撸蛆

（ 禁苑秋狩，时值深秋，草木枯黄，随秋风而上下起伏，偶尔间带起了风沙灰尘。我生而长乐，从未见过朔方这般的秋日。猎场上众皇嗣一齐乘烈马争奇斗艳，我对此番倒是并无兴致，只是却没有看见劭劭。那一夜，我回含凉殿，知晓他一直跟着我。）
（ 这一日，我才能见到他，便找来侍儿询问。）
“可知道十四皇子在哪里？他刚刚落了东西，被我身侧的侍女拾到。我去送他。”

他在梨园那头。
【很巧，我将将在梨园处与劭碰面，只是很简单地互相颔首，并未有多谈。但既然碰见了，听见了，就很难免地要插一句话。】
但没有听他说丢了东西这一回事。
【我走至她面前，似乎丝毫不为自己的插嘴而赧然。】
孟才人若是要还，衢倒是可以代劳。稍晚还有一场宴，劭应当会在宴上。

嗯……在梨园呐……
（ 我轻声喟然，声音细如蚊蝇。这才怔怔转身瞧见是正衢，他接下来的话将我堵住，我不知该如何回他，只是愣住，脑子有些乱，将身旁的侍女遣走。）
应该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玉佩上的穗子。想来他也没有注意。
还是不麻烦你了，我叫侍儿取回去梳理了一些，一会儿宴上，我同你一起去？

【我读不懂她这一刻的失神，正如我不知她为何突而遣退侍女——总不至于我会欺负她们罢？此地、鱼藻池的景不错，就是一尾荇菜，也有其别致的招摇，我一时不打算走，就择地坐下谈天。或是静默，也是舒适而罕有的一刻。】
这恐怕不行。
【发顶之上，是聚散行云，先前成奔腾烈马，雪蹄白鬣，又很快被风扯成长天的飞絮，薄薄一层。】
晚上是皇嗣小宴，您去不妥。
【我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她的反应。】

（ 我入宫尚晚，皇子间只是相熟一二，大多都面生有时甚至唤不出名讳，我独居绫绮，又位列下品，他却偏偏要与我在此周旋。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便站在他身侧，腕间的宫帛从发髻间披盖好，以遮挡飞起的尘沙以及午后耀眼的阳光。）
不行……？
（ 我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他为何要拒绝我。这让我有些说不出话来，面色有些潮红，便赶忙压低了头，手里的宫帛稍稍遮挡着这赫红的脸颊不被人发现我这窘迫。）
（ 听他说下去——原来是皇嗣宴会，那是不必去了。）
这样呀……那…那是不妥…

【她的羞涩来得莫名其妙却又猝不及防——但同时且给人情理之中的感觉，真乃奇女子也。我在心中下了这样的定义。】
你是哪儿人？你们那边的女子都像你这样吗？
【这话很唐突，但我实在憋不住想要问。说女子，弱柳扶风，我却觉这话还不及她。不如说简直是柳条翕动时扬起的细弱气流，触之不及。嗤声一笑。】
是不妥——那您要如何呢？

（ 八皇子倒是与十四皇子有些不同，可是八皇子却与其他皇嗣一样，无论举手投足间总是透露着不容反驳的、又或是天家威严——嗳，我是讲不清的，入宫前所接触的郎君，自家郎君外，皆诗书礼乐之家，恪守君子礼义，对于皇城下的男子，十四较八皇子，对我而言，更熟悉。）
（ 说起故乡，我的故乡很远，皇土之下最南方——长乐郡。离京城很远，舟车劳顿一月才能入京，可是，在我离家后的路途中，故乡这名字，总是像在给我说着，来日方长，长乐未央。）
长乐郡，还是…很远呢。其他女子不知道，可是我觉得……应该都是不一样的。
（ 十四皇子丢东西——到底是我胡言乱语出来的，现在要圆谎，真是让人放不下颜面。说话的声音有半许颤抖，稍稍颔首，不去看他。）
嗯……还是我另找个日子给他。

哦——看来是独你一人如此了。
【我的笑意未收，哦字后甚而还拉了长音。逗她其实有点儿意思，然而她的反应实在不能不让人有些丧气，我摸了摸脸颊，甚而至于有去池子旁照照镜子的冲动——秋狩下来，我果真生得如此粗犷，教人看着害怕？】
这是您的事，衢就不插手了。未想到宝林是这样严谨的人，衢着实佩服。
——只有一点，衢不大明白。【我凑前去，想与她对视，可她似乎一直有意在避开我的目光。】衢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让您这样避之不及。

啊……？
（ 我压低了声音，又把头再朝下压着，我…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戏谑调侃…这更让我不知如何应对，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我咽了咽喉咙，脑子里嗡嗡作响，有生以来，从未如此窘迫过。我趁他走至池畔转过身，我捻起帕子轻轻拭去额上的虚汗。）
何事不明？（ 我方调整好了姿态，才能抬眸去瞧他，可不料他接下来的话又将我堵住，我只是——不知如何回答，洪水猛兽……我……）
没…不是…没…没有…
何出此言呐？

【锦鲤曳尾，藻葩并摇，鱼藻池的景色与禁苑他处殊异，绰约婉致，不似猎场，开阖弘然。少年人的使坏是没有缘由的，或许是因为天气温柔、景色合适，或许仅仅只是目下的人。同是天家嫔御，她与母亲不同，少女、因而我总是想不起她应为我庶母的身份。我想起雨中偶逅的江宝林，她们眉眼中都有着女郎的清丽与含愁。我突而又不想为难她了——起码是当下。】
您临水顾影，看看自己的神情，就不难得知衢为何有此一问了。

（ 我这方知道我失礼了，这大唐风气兴盛，可我今列嫔御，该知谨言慎行。我见他话锋突转，突然莫名觉得心头难受，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方才及时窘迫，却觉得——好玩极了，如今他搅了我，我便觉得他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就是在欺负我。我心中不满，却又不能吐露，只好摆着一张臭脸色，转身离去。）
先走了。

您慢……
【我满以为，这是一朵娇花，风吹一吹就要含羞地背身过去，待无人时，才一丁一丁展开。可现实很快打了我的脸。我将将决定要温柔些，她便面色一沉，扭身就走，甚至不待我将一揖行完。】
走。
【女人，难懂。】

八皇子，你....
（ 鱼藻池畔，秋风而起。禁苑的狩猎即将结束，零星几只大雁飞过，我转身那一刻，却觉得几般委屈，又不敢将自己的情绪流露出，手里攒着的帕子愈加的紧了。）
（ 唇畔扯起笑....我不知道，我...我这是做什么....）
带我向十四皇子问好呀。