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
作者：鹿柳笙
“母亲大人，快点，不然就赶不上见风神大人第一面了！”小女孩清脆如同银铃般朝气的声音在山谷里回响了许久。她蹦蹦跳跳的跑在最前头，把家人甩在了石阶之后。
“林子上一年也是见到风神第一面的人对不对？”母亲手上拿着一捧绣球花，紫色、蓝色、粉色、白色。紧紧的围绕在一起，风一吹，花瓣和花瓣就碰撞起来，颜色就好似要迷乱人们的眼睛一样。风神说最喜欢绣球花，看着它们花团锦簇的样子，就会想起这个团结又美丽的村庄。
是的，风神大人！来自九天之上的神仙，负责守护这个村庄，每年的这一天，风神大人就会降临，接受人们的祷告和祈福。尤其是见到风神第一面的人，风神承诺过在能力范围之内，就可以答应这个人一个愿望。
这一条石阶，蜿蜒盘旋从山脚下一直通往山顶，村庄边在山脚下，外围便是海，这里的人们依靠着捕鱼和耕种维持生计。海上的大风往往都会引起巨大的灾难，断送人们的性命，而风神能保佑他们出海时的平安。
太阳缓缓的从海平面上升起，走这条石阶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而林子一家早就在山顶的神社前等候风神大人了，神社门口是两根漆红的圆柱，需要三个成年男人才能抱住。青石板铺成的路旁，种满了绣球花，无论是枯黄叶落的秋天，还是霜雪满地的冬天，风神大人施展的一点小法术就让这里的绣球花总是一直盛开着。
“如果我会飞的话，一定会天天来风神大人这里！”林子看着周围的绣球花，眼睛里充满了光彩。
“为什么林子会飞才天天来呢？”父亲笑眯眯的看着林子，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叶洒在了地面上。
“石阶太长了，林子太小了，爬到山顶需要好久好久好久。”林子带着懊恼的神情撇了撇嘴。
“等我们的林子长大了，就可以自己来神社拜祭风神大人了。”母亲把手上的绣球花递给父亲拿着，从篮筐里拿出了捏好的饭团给林子。
林子双手捏住饭团，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林子最喜欢风神大人了！和喜欢母亲和父亲一样喜欢！”
“风神大人也很喜欢林子。”还未见到人，声音遍传入了耳中，温柔的如同三月春风的声音。
“风神大人！！”林子惊呼了起来，连忙把饭团塞进篮框里，把绣球花从父亲的手上抢了过来。
她踩着一朵朵的金色莲花从半空中缓缓走了下来，如同溪水一般清澈澄净的眸子带着满满的笑意。如同月光颜色的长发在太阳下熠熠生辉，身上大地色的长衫随风飞舞，发髻上别着一朵白色的绣球花。
神社内的人民，一个接一个的跪了下来，嘴里呼喊着“风神大人！”
林子一路小跑过去，在风神大人落地之后，把手上的绣球花送给了她“风神大人，这是林子亲自种的绣球花，它可能没有神社里的绣球花那样开的好，可是林子已经尽力了。”
风神接过她手上的花束抱在怀中“林子是今年第一个见到我的人，除了想送我花，林子还有什么愿望吗？”
小女孩踌躇了一会，小脸上浮现出红晕“我希望美丽的风神大人能够永远守护我们村庄，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帮助我们！”
“已聆听你的祈求。”风神抬起手，手中的绣球花四散开来，花瓣飘向山底林子他们一直居住的村庄。
人们欢呼着把带来的礼物送给风神，有趁夜出海捕捞的鱼，有在山间抓住还活蹦乱跳的兔子，有亲自缝制的衣服。风神喜欢这个村庄，这里人们每次见到自己脸上洋溢的都是幸福快乐的笑容，风神觉得自己也被他们肯定需要着。

从山脚下到山顶的石阶，渐渐长满了青苔。神社门口漆红的圆柱，也渐渐的褪色剥落。没有少女带着恋爱的烦恼过来了，也再没有听到任何的祈求声了。人们好像已经忘记了这位神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风神的身体仍旧保留着神的样子，永远年轻，年轻不老，也不会死亡。可她每日每日站在神社前，望着山脚下的村庄时，就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很老很老了。
