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对镜贴一朵花钿，帘儿珠线相击，叮铃一声儿，惊得手上一抖，原先要贴在眉心的一点红蕊，落在眉弓，似眉上一点红痣。
气鼓鼓地拧过头去瞧来人——嗬，长得好看了不……长得好看当真了不起。薄红嘴唇一翘，兀自对镜挑下那一点红蕊藏在指腹，曳裙袅袅近前，笋样的素白指尖一点上他眉心——
“您害我原先要点在这儿的花钿，落错了地儿。”
指上沾了他额庭温度，烫着了似的匆匆抽手。身后正是个八仙桌，悄悄倚上，捞一颗骰子在掌心端详片刻，待脸上薄红暂退，才使一双杏眸眄去，询他。
“怎么称呼？”

@殷溯º

尚没看清屋内景况，迎面额心一点，余光往铜镜里一扫——眉间生莲？
低头将花钿拈下
“楼内小厮没同你说，今夜有客人么？”
指尖红蕊递去，哂
“分明是你不专心。”

“正是说了，我才不专心。”
甲面是新染凤仙颜色，柔柔烁光，在他指腹一勾，指尖相触，将一点花钿收在手心。鸦色睫羽一翕，眼底流光递去，似嗔。
“左右算您的——赔我…玩耍一阵儿。”
今儿穿一件红罗裙，红袖里探一截儿素白指尖，甲面又红，拈着的骰子遮了红色的一点。如斯白红间续，直递他眼前。
“玩骰子。除红谱，可会？”

月光穿窗而过，恰好洒一片在她脚下，莹莹生辉。
上下量过一身红罗，再收回时带了些笑，接来那枚骰子，一抛
“玩可以。且要先定好，怎么赏，怎么罚。”

骰子，又叫投琼，便是夸它如玉色泽。点漆眼儿随那颗骰子一动，最终还是瞅着他的掌心。
“既是除红——您胜了，便由您来，除，红。”
敛裙落座，指尖拈红袖现他一看。
“倘若衔欢侥幸，您愿赏我什么？”
挪过骰盅，里头是三颗骰子，朝他伸手拿了骰子却不忙折返，抬一抬手，指尖离他嘴唇寸距不足，隔空一点。
“最好呀，赏我尝尝这儿。”
“次一些，您饮一杯酒罢。”
“最次的，便是叮啷作响的，予我买好酒蜂蜜，钗环衣裳。”
同骰盅里晒不见月光冰凉凉的三颗相比，手中那一颗到底不一样，沾了人的温气儿，更招人喜欢。在手里骨碌碌转两圈才放进骰盅，推至他眼前。

啧一声，拂袍坐在一旁。
“这样说的，我好似很亏。”
抓来一把骰子，信手一洒，当先一个红四，还没摆出喜色，又见剩下一二三点，是罚色。摇了摇头
“出师不利。看来今日运气不佳。你来。”

“亏——权当您纵我的？”
抬眸瞧去，话里带笑。
他不愿用骰盅，也随他信手一洒。见一颗红四，紧接着是幺二三。嘴儿掩在酥手后，漏出一声笑。
“除红，六点。您这是幺二三四，齐活儿了。”
逐一拈回来，一个个打着旋儿转出去，已见三个幺，最后一个也是幺，便能吟一句“银汉星河一道通”，得个次高赏，称作满盘星。
孰料这最后一颗竟是个五点。撅一撅嘴道：
“散色。”
赤足近他，低一低身，足他坐着也够得着襟前玉扣，依约除红。

“……”
倩影欺近，掀一阵香风。手至半空，快要碰到她胸前小扣，忽然改了心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到她脑后，将束发红绳抽走。
依然是端方正直的脸，施施然笑
“慢慢来，你不要急。”
捉来骰子，除去红四，其余只合八点，又是一个罚色。

“呀，您看见啦。”
束发的红绳一去，青丝落雨样的纷纷散下，披在肩背，如衣如帔。见他骰色，报了花名与他。
“除红，八点。”
拾骰在手，并那月色烛光拢成一团在掌心抛摇。见案上骰色，四四六三，丝丝流散。手上卷着一缕头发，不情不愿地报——
“强红九点。”
强红花色，最是恼人，除两两成对的红叶儿和节节高外，恁高的点数，统统是镜中花，水中月。
步至他膝前，低身，杏眼儿漾笑瞅着他。
“喏，您这会儿，要除哪儿的红呢？”

八风不动，眉目蕴笑，点人鼻尖
“说得勉强，我看你倒开心的很。”
不露声色，看了一圈，最后如她所愿，捏住腰带抽开，将红绦勾在指尖。
“衔欢姑娘满意了？”
捡骰子扔进骰盅，信手晃晃，再开——四一六二。
叹
“今日时运不济。”
又笑
“不过比姑娘，倒还是稍胜一筹。”

心思教他晓得还要明明白白地摆在月光底下，他眼前，真教人不好意思。细细的埋怨也说得细细声的，似是说与自己听，后言更是咽在喉里，不想告诉他。
“知道了还要说出来，你这人……”
鼻尖琼色，逢他指腹暖意，似澡春风，自这一触里，热意晕晕，濡透一张薄薄面皮。杏眸眧他，又瞧骰盅，报花名。
“除红九点”
一捧投琼在手心摇晃，漫撒而下滴滴答答雨敲窗棂似的动人心旌——似他呵。
骰子现点，三，四，四，五……胜似是无。这骰当真气人，竟来嘲我了。待他去了，我要换过一副，将你们统统换掉！
“又是强红——”
塌着两弯钩月眉，低身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