总会把他的孤独撕碎，连同我的一起。
“商人是不该接近自己商品的。”他终于同我说话了，却是在又一次拒绝我的糖果后，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
“商人该理智的安排这些商品，却不能抱有感情。”他沉默的盯着他的烟盒子，确实，再我一次又一次忍不住偷尝糖果的甜味的时候，他从未碰自己的烟哪怕一下，而我的大木盒子快是要见底了。
然而这多可笑呀，他竟将自己当做个商人，明明连小贩都称不上。况且低落的犹太人，如非三号楼那几个烟鬼，谁还会买这种消遣用品。我只当是他死脑筋了，悄悄的耸了耸肩。
“那你接近我的呗，我的糖可不是你的商品。你或许该尝点甜头了，可看看你阴郁的脸吧！”
他抬头看了看我，终于笑了，摸了摸我的头。我有些不明所以，但依旧是很开心的，他的样子很好看，笑起来就更好看了。深邃的眼里，像是藏了智慧女神的宝石，一旦有了光，便是一颗星，明亮动人。

六
以后的日子，我们开始慢慢像是一家人，他总是很照顾我，犹太区的粮食是从外面供应来的，几万人的食物只需两车的粗米就运来了，所以米汤总是很稀。他总会在开饭前像是哲学家一样搅这碗若有所思的盯着桌面，再用筷子掂起几粒难得完整的米饭滑到我的碗里，连掰面包碎时都经常走眼。
在地下室的生活无疑是最辛苦的，但也并非没有好处。暴戾的警官闯进房子的时候，甚至都不会注意通往地下空间的木板，在窗外的土地第四次溅上了不知道是谁的鲜血，我确定我会是安全的。
我以为过了半年，我同他便不可远离了，就算犹太区拆了，我也要背着木盒去找到他。可直到一天，他说他要去当警察了。

七
只是犹太区的警察，德国警官是不怎么来协调的，他们总是出人意料的到访一下，背着枪，离开时带走几个生命。我对警官一类是异常害怕的，他却温和的笑了笑，与我解释。犹太区的警务府是犹太人自己建立的，日耳曼人乐的养几条听话的走狗，而犹太人也需要更多的供粮，这该是多么难得的契合，竟也有平和讨论的余地。
我想这是件好事，日耳曼人祸害生命总不屑假手他人，提枪送子弹只是一念之间，差不着犹太警察，倒还能多捞些油水，我便点点头支持了。
他搬出去的那一天，拥抱了我很久。
地下室一下子少了一个人和一个烟盒子，我又变成了独身一人。
很快又是一个秋冬，我看着窗外的泥土里抽出了新的草芽，这是在这里生活的第二个春天了。
但也是最后一个春天了，第一批送出犹太区的人们已经在一处不知名的地区亲手糊上了新监狱的墙，他们管它叫做集中营。
三天后的一个早上，我被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叫醒，带到了楼外。所有人都已经出来了，警察排成两列站在旁边，试图将无序的人群整理成冰糖格子。我这才想起，我已经许久没见到他了，更可笑的是，在更久以前的日子里，我竟然不知道他的名字，我有些急切的想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