“这就是那个自私的神明居住过的地方吗？”是一位少年的声音。
“对，没错。很大对吧？”少女的声音如同银铃一般悦耳。
“柱子都腐朽了。”
“这里以前是很华丽的，而且青石板旁的绣球花是一年四季都盛开的呢。”
“听说她眼睁睁看着你们村子死了许多人才出手？”
“对！母亲说都是这个神明，才害的父亲丧命的！”
“林子，我们走吧，没什么好看的。”少年牵着少女的手，往回走去。
风神透过神社的窗户看着那位少女，林子，向我祈求庇佑的少女，说过最喜欢风神大人的少女。为什么脸上的幸福笑容全部都消失了，为什么是满满的怨恨和责怪。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风神捂住残缺的左眼，为什么，她一遍遍的在心底问自己。
左眼的血迹顺着手臂滴在了衣衫上，她大地色的衣衫，布满了星星点点的血红，右眼清澈的眸子带着血丝浑浊不堪，似月光那样温柔颜色的长发早已枯黄。
难道我花费所有力量换来的是这样的下场吗？被惩罚而残缺的左眼为什么会这么痛？人类为什么可以这么对我？我没有做错，为什么？！
风神拖着身体，在月色的照耀下跌跌撞撞的往山脚下走去。她脸上带着病态的笑容，笑声尖锐刺耳，双手沾着自己左眼流出的血红，她已经不能被称作风神了，风妖？
在村口嬉笑的孩童看到这样的她，立刻惊叫的四散开来。她伸出手，目光惊悚，抓住了一个孩子，两只手用力的拧断了他的脖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忍不住笑了出声，又向下一个目标走去。
“妖….妖怪！！”不知道是谁先叫了出来，村子里的男人拿起了武器，镰刀，斧头，锤子。
她这幅身体还是神，流点血总会愈合的，她不会死。大地色的衣衫已经被染的血红，有她自己的，还有那些无知的人们的。
“林子”她嘴里幽幽的吐出这两个字。
少女颤颤巍巍的低着头，不敢回应。
“风神大人最喜欢林子了。”她向林子走了过去，沾满鲜血的双手捧住林子的脸颊，空洞的左眼盯着林子“林子呢？是不是也最喜欢风神了？”
林子看了她一眼，张着嘴，恐惧让她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风神抱着林子，双手如同利刃一样，从林子的后背一直插入进去，掏出了林子的心脏，“林子说谎了呢。”她把心脏拿到林子眼前，好似炫耀一般的晃了晃，转眼捏碎了它，细碎的肉末和鲜血飞溅到林子脸上，她眼里盛满了恐惧，一点一点的没了气息。
月亮被鲜血印照的腥红，风神抱着血红色的绣球花站在神社前，台阶下是缓慢走上来的村民，他们有的没了头颅，有的胸口已被挖开，有的没了四肢。但他们仍旧一步一步向神社走了上来，看到风神的一瞬间，便齐齐的跪了下来。
“我庇佑的子民，以后我仍旧会保佑你们和这个村庄的。”
风神的嘴角噙着满满的笑意，看着跪在地下的人们，手上血红色的绣球花被风吹落了花瓣，飘摇的飞向了远方。

作为一个流浪的僧人，他已经行走了一万里，途经过十几座村庄。
“苦行僧”这是世人对他们的称呼，通过在尘世中艰苦的磨练增进自己的修行。
漫长的石阶上，他缓慢的往上行走。空气里传来了花香，带着一丝海水微咸的气息，耳边是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你是何人？”少女温和的声音传来。
“在下是修行的僧人，途经此地。”他收起竹杖，往前行了一礼。
“你是从山的外面过来的？”少女看着风尘仆仆的他，手上拿着的是一根竹子，但是好像握了很久，接触地面的那端已经有些分叉，沾着泥土，肮脏不堪。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声音不急不缓“是，已经行走了许久。”
“外面是什么样的？和这里差不多吗？外面的花有我种的花好看吗？”少女手中拿着一束绣球花。
僧人沉默了许久，带着歉意的开口“抱歉，在下的眼睛因为在寺庙里一次意外而失明，无法为你讲解寺庙意外的景色。不过我相信，小姐你种的花一定是你眼里最美的。”
“那真是可惜呢。”少女转过身“这里是我的神社，我是守护这座山里村庄的风神。”
