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
——单名字便是世间百般温柔,带着初春的艳阳高照与风情万种。
[001]
叶修不喜欢做梦。
梦里他总能遇见苏沐秋,浑身是血的,嘴角还要强扯出一个笑。然后他就惊悸着醒来,满身冷汗,一晚上再也睡不着。
苏沐秋该有多疼呀。
[002]
可是他喜欢回忆。
他记忆里的苏沐秋总被安置在一个阳光和煦的情景里,嬉笑怒骂,眼角嘴角都是挑起来的。回忆的时候他想不起来苏沐秋带血的模样,一点也想不起来,唯有梦里得以见到,偏偏他不想见。苏沐秋就该是完好无缺的,声音和怀抱都应该像是被晒过的被子,暖呼呼的。
但是苏沐秋从来不说话,就那么笑着看着他。不说话也没关系,他可以溯游时光到很久很久以前,也能窥得一点点他当年的模样,随之而来的是他和苏沐秋仿佛无休无止的拌嘴。想到这里他就无声大笑。
——苏沐秋咱们当年怎么那么傻那么幼稚。
若是苏沐秋在,他肯定要嚷回来,“你才傻。”
然后叶修再自言自语。
——是我傻。我太傻了。
幻想中的苏沐秋不出声了,他揉揉叶修的脑袋,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003]
叶修时常为自己的名字不平。为什么自己的名字听起来如此普通,苏沐秋这三个字咀嚼起来却极尽温暖呢。
像沐浴在阳光里,不是秋天的颓败,是初生与希望的春光。念着念着仿佛春江水暖,一切的一切都变得鲜活。
单名字便是世间百般温柔,带着初春的艳阳高照与风情万种。
[004]
苏沐橙大半夜突然想吃满记,天黑得彻底,叶修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只得跟着。
嗯,万一有万一,苏沐秋都能从南山飞回来找他拼命。
苏沐橙在对面拿小勺往嘴里一口口塞着杨枝甘露,叶修在另一边任由自己的思绪神游太空。
神游苏沐秋。
他想起来自己和苏沐秋抢泡面的生活。两个人都想要酸菜的,红烧牛肉被晾在一边。开水倒进去滋滋作响,他和苏沐秋坐在桌边向前倾着身子眼巴巴地望,偶尔警告似的斜睨一眼对方。香味飘出来,两个人嗖的一下都站起来抢,又不敢洒了,四只手拖着纸碗保持微妙的平衡。不能对碗下手,叶修只能空出一只手来掰苏沐秋的腕子。碰到的一刹那他就下意识顿了一瞬,苏沐秋手腕细瘦得很,皮肤白嫩,骨头却是一块块突出来的。苏沐秋也僵了一下抬头看他,四目相对,苏沐秋的手腕还被叶修抓在掌心,彼此在对方的眼中都能看见自己小小的倒影。
没有一个人移开目光。
然后他们接吻了。
极尽缠绵。叶修尝到苏沐秋舌尖的甜味,心说他一定是偷着吃了自己的棒冰。并没有像小说里写的大脑一片空白,叶修极其清醒。他们都睁着眼,他能感受到苏沐秋睫毛在自己眼皮上一颤一颤,能细看苏沐秋漂亮得要命的瞳孔,能听到苏沐秋清浅绵长的呼吸。
再然后他就不能再想什么了。他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
——苏沐秋你嘴唇好软舌头好滑。
接吻完他感慨出来,换来苏沐秋一个没好气的白眼。
[005]
“怎么啦?”
小姑娘突然发问,叶修只能收回乱七八糟的想法侧耳倾听。
“嗯?”
“你刚刚发着呆突然就笑了,温柔得腻死人,又是想到什么了?”
叶修下意识垮了垮嘴角,确认和平常无误才打个哈哈:“哪有,你看错啦,根本没有笑。”
然而是不是笑了,他心知肚明。
苏沐秋你看,一想到你,我脸上还能泛起不自知的微笑。
[006]
叶修想,自己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悲伤。
你看,每次白天走神想起来的,都是苏沐秋的好。想着想着会不自觉地笑起来,然后被别人调侃。在年少时遇见一个这么优秀的人,非但不会让自己的后半生味同嚼蜡,反而每每回顾时都能看见当年的熠熠生辉,连带着之后的年华,也一并大放光彩。
苏沐秋没有走远。闲下来他就想苏沐秋,不带多少压抑,因为从来都觉得他就在自己身边,未曾离开。
[007]
他和苏沐橙一起回去看苏沐秋。
最近听了首民谣,还挺好听的,他想。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
——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他觉得南山这个词和苏沐秋一样温柔。
虽然苏沐秋在孤儿院长大的经历注定他并不完全那么温柔,但他把自己的善意和乐观攒了又攒,全都给了他在意的,无论人还是物,哪怕只是路边嗷嗷待哺的小奶猫。
以前养了一只小奶猫,后来养了一只大叶修。
[008]
他随便哼了几句歌,献上一束玫瑰。
——怎么办呢苏沐秋?我好像就栽在你手里了。不想去爱上别人,也无法再爱上别人。
——苏沐秋我什么时候可以去陪你呢?
——苏沐秋苏沐秋?
冰冷的墓碑静默着不回答。
[009]
叶修靠着苏沐秋的墓碑喃喃:“苏沐秋我爱你。”
秋风萧瑟,吹起碑前几片枯叶打着旋。叶修声音极小,风一吹就散了,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苏沐秋我爱你。”
“苏沐秋我爱你。”
“苏沐秋我爱你。”
……
一遍又一遍。苏沐橙以为他哭了,放轻脚步悄悄离开。叶修抬头,却盯着比天更高的一片虚空,嘴角扯出一个笑。他眼里干干涩涩,什么也没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