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阻:风雨之间(哨向)
===
那双眼睛,在某些静谧的夜晚中闭上的时候,他甚至想有将那东西挖出来的暴戾冲动,然而他只是脱下面具,俯身轻柔地吻了吻那好看的眼角。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什么也没说。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他们像是两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偶尔擦肩而过之后,又在某个连他们自己都没想到过的地方遇见。
太温柔了,以至于睡梦中的人对此全无察觉,这让罗夏有一种在亵渎一池透明却浑浊得看不见底的井水的感觉。啊...那又怎样呢?也只有那双眼睛会让自己沉陷其中至此一生难以脱身,冰冷蚀骨的水沁透全身,他狼狈不堪却感到整个身心都被点燃了,当那双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
尽管那井水中没有映出过自己的样子。
===
风雨之间
===
“Rosia.”
充斥在整个塔中的白噪音盖过了他的匕首刻在合金的墙壁上发出的刺耳声响,掌中粗粝的质感让少年皱了皱眉。他又在原先整齐的那串字母旁再次刻下这个单词,此时的墙面不免有些杂乱了。他被迫放下那把匕首,小心地左右活动着酥麻的手腕。这个动作让他注意到了那锋利的家伙——而现在尖刃已经被磨得不成样子了。
少年烦躁地唾了一口,丢下那柄不经用的东西。
“啧。”他扭着脖颈感受到筋骨间松动的“咔咔”声,然后在左手心中虚打了一拳,特殊材料的保护服让那只手几乎没感觉到什么,就像是打在一块没有意识的海绵上。这感觉让他非常不适,但没别的办法,如果不是这保护服,他或许现在还有没有命都说不准。
这么想着,他还是决定去塔顶看看。那是除了休息室外他最喜欢待的地方,作为一名持有中士军衔的哨兵,这一点的确罕见。外面有风,他几个小时之前就在自己的房间知道了这个事实,是从东南方向的海上一直到这个地方的。
他喜欢偶尔会吹过这里的风,毕竟如此荒凉的境地,连偶尔的一阵风也极其少见。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能准确地辨别出风声中每一缕气息和走向,分子间碰撞又分开,在空中留下道道痕迹。算是十分任性的行为了,对于一名哨兵来说。然而不得不说的是,他的自控力在此届的新晋哨兵中没人能比得上他。如果他那个该死的向导不在他旁边,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疯狂的边缘的。
事实上,那位年仅十九岁的向导也任性得要命,值班时间跑出去喝酒的估计也只有他了。不过这样也好,如果他玩忽职守的行为给了敌人便利的话,那罗夏还真不知道这种行为究竟是满足了谁的小私心。也许还是因为自己吧,在某些放纵的方面,他们总是如此的合拍。
这么想着,他带着些许自嘲笑了出来,风卷起了覆在面具上的几缕碎发,在脸侧挠动着。
说起来,他那刻板又任性的向导,他亲爱的弟弟,他那一刻见不到对方就恨得牙痒痒的弟弟,怎么就同意自己能戴这个不符合穿着标准的面具呢?
啊,当然,那么迟钝的他,又怎么会注意到面具内侧眼角的部分刻着某个他心心念念的人的名字啊?每每想到这里他总是会像个抢来了好吃糖果的孩子那样想要跳起来欢呼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有一个全世界最棒的弟弟,虽然那会引来某个人嫌恶的白眼,或是直接领到罚跑的公里数和紧闭室的钥匙。
真狠啊,果然不是亲弟弟,每次他都这样在心里可笑地想着。——不是亲的又怎样呢?有时候太近的血缘关系不是件好事,比如现在的罗夏就这么觉得。
一声极小的枪响打断了某人不经意间飘远的思路,这让他一下子警惕地回神分辨出发出那声音的地方——就在塔旁的瞭望台上。
“嗤,我没玩死我可爱的弟弟之前,可别就这么死了啊——”他这么说着,从远处的通讯设备发出的噪音中辨别出敌军一次失败的讯息,他开枪之前那些人就在那儿了吧,真险啊,差一点就没命了,他这么想着,懒散地趴在防护栏上。
“小口径的左轮手枪,子弹经过了特殊涂层的处理变得极易升温融化某些劣质的防弹衣,比枪柄要重些,刚才几乎没声音——是因为蓝雀给的消音器吧?”半是笃定半是炫耀地摊手这么说着,毕竟是他的主意,罗夏趴在塔顶的窗边,眯着眼睛看着那个站在瞭望台上的人出神。
——不过就是被此时的风灌满的军绿色衣袍罢了,不过是一些遮住右眼的碎发罢了,不过是那张他看了无数次甚至想要往上面踢一脚的脸罢了——虽然每次的结局都以年轻的准校将踩着他的脸摁在地上在地上并发泄般狠狠地碾了几脚而告终,关于如何将一个人打趴下的问题上,他一直觉得他可爱的弟弟似乎算是无师自通了?
直到被那声急促的鹰鸣唤醒的时候他才发觉到刚才自己那近乎以下犯上的行为,之后只是撑着脸没心没肺的一笑,笑容让罗阻嫌恶地偏过头,为停在手臂上的白色鹰隼梳理羽毛。
“嗯,不错。可是你似乎忘了些事。”他说着这些的时候头也没抬,罗夏没看到那双眼睛,如果看到了又怎样呢?不过是一双眼睛罢了,是人都有一双,说到底,只是不一样的虹膜,或是血丝的排列——然而有谁会去注意呢?
只是,那眼中的东西不一样罢了。
“看在刚才的答案份上,免去五公里。”他这么说着,抬手示意那只鹰隼飞出了瞭望台,然后在满天的粉尘中消失在两人的视野。罗夏觉得那悠远却尖锐的鸣声震得自己耳膜生疼,于是小声地骂骂咧咧了一句,然后漫不经心继续笑着感受风和黄沙。
“要我跑十五公里??凭什么啊,你不是也玩忽职守了嘛??”他摊着手带着那种肆意的笑这么说道,想看到瞭望台上的少年因为这句话露出某些他期待的窘迫的表情——虽然他并不知道如果真的看到了自己又会怎样,啊,其实也不会怎样吧,大概只是再收回之前减少的那些公里数而已。
罗阻从白色消失的地方移回视线,不带着任何表情的上下打量着罗夏,像是突然不认识他了一样。也是,这里这么多沦为战争工具的人,都穿着几乎没有差别的保护服,认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的?有时他真的会有这种可笑又可悲的想法,如果某天他亲爱的弟弟突然找不到他——
——就找不到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对吧?
罗阻完全没注意他此时的想法,只是在这个挂着看上去十分欠揍的笑容的人身上来回打量了几圈后,最终停在了他的脸上,或者说,他的面具上。然后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开始有了变化,至少在罗夏看来是那样的。
他微挑着眉,向塔顶的人昂着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没有发自内心的灿烂,带着些许挑衅和他独有的平静,毫无波澜。并不惊骇世俗,也没有什么夸张到极致的美,因为说到底,那就是一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罢了。却让罗夏感觉像是他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像是黄沙,海水和天空,像是他听到的那声尖锐的鹰鸣,像是...像是那把匕首......
【“Rosia.”】
他恍惚间总觉得有人这么叫自己,然而什么都没有,连此时被风卷起的黄沙都像是在嘲笑他了。然后他看见那个人并不发自内心的笑,有着摄人心魂般能力的笑,他暗自发誓不顾一切也要去破坏的笑,只会为了他一个人的犯错而流露的笑。
他就算死也想那笑容里能够印上自己的痕迹。
“我也被罚了。”他笑着说。
=============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