“原来是神明大人。”僧人把竹杖放下，双膝跪地，整个头贴近地面，虔诚的跪拜了起来。
风神笑了起来“你不是我的子民，不用对我行礼。”手中的绣球花也颤抖了起来，虽然这么说，可她真的很高兴。
“所有的神明都是在下虔诚信仰的对象，更何况是守护着人们的风神大人。”他磕了三个头之后才缓缓起身，摸索着拿起了竹杖。
海风顺着树叶的纹路吹向风神的衣衫，她手中血红色的绣球花被风吹走了几片花瓣，大地色的衣衫上布满了黑褐色的痕迹。
“我刚巧也有一只眼睛看不见，算不算是同病相怜呢？”风神摸了摸自己残缺的左眼，缓慢的往神社里走去。身后响起，竹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他跟着身后“风神大人为何不用神力恢复呢？”
风神突然回头，盯着他，僧人的眼睛茫然的望着前方，脸上始终是温润的笑容“因为我所有的力量，都用来对抗之前的一场海啸了。”
“风神大人是伟大的神明。”他的语气坚定带着很多的敬意。风神牵过他的手“是啊，村庄的所有村民都很感激我，每年的那一天都会走过这直通山顶石阶，带着许多礼物来祭拜我。”风神的目光没有挪开过这个僧人的脸上，“过些天就是了，不如你在神社休息几日，和我的子民们一起度过热闹的祭祀。如何？”
“在下却之不恭，谢谢风神大人的仁慈。”僧人手上传来风神的温度，像最深层的井水，冰凉浸透到心底。
神社在山顶，漆红的圆柱早已斑驳不堪。偶尔还能听见海浪拍打山壁的声音，海鸟盘旋在低空，叼起鱼儿之后冲上碧色的天空。
从外面而来的僧人，身上的衣衫虽然破旧，但还算整齐。他踏入神社的主殿之后盘膝而坐，开始念诵着经文，风神就在他身侧。其实她没听清这个僧人在念什么，但那些语言居然让她觉得十分平静，像无风的海面一般。
他次日在第一束阳光照射到神社之前便起身，跪坐在主殿内念诵着经文。风神就在帘幕内远远的看着他，清晨的微光散落在他破损的袈裟上，竹杖底端暗色的泥土被光照着看起来像黑褐色的血迹一般。

“你的眼睛是怎么失明的？”风神看着他起身，僧人回身朝风神的方向虔诚一拜。“在下未出来修行时，寺庙里遭遇过一波妖怪的袭击，那时候被伤了眼睛，救治不及时导致的失明。”
“为什么会救治不及时？”
“那时寺庙里修行最高的师傅，正在救治师弟。”
“为何不先救你？”
“师弟年幼。”
“难道哪位师傅不知道你眼睛有多严重吗？”
“自然是知道的，可师弟当时才7岁，从小与师傅在一起，师傅当然不忍。”
“为何提起这种事，你也能笑着说？”风神从帘幕内走出，看着他脸上带着温润的笑容，眼睛里流露出不解。
“住持常说，如若你总是惦记那些不快乐，那你便会永远不快乐，不可执着于你失去的，要看到自己所拥有的。”
风神失去的左眼突然刺痛了起来，她双手捂住眼眶，温热鲜红的血液透过她的指缝低落在她大地色衣衫上。疼痛让她忍不住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为什么？为什么失去的左眼会开始剧痛？这种痛苦要持续多久？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些？
“风神大人，风神大人！”僧人焦急的声音传来，他甚至都忘记用竹杖探路，一路疾走过来，撞到主殿的木台摔倒在地仍旧在往前摸索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风神发出痛苦的嘶鸣，血腥味弥漫开来。
“风神大人，是受伤了吗？别担心，在下会点医术，会好起来的。”僧人摸索到了跪倒在地的少女，握住她的手腕。原来风神大人的手腕如此纤细吗？好似一握就会被折断，冰凉的皮肤，她体温一直都这么低吗？
“为什么…为什么啊…”风神似乎没听到他的话，喃喃的说着为什么。
“别担心，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他摸到温热的液体了，黏稠带着腥味，风神大人的血吗？
“不会了，都不会了，不会好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风神的笑声从低哑到嘶声力竭，她缓缓的起身，往主殿外面走去。
