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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action”
陈:其实“生个孩子生活会变”的心态,多少有点自私的成分。
周:对。我这个人啊,开心的时候很好,但比如不拍戏的时候,就很容易很闷很忧虑,我想朋友对我说这样的话,也是希望我不要陷入那种悲伤里。我记得和你说过,小时候我对悲伤的事情会很敏感,对快乐的事情反而感受力不是那么大,从朋友的角度来说,他们就是希望我换一种方式。但正如你说的,孩子不是改变生活的方式。
陈:而且有孩子也会增添许多担心。我觉得任何一个有思考的人都不可能真正乐观,只可能性格乐观。但性格是一种本能,“思考”意味着你对这个世界方方面面的看法,我们的价值观已经定在这一代了,用这种价值观去看新一代的东西,肯定会觉得,哎呀呀好多和我们之前不一样了。我真的不知道等我女儿长大的时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又不能用我的价值观去教育她,不然永远是我们那一代才是对的,而对她那一代来说,他们才是对的——对的就是错的,错的就是对的。
周:你到底想让孩子成为一个合群的人,还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过程都是喜忧参半的。有时我觉得基因也是很大的因素,我是一旦忧虑就会陷入很深的那种,性格上比较乐观,但忧虑起来非常恐怖,一路经过这些忧虑,我不想再重复。
陈:但我一直以为你的忧虑或是悲观、失落,是浪漫化的,是一种乐趣。
周:其实我不喜欢待在忧虑那一边。
陈:我记得我们第一次合作的时候你和我说起以前的一些经历,故事性都那么强,讲得又很动听,一些悲剧的事情大家听来都觉得很浪漫。其实就和拍电影一样,把悲伤的东西变成浪漫的东西,悲之中有美。所以我一直不认为你会把忧虑变成负能量。
周:我是忧虑忧虑……到最底的时候,它无处可去了就会往回弹,我就会变得非常乐观,会告诉自己必须跨过去。但在忧虑的过程中是非常非常非常难受的,有些时候是会扛不过去的,必须依靠身边的朋友、一些佛学的学习,我是依靠这些东西慢慢、慢慢、慢慢出来的。因为那种忧虑,我曾有两三年没拍戏,是没有办法拍戏,我是诚实面对感情面对生活的人,所以有时那种撞击对我来说是巨大的,它们让我对生命的思考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陈:不是说拍戏是一种治疗吗?成为另外一个人你就忘了。
周:那得好了以后。那时我推掉好多戏。我和娄烨导演说,我真的很喜欢和你拍戏,可目前我真拍不了。每个人都会受伤,会碰到生命中的问题,我需要一段时间去愈合。
陈:你就中毒了,就被电影害了一辈子。我记得你说过入行前还有刚来北京时的生活,我常常很羡慕你,你讲的一些场面一些情景非常有画面感。你给人的感觉,就是永远可以非常投入一段感情,好像永远都很有激情。
周:比如我的父母,他们真的一辈子相处到现在都很好,所以在我的概念里那就是两人相处的样子。可我不可能重复父母的感情轨迹吧,而且时代也变了,我又在这个行业。小时候觉得,就该是两个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怎么可能吵架呢?
陈:你的父母不吵架吗?
周:我问过父母为什么可以从来不吵架,因为父亲永远说是,说好,会让步。
陈:头两年大家都把最好的一面拿出来,把不好的藏起来。所以电影都只拍那一两年,我们不拍后面。我们从来不拍生活,可爱情最重要的是生活,我们永远停留在生活之前就完了,那个字幕就升起来了。你不能说什么是错什么是对,只要有一个人永远认了,才会有幸福的婚姻。
周:对,而且我觉得和我父母的性格也有关。他们的生活非常简单,每天起床就是买菜做饭散步看报纸。我从小在片场,习惯了那种快节奏,平常的生活会觉得无聊,所以我情愿待在那个片场,一个是人际关系比较简单,一个是真的可以把悲伤或是生活中必须跨过去的东西在戏里发泄掉、放掉。有些时候,我希望每天早上起床时也给自己喊一声“Action”,我真的是有习惯的,听到那句“Action”才觉得有鲜活的东西。再过七八年要是没人找我拍戏了,我都不知道平常的日子可以怎么过。从未想象过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