神社前的绣球花，开的更盛了，血红色的花瓣互相碰撞着。
他跟在风神的身后，脚上踩过风神落在地上的血迹在拖了一地。
“那场海啸，我花光了所有的力量救下了我的子民，甚至还失去了我的左眼。他们没有丝毫的感激，他们怨恨我没有救下更多的人。”
“风神大人，那不是你的错。”僧人跪在她身前，俯下身亲吻了她的裙摆。“风神大人是最好的神明，我为你的子民感到幸运。”
他眼里有虔诚的光，带着敬畏和崇拜。“你真的这么认为吗？”风神突然想起年幼的少女送给自己的绣球花了，粉色、蓝色、白色的花瓣围绕在一起，还有少女的笑脸。
“是，即使看不到风神大人的样子，但你一定有着最温柔的容颜”僧人双手合十，又是一拜。
海浪冲击着山崖，风拂过山林，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投影在草地上、石阶上的阳光像星星一样的斑驳，血红色的绣球花颜色似乎淡了许多，随着风飘摇着。
僧人每日在主殿前诵经，风神便在帘幕内看着他。无论他何时看到风神，都会虔诚的跪拜。风神听他讲述在寺庙里的生活，原来世人吃的东西种类如此繁多；原来庙会是如此的精彩。
祭祀的日子随着晨昏暮色到来了，风神站在神社前看着石阶上缓慢攀爬上来的人们。他们身上的腐肉随着行动掉落在石阶上，被后面行走的人踩烂。空气里充满了让人作呕的腐烂气息，僧人站在风神后面，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走在最前的少女，手中也握着一束绣球花，她的嘴角被丝线把两边嘴角向上缝了起来，扯出了一个笑脸。除了心脏位置有一个缺口之外身体保存的是最完好的。

这一层老被吞

“风神大人，你的子民已经被在下超度了。作为补偿现在在下是风神大人你最虔诚也是最终的信徒。”僧人对着风神的方向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在下会在这里日日为风神大人诵经，信奉着风神大人直至死亡的那天。”
风神左眼的血已经止住了，她把目光投向了海面“不用了，你走吧。”
“那风神大人愿意和在下一起出去修行吗？”
“我走不出这里。”风神勾起了嘴角，往神社内走去“你进主殿来。”
僧人跟在她身后，竹杖敲击着地面，沾染上白色的绣球花瓣往主殿去。
“我种的绣球花很美，你不看看怎么知道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呢。虽然只有一只眼睛，但你也能在接下来的岁月里看到许多东西了吧，如果你要死了，或者你修行成功了就回来把眼睛还给我。”风神在他耳边低声的说到。
似乎是睡了很久，待他醒来太阳已半沉入海面了。“风神大人。”
“你醒了。”风神跪坐在帘幕内。“趁天还没黑，快走吧”
她大地色的衣衫上全是黑褐色的血迹，裸露在外的皮肤是变态的白色“风神大人，在下每年的今天都会回来祭拜您。”僧人跪了下来，头紧贴着地面深深的拜了一拜。
“我种的花是世界上最美的花，你去看看吧。”风神挥了挥手，两个空洞的眼眶还看着主殿。
僧人拿起竹杖，双手合十又是一拜才走出神社。如同初雪般纯白色的绣球花开满了神社外，他摘了一朵绣球花闻了闻，随即扔在地上，拿脚撵过白色的花瓣，嘴角浮起嘲弄的笑容大步走下了石阶。
风神不知何时站在了主殿前，昏黄的日光洒落在她身上，眼眶里流出黑色的血水，“你骗我？”
“你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是神明吗？”僧人没有回头，他扔掉了竹杖像是忍不住一般大声的笑了起来。被遗弃的神明还值得被尊重吗？还以为她兴许能让自己的眼睛恢复，不过现在也不算太差。
白色的绣球花被泥土沾染变的肮脏不堪，昏黄的日光没有带来丝毫的温暖反而让风神觉得有些冷，漆红斑驳的圆柱已经剥落了许多，上面还有一些暗红色的血印。风神双手蒙住空洞的眼睛，黑色的血水低落在白色的绣球花上，配上快要落入海底的夕阳如同临近黄泉。

小姐姐你什么时候还钱，骗了那么多钱不